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暈眩中的顧曉曉扶了下額頭,蕭重樓的虛弱讓她十分驚訝,急忙出手阻止了他為自己調理內息的行為。
“你瘋了,自己還受著傷!”
蕭重樓已然筋疲力盡,被顧曉曉輕輕一推,手頹然落下,又咳了幾下。
自認識他以來,顧曉曉還沒見過藺戈或者蕭重樓如此凄慘的模樣,她半跪著去扶他,擔憂的問:“你究竟是怎么了,藺戈突然殺心大起,將五蓮峰屠了個雞犬不留,自己卻暈了過去。”
藺戈昏過去的原因,蕭重樓大概比誰都清楚,他在蘇醒時,便用神識在體內探查過一番。先前的殺戮,將他體內元氣消耗一空,丹田有明顯受損跡象,識海深處的禁制似是又鞏固了一層。
再加上蕭重樓方才也探查了舞珍瓏的身體,若沒猜錯,藺戈應是以身體為引,將她體內陰陽丹禁制轉到了自己體內。
蕭重樓與藺戈,應該是至遠至疏的關系,他們共用一個身體,他卻是唯一沒和藺戈打過照面,有過真正交流的人。
舞珍瓏口中的藺戈,和月棋的描述有所出入,無論哪一個都和蕭重樓現在看到的不同。
若他真的性情冷漠,又如何會置自身安危于不顧,替舞珍瓏除去體內禁制。
舞珍瓏面容同樣憔悴,眼神中全是擔憂,蕭重樓深深看了她一眼,開口:“藺戈此次失控,是因為他將你體內禁制引到自己識海中,又用妖丹壓制識海中的躁動。”
這個解釋出乎顧曉曉意料,倘若這事是由蕭重樓做的,她能理解。但,藺戈?他向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
蕭重樓看出舞珍瓏的疑惑,又加了一句:“的確是他。”
這倒讓顧曉曉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問:“那他、你傷的重么,這里一片寥落,恐怕很快就會引來旁人,不如我們先換個地方。”
五蓮峰一日之內淪為死地,恐怕待會兒附近的修士就會來查看究竟,他們兩人待在此地已經不安全。
“好,咳。”蕭重樓說了個好,正要動,一陣咳嗽后臉色更白。
蕭重樓如今還受著傷,御劍飛行成了難事,顧曉曉主動單手扶他腰背:“走。”
兩人半依偎著,蕭重樓心念一動,此刻有傷在身動彈艱難,卻覺得這時光能長久些去也不錯。
離開五蓮峰不久,幾道神識探到這個方向,顧曉曉加快了離開速度。
兩人找了一處隱蔽洞府,藏匿了氣息,蕭重樓受傷過重,幾乎一直在療傷,顧曉曉諸多疑慮只能埋在心底。
藺戈為了救她導致丹田受損,顧曉曉每每思及,總有些不自在
。
無關男女之間的情愛,只是單從朋友這一點,她好像做的不太地道。一直以來,顧曉曉總覺得,她和藺戈之間的關系,就是搭把手的熟人。
如今來看,藺戈若非將她當做朋友,又怎會為了給她解除禁制,吃這么大苦頭。
倘若從朋友的角度來看,顧曉曉一心一意,想要抹去藺戈讓蕭重樓完全主宰意識,怎么看都不地道。
修真之人,閉關十年半載本是常事,但顧曉曉和藺戈,被人四處追趕,尋不到合適的機會閉關。
所以,這次蕭重樓閉關調理內息,一個月了還沒動靜,顧曉曉在洞府外守著,一方面要驅逐妖獸,另一面還要及時引開那些前來茲事的修真者,過的好不狼狽。
一個月后,藺戈結束閉關,氣質更加冷肅,比之先前有過之無不及。
“好些了么?”
這溫度用腳趾頭也能看出是藺戈,顧曉曉訕訕的打了招呼:“上次多虧有你,謝謝。”
藺戈徑直從她面前走過,飛身山巔之上,狂風獵獵掀起袍角。
他的背影,透著深入骨髓的蕭涼,顧曉曉沒有跟上去,恍惚間覺得先前那一聲謝謝,太過輕浮。
藺戈如此幫她,為的就是一個謝謝么,或者他連謝謝都不需要。他太寂寞,像是被天地同時放逐。
兩人沒在此處逗留多久,無言結伴離開,藺戈那抹背影,顧曉曉遲遲難以忘懷。。
五蓮峰一事,被人添油加醋渲染,藺戈成了殺戮狂魔,有人信誓旦旦的說看到他將前往五蓮峰查探情況的修士,屠戮一空,山中草木精怪山民妖獸,全都死在他手中。
藺戈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顧曉曉也沒好到哪兒去,她成了助紂為虐的妖女。
這一點顧曉曉很不認同,她是貨真價實的人類修士,有一半妖族血脈的明明是藺戈。不過,那些打著懲奸除惡旗號來的人,沒給她解釋的機會。
一時間四面楚歌變成了十面埋伏,顧曉曉恨不得穿到現代,發個帖子求問如何用優雅的方式逃生?
狂風暴雨的洗禮,讓顧曉曉明白她先前的想法有多天真,以他們兩個人力量,想要上塵光派救月棋下山,真真切切一場笑話。
雖然,顧曉曉并沒有舍生忘死去救月棋的想法。
狼狽之余,顧曉曉開始做檢討,她混的好像還不如原主。
劇情中藺戈拉出來個血崖門后,反守為攻,擺脫了被人窮追猛打的遭遇,現今他們兩個被人追的到處竄,惶惶然像喪家之犬
。
顧曉曉琢磨了下,劇情中舞珍瓏暴露的比她晚多了,體內陰陽丹禁制,由血崖門中煉丹師煉制了解藥壓制下去。
簡單做了個對比后,顧曉曉有種迎風流淚的沖動,她的種種努力,不止沒起到什么作用,還導致藺戈的戰斗力下降。
這樣下去,難道他們要一直逃到什么時候。
很快,顧曉曉發現她還是太年輕,原來逃命是一個不錯的選項,無處可逃才是真悲劇。
造成這一切的,卻是一連串巧合。蕭重樓和藺戈兩人頻繁轉換,顧曉曉已經習慣了無縫銜接各種話題。
當兩人被圍追堵截,萬分狼狽之際,蕭重樓提出到云中州暫避風頭。云中州位于西大荒須彌境內,地廣人稀靈氣稀薄,莫說是修士,連妖獸都沒幾只。
但此去迢迢,阻礙重重,兩人又被人夾擊,能否安全到達還是個問題。只是蕭重樓態度堅決,在顧曉曉幾經追問后,透露出當年他的爹娘就是在云中州翠微海中得到的傳承。
這個秘密在蕭然和妹姝夫婦死后,只有蕭重樓一人知曉。他父母辭世時曾有言,若到了走投無路的關頭,元嬰期后一定要想方設法回云中州翠微海。
蕭重樓牢牢記著爹娘的叮囑,只是他年少時以為,此身朝不保夕恐難逃一死。沒想到因緣巧合后,多年后,他真的能夠晉升元嬰期。
剛開始蕭重樓出現的頻率不高,又因父母叮囑含糊,所以沒有提出到云中州去。眼下兩人愈發狼狽,他這才主動提出。
顧曉曉斟酌之后應了下來,蕭然和妹姝夫婦在劇情中也是對人物,雖然后來死于非命,但他們在天資和謀略上絕對勝過大多數人。
不過決定去云中州,還得征求另一個人的支持。
“重樓說,這是蕭前輩和夫人遺命,上古大能的傳承,正是他們從翠微海獲得的。”
顧曉曉一邊解釋,一邊觀察藺戈的神色,他的神情好像沒什么大的變化,這讓她松了口氣。
每次在藺戈面前提蕭重樓,顧曉曉都會格外心虛。
“蕭然和妹姝的遺言?”
不知為何,顧曉曉總覺得藺戈性情愈發古怪,從前的他縱然不會稱蕭然夫婦為父母,也斷然不會直呼他們的名諱。
云中州之行關乎性命,顧曉曉也沒有立場去質問藺戈,順著他話答到:“是的,你我如今已然成了眾矢之的。月棋在塵光派,暫且還算安全,與其四處逃命,不如到云中州碰碰運氣。”
上古傳承對修真者來說有著致命吸引力,何況是正在為任務焦慮的顧曉曉,先前的失控讓她心境隱隱有些不穩。
好運不會永遠眷顧他們,萬一哪天,塵光派或者玄妙門掌門人,不顧及臉面親自出手,他們兩人恐怕在劫難逃
。
藺戈死了蕭重樓也就不復存在,成立血崖門走上濫殺無辜之路,非顧曉曉所愿,他們兩個必須另尋出路。
藺戈對蕭然和妹姝夫婦毫無印象,最近他失去記憶的頻率越來越高,經常在打斗過程中失去意識,有時眼睛一睜一閉之間,所處環境截然不同。
蕭重樓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藺戈不得不懷疑,這一切和舞珍瓏,和《明心訣》有一定關系。
每一次舞珍瓏都是以萬分誠懇,為他著想的神情說出類似的話和建議,一切卻是為了蕭重樓,藺戈垂目身體里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咆哮著,嘲笑他的可笑,還有一個聲音,不斷的重復殺了她,殺了一切虛偽的人類。
多年相處,顧曉曉早就對藺戈氣息變化了若指掌,當發覺他有些不對時,當機立斷朝后退去,沒想到藺戈比她動作還快,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嚨。
修士之間倘若修為相當,比拼的是法寶和招式,當有質的差距時,就是高位者單方面的碾壓了。
雖然先前藺戈曾發狂過多次,但他每次都在發作前,對顧曉曉進行提醒,同時用僅存的理智,克制自己不對她動手。
所以,這次藺戈毫無征兆的發作,雙目赤紅透著森然殺意,直接鎖住顧曉曉的喉嚨,將她一點一點往上提時,她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修士在凡人看來,上天下地無所不能,對于顧曉曉來說,猝不及防的被人鎖住喉嚨后,她就像一條離了水兒的魚,徒勞的去掰著藺戈的手指。
他手指冰涼,像鐵鉗一樣緊緊箍著她的脖子,喚醒他的理智或者求饒再或者逃脫,在此刻都成了難以完成的任務。
藺戈瞳孔沒有一絲波瀾,她的臉映在一片粘稠的紅色之中,他的唇角掛著一抹殘忍的笑意。
顧曉曉雙腳一點點離地,在心中咒罵著藺戈的變態,他什么時候換了愛好,喜歡上虐殺了。
難道她這次任務,要以死在藺戈手中告終么,顧曉曉受到的傷害并非窒息,修真者在練氣期已經可以胎息。讓她痛苦的是,藺戈一寸寸的封鎖著她的經脈丹田,將她的體內靈氣抽出,照他這個做法,顧曉曉恐怕要來個大變人干了。
正當顧曉曉在痛苦中掙扎時,脖子一松,整個人墜在了地上。
“阿瓏,你怎么了?”
顧曉曉翻著白眼捂著脖子咳嗽著,劫后余生之感油然而生,蕭重樓滿臉惶急,逆光站著,熟悉的面孔讓她不寒而栗。
明知道面前人已經不是發狂的藺戈,那份恐懼卻深埋在了她的心里。
蕭重樓低頭看向自己手掌,又望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顧曉曉,當醒來那一刻,發現他在對舞珍瓏下殺手時,他整個人都驚了,不顧功法反噬,直接斷開了兩人之間的聯系
。
藺戈為什么會對舞珍瓏動手,難道他已經完全控制不了入魔時的行為。
看到跌坐在地上的舞珍瓏,藺戈心疼之余又產生了幾分慚愧。
先前的恐怖感實在太強烈,所以當藺戈彎下腰來拉自己時,顧曉曉下意識的往后一躲。
“讓你受驚了,阿瓏,都是我的錯。”
蕭重樓的聲音總是要比藺戈柔和些,他蹙起的眉梢,擔憂的眼神,讓顧曉曉理智回歸,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不怪你,先前是我刺激到了藺戈,引得他忽然發狂。”
顧曉曉手撐著地站了起來,服了幾粒培元丹,稍候調理了一下內息,見蕭重樓還是一副自責的神情,反過來安慰他:“真的不要緊,藺戈不會下死手的。”
脫口而出的謊言,讓顧曉曉有些驚訝,從何時起她開始主動替藺戈開脫。
“這就好,下次你小心些,藺戈他同意去云中州了么?”
“他沒有意見,路線上你可有規劃?”
“先前我曾從一個修士身上拿到一份地圖,我們可以走這條路線。”
死亡的陰影暫時飄走,顧曉曉再次說了謊,和蕭重樓一起商議著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