宿於乾看他神情, 就知道在大量自己的扳指,於是遮遮掩掩地又把它多露出了一點。
“宿大俠啊,你啥時候弄來的玩意兒?”
“這個啊……你來得可真巧, 昨日我上城裡, 在一當鋪……”
他話還沒說完, 殷槐宇就出聲打斷:“不就是你七個飾物中的那個, 還昨日?”說著, 臉上配合地露出嘲諷的神色。
宿於乾臉色一黑。刑晏看著,知道里頭有文章了,立刻追問:“幫主大人, 七個飾物,又是什麼啊?”
“咱們宿掌門什麼都好, 就是有個怪癖。一共藏又七件飾物, 每日一換。七日之後, 再回頭從第一件配帶。這七件飾物,就是桃花扇、白綢綾、金鈴鐺、翡翠扳指、黒木煙桿、龍鳳玉佩和磨砂鼻菸壺。不過, 許是運氣不好,本幫主至今也沒能將這七件配飾全見著。”話畢,戲謔地衝宿於乾挑起眼角。
刑晏想到上次在長樂看到的他不離手的那把扇子,又看看現在被他不斷摩挲著的翡翠扳指,果斷一嘆息, 拍拍他的肩:“兄弟, 你真敗家。不過我比較好奇的是, 爲啥是以七爲一輪迴?”他彷彿看到了千百年後“星期”這個概念的影子。
宿於乾尷尬一咳。殷槐宇接上:“因爲他就能湊出這麼幾個。”
刑晏覺得自己高估這位宿掌門了。魚乾就是魚乾。
殷槐宇和刑晏臉皮都夠厚, 愉快地蹭了一頓飯, 又順利地蹭到了晚上睡覺的地方。刑晏窩在殷槐宇邊上,問:“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殷槐宇用眼神示意他講下去, 半天沒聽到後話,才意識到屋子裡黑漆漆的:“什麼問題?”
“爲什麼小瘋子明明是一個下人,卻能一人一個房間。而我們兩個卻要一直擠一個?”
“……”殷槐宇沉默了一會兒,“那我去和小豐住。”
果然手臂給死死地抱住,刑晏也沒再提分房間的問題。
但是這一晚殷槐宇卻睡得不好。因爲耳朵邊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嘀咕:“你個死沒良心的!你個薄倖郎!你個勾三搭四招蜂引蝶的!你個死沒良心的……”
次日,殷槐宇在正廳裡找到了宿於乾,便支撐著沉沉的腦袋將達蓋幫的事大致講了一遍。
宿於乾聽著,也皺起了眉頭:“這個達蓋幫,越來越囂張!”
殷槐宇支著頭的手伸出拇指,輕輕按壓太陽穴:“有三皇子撐腰,自然囂張。”
出於對權貴的發自內心的嚮往,原本玩弄著廳內各類擺飾的刑晏一下子耳朵豎了起來。
“太子雖表面柔弱,但有計謀,無需我們擔憂。倒是這個三皇子,皇帝尚在位,東宮也非空,卻依舊肆無忌憚不掩鋒芒,怕是個狠角色。”
“本幫主也正看此人不順眼。”殷槐宇收回了撐著頭的手,在胸前一抱,兩腿優雅地疊在一起。
“那啥……咱們是太子黨否?”刑晏的腦袋從殷槐宇脖子邊探到宿於乾視線之內。
宿於乾不屑地哼唧了一聲,別過頭。殷槐宇點了點頭。
“哎呀!”刑晏激動地一拍大腿,抱著一塊玉如意坐到殷槐宇邊上的位置上,“看不出你們這麼厲害啊!都巴結到皇室權貴了!那啥,算我一份不?”
“我怎麼覺得‘巴結’這個詞聽著不大舒服。”宿於乾尋找存在感。失敗。
刑晏依舊滿眼星星地看著殷槐宇。殷槐宇又慢悠悠地點頭:“自然。長樂和五嶽都是站在太子這邊的。太子當年在江湖上呆過一陣子,冠名長樂下的。”
刑晏豪放地一拍殷槐宇後肩:“大哥,你太有才了!”隨即被反彈的內力震開手掌。
“所以今後,若是見到達蓋幫的人,離遠點。”殷槐宇這才說出憋了許久的話。
“哈?這個和達蓋幫有什麼關係?”刑晏說“哈”這個音的時候,習慣性地將脖子往前一伸。
宿於乾在一邊聽著,誇張地抖著肩笑:“你小子,也太沒頭腦了吧!達蓋幫是站三皇子那邊的。”
刑晏恍然大悟:“於是現在的局勢是三皇子和太子之間的爭鬥?”
“本幫主以爲你鹹蛋人的智慧能得出更深層的結論。”殷槐宇斜挑著眼角,眼神藏著淺淺的戲謔和笑意。
“現代!現代人!別沒文化裝博識,很丟人的好伐!”刑晏激動地捶椅子扶手。
再一看,他家美人的眼神不對了。具體怎麼不對他也說不上來,但就是突然覺得這年頭想學陶淵明也難了。連朵菊花也難種得完整。
宿於乾看某兩人深情對視愛意繾綣,抖了一地雞皮疙瘩,才囧囧有神地打斷:“昨日我已經飛鴿傳書了,午後華山何詣、恆山儀方、泰山蕭樸會來,具體細節我們到時候再商量。”
“這個恆山的儀方……出鏡率挺高的哈?”刑晏假裝不著痕跡地避開眼神。
殷槐宇慢悠悠轉回了點頭,卻也沒對著宿於乾:“何詣來,似乎沒必要。”
“他也好久沒見到這小子了。人都出發了,再說多個人多個腦子。”
“他的腦子,沒必要。”殷槐宇語氣不善。
刑晏卻敏銳地發現這段對話中自己有出場:“需要用到小爺我的智慧嗎?”
“沒必要。”殷槐宇四周的氣壓更低了。
刑晏默然。
但他的默然通常都是極短暫的,這回依舊沒有例外。
“喂!我的腦子真的很好用的啊,你不考慮一下嗎?”要是日後太子問起來某個驚天地泣鬼神的點子出自他刑大少爺,乖乖,不得了呀!
殷槐宇剛剛似乎確實被惹到了,到這時還一臉別人欠錢的樣子:“有什麼能證明你腦子好用?”
“比如……我很有才!”刑晏的表情比得上發現新大陸。
“……”
“還比如……你穿在裡頭那小短褲……”刑晏眼睛往那兒瞟了瞟。
“你的確很有才。但這事不是做衣服。”
殷槐宇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很委婉,但卻不知說的對象是太傻還是裝傻。“權利之鬥就如幾塊布縫縫補補,要挑好花色,好面料,選好款式,量身而制。”
殷槐宇愣是沒琢磨出這個“如”怎麼得來的。
儘管殷槐宇堅持何詣來沒必要,可他人已經在路上了。於是吃完午飯一夥人坐在廳中時,殷槐宇的臉臭得可以。
何詣看到刑晏,本來挺正常一張臉立刻往四面八方鋪展開來:“晏晏!你怎麼也來了?”
刑晏被他的熱情嚇到,往後躲了躲:“我跟你很熟嗎?”
“矮油別這麼見外啊!不就分了一……二……三……三年嗎,怎麼搞得路人一樣!再說當初,你不也是屈於殷槐宇那臭屁的淫威才答應的嗎?乖,讓我抱抱!”
擋在刑晏身前的殷槐宇用□□演講的音調咳了兩聲。刑晏卻一頭霧水:自己,還和這個瘋瘋癲癲的人,有一腿?小爺我魅力太大了吧!
迫於殷槐宇的產生的低氣壓,何詣最終沒能抱到刑晏一片衣袖,滿臉受傷狀。
刑晏看他那臉,也覺得挺揪心。原本長得不算太賴呀,怎麼一捧心就跟東施一個模子出來一般呢?悄悄拉了他家美人的衣袖:“這人,什麼狀況啊?”
“咳咳……”這回是壓低了聲音咳的,“你跟他,本來是……兩情相悅?”殷槐宇說著自己都覺得不信。
刑晏抽搐著笑了兩聲。
“然後本幫主來的時候見到了你,”殷槐宇接下去說,“就把你抓來做本幫主的男寵了。”
大哥,不要把抓啊男寵啊這種事說得那麼雲淡風輕好不好!而且不是小爺我啊是刑晏!算了……還是我。刑晏內心被折騰得千瘡百孔。
“那啥……詣詣,”刑晏自己先掛下一頭黑線,“咱麼緣分已盡,你看開點吧。不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不對,天涯何處無芳草嘛!哈哈,好好笑對不?”說著回頭看殷槐宇,並不停給他使眼色。
看刑晏這麼急切跟這個何詣撇開關係,殷槐宇心裡還是挺受用的。於是順著刑晏的話,語氣冰冷地答道:“挺好笑的。”也算是默許了何詣這場會議中的出席。
何詣無話,另外趕來的兩人也一臉恭敬,默不作聲。宿於乾看看差不多了,叫兩個丫鬟去端來點水果,緩解緩解氣氛。
四五個人熱絡地討論著。刑晏先前被他家美人打擊得太深,這會兒老實地一邊扒弄著那盤水果。何詣老實地注視著刑晏。
扒拉扒拉,發現蘋果啊梨啊這些大個的水果中間還藏了些櫻桃。刑晏興奮地捻出兩個,兩手分別捏著舉到眼前:“酥魚乾,你這不錯啊,還有這麼高級的水果。”
何詣神色微動。討論著的四人被打斷,紛紛向刑晏這裡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