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侯爺對何宗彥的沉默非常不滿,他揶揄道:“何大人,我一個無名小卒的挑戰(zhàn)你竟畏如猛虎,難道你對我的攻擊是信口開河不成?
如你所言,華夏從來沒有無中生有的生財法門,即便陶朱公富甲天下,管仲以鹽鐵之利制霸強齊,他們的錢也是絞盡腦汁而來。
我這彩票不過是突發(fā)奇想,究竟能不能成,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興許就一敗涂地了呢。
如果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戰(zhàn),我這就向陛下奏明情況。”
不待何宗彥回應,他躬身拜道:“陛下,您也看到了,彩票之法興許能為朝廷帶來巨大收益,或許有著意想不到的紕漏。
如今何大人這等朝廷棟梁也不看好,說明這彩票若能成功便是托陛下洪福,若不能成,也是天意如此。
既然如此,臣就不浪費時間了,何大人定然能夠想到填補朝廷虧空的法子……
陛下上了許久的朝,想必也累了,正好臣也是長身子的時候,可不敢耽擱了睡眠,咱們各回各家,補一個回籠覺吧。”
他如今已是官身,只能以臣子自居。
何宗彥打了個哆嗦,朝廷的虧空便是把他這一百多斤零剮碎賣也填不滿吶,這個專業(yè)挖坑的小畜生!
萬歷看顧子軒作妖,淡淡道:“朕不累,你確定你想要休息,那朕就讓你休息個夠可好?”
顧子軒為難道:“臣不敢,不過臣欲敘說彩票之法,何大人與方閣老極力阻攔。
臣欲與何大人互簽軍令狀,何大人又拒不接招。
……陛下,您說臣該如何是好?”
萬歷忽然笑了,還沒有哪個臣子敢讓皇帝想辦法,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陰惻惻道:“甚好,朕幫你想法子,一并幫你領了俸祿可好?
還有什么需要朕幫你做的事,一發(fā)說來便好,朕今兒身體松快,一定能幫上你的忙!”
這話說得……顧子軒周身立即閃過了八榮八恥的光輝,無比嚴肅道:“陛下的好意臣心領了,家父從小就教導臣自己的事要自己做,勞動光榮懶惰可恥……
陛下的話大道至簡鞭辟入里,臣剎那之間忽然醍醐灌頂已經覺醒了,現在忽然想起了一個辦法,一定能夠解決我與何大人的爭端。”
呸!
君臣齊齊暗唾了一口,這個臭不要臉的東西,你們顧家也有家教的嗎?
唯有顧偉奇滿臉欣慰,這小子終于長大了,很好啊,還能不忘咱們顧氏家風……
“跟朕賣關子?”萬歷神色不善。
顧子軒很有禮貌地看著何宗彥,笑盈盈道:“臣不敢,既然何大人不敢與臣互簽生死狀,咱們便不玩那么大,換一個規(guī)矩,各玩各的如何?”
被一個后起之秀步步進逼,何宗彥已經處在爆發(fā)的邊緣。
顧子軒提議不再以仕途相搏,何宗彥頓時壓力大減,為官之人最要緊的是“穩(wěn)”和“變”。
“兒戲之極!
你當老夫閑極無聊,陪你玩小孩子的游戲不成?
這里是太和殿,不是你顧家的侯府,可以由得你興風作浪!”何宗彥依然避重就輕,絕口不接顧子軒的招。
這就是政客和政治家的區(qū)別,沒有擔當意識,沒有利益的事絕不會浪費絲毫精力。
如此一個油鹽不進的政治流氓,顧子軒忍無可忍,大罵道:“姓何的,我忍你很久了!
你他娘的貪生怕死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好說歹說就是聽不了人話對吧?
現在我明碼標價開出條件,不敢接招就滾回去閉緊了嘴!
聽好了,既然你不敢以烏紗帽跟我賭彩票的成敗,那咱們就來一個同場競技。
彩票的法子我想出來不過幾天,待奏明陛下同意以后,你我二人便各自尋一處地方實施彩票之策,誰能成功推行為朝廷增加收益,便是勝者。
反之,誰若失敗,便是大明的罪人,到時自有陛下交有司發(fā)落,依律論罪。
這個條件如果你還不敢接,那就滾回家抱孩子吧,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你這種官油子的最好歸宿!”
一番酣暢淋漓的痛罵,讓眾臣表情各異。
四黨眾臣勃然變色痛斥不休,東林中人面面相覷,一副上了賊船悔不當初的模樣。
萬歷渾身每一個毛孔都透著舒爽,這群欺世盜名的東西實在欠罵,小猴崽子可算幫他圓了多年的心愿。
這個小王八蛋,咋就越看越順眼呢。
顧偉奇得意洋洋得跟指責兒子的群儒爆發(fā)了舌戰(zhàn),兒子占了上分便是為老顧家爭氣,至于方式,那東西能吃嗎?
……
何宗彥這回退無可退,剛才與顧老匹夫罵戰(zhàn)累得夠嗆,他深吸了一口氣。
待情緒穩(wěn)定后,他冷冷道:“彩票是你折騰出的東西,現在你讓老夫與你各自推行比試成效,你當老夫跟你一般愚蠢透頂?”
“豬腦子就是豬腦子,彩票是我的主意不假,不過這并非深奧復雜的東西,說穿了便一文不值。
何況這事在我稟明陛下之時,一定會事無巨細地把所有細節(jié)都講解透徹,否則便是欺君之罪。
如此一來,我們就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你也不會吃虧,你還有沒有問題?”
顧子軒同情弱智癲癇患者的眼光,讓何宗彥怒火中燒!
恨歸恨,他不得不承認顧子軒的話有道理,只要掌握了彩票的詳細信息,那么東林能做的事,他們四黨一樣能做。
以四黨如今掌握的資源,他們甚至會比東林做得更好。
一旦成功,四黨便能分享彩票帶來的政績,即便失敗或者成效不如東林,最大的黑鍋自然有顧子軒這個始作俑者來扛。
這筆買賣不虧啊,小畜生你一定會為你今日的自信付出代價的。
何宗彥終于下定了決心,他嘲弄地看著顧子軒,痛快無比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老夫就接受你的提議,與你公平對戰(zhàn)一場又如何?”
事發(fā)突然,顧子軒突然剎車轉向,讓東林那邊措手不及,孫、韓一時沒有想明白顧子軒賣的什么藥。
左光斗、楊漣齊齊驚呼,顧子軒大手一揮,無比決然地打斷了他們。
方從哲想了想,同樣不能看出四黨這邊吃了什么虧。
不應該啊,小畜生可不是開善堂的,我怎么就這么不踏實呢?
萬歷無所謂,你們撕得開心就好,不論哪邊占便宜,最后只要能給朝廷搞出來銀子就是好同志。
……
大局已定,方從哲也不再橫加阻攔,顧子軒終于能夠安靜地上奏。
“陛下,容臣把這彩票的法子詳細敘述一番。
說來貽笑大方,這件事還得從……”
就在這時,一個尖利興奮的聲音傳來:“陛下……啟奏陛下,貴妃娘娘……蘇醒了!”
司禮監(jiān)秉筆王安臉堂漲得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地將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了皇帝。
“什么?
愛妃終于醒了嗎,蒼天有眼吶,速速擺駕承乾宮!”
他扭動著肥胖的身子就要掙扎起身,王體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趕緊吆喝道:“百官退朝,陛下回宮!”
這一嗓子可不敢耽誤了,皇帝有腿疾,走起路來有些瘸,這讓他光輝偉岸的形象大打折扣。
皇帝不愿意上朝,這也是一個小小的原因。
顧子軒懵逼了,我特么是自帶閉嘴屬性嗎,總是關鍵時刻被打斷話頭……
群臣比他更加憤怒,皇帝欺人太甚啊!
事情還沒談好您就要離場,何況是因為一個禍國殃民的老娘們兒。
大臣們頓時怒了,這是拿我們公務員不當干部嘛。
無論東林還是四黨,由于何宗彥與顧子軒約戰(zhàn)已定,兩邊已經正式宣戰(zhàn),都憋著狠勁兒發(fā)大招呢。
誰曾想皇帝因為鄭貴妃的蘇醒,立即不管不顧地要回承乾宮,這不是欺負人呢嘛。
文官們立即戰(zhàn)神附體,個個精神抖擻義憤填膺,對皇帝發(fā)起了又一輪山呼海嘯般的聲討。
“陛下,彩票之事關乎萬民生計,您不能置百姓生死于不顧啊!”
“陛下啊,后宮婦人重要,還是祖宗江山社稷為重,尚請陛下三思!”
“婦人禍國!鄭貴妃早不蘇醒晚不蘇醒,偏在朝廷商議國之大計的時候蘇醒,居心叵測也!”
“鄭貴妃擾亂朝議便是干涉朝政,如此跋扈張狂,其欲牝雞司晨乎?”
“這背后一定有永寧侯的唆使,眾位臣工,我等今日何不仗節(jié)死義,死劾這一對亂政禍國的兄妹?”
……
顧子軒再度對大明文臣的彪悍嘆為觀止,這尼瑪畫風清奇啊,這副歪斜的畫風要擱在三十年后,恐怕人頭會填滿菜市口的。
大臣們的確有些不講道理了啊,人家皇帝也是人,老夫老妻幾十年的黃臉婆暴病之后轉危為安終于蘇醒,他忙著回家看望老婆也是人之常情。
就這么合情合理的舉動,咋就給人家萬歷上綱上線了,鄭貴妃也成了禍國殃民的妖婦……
好吧,鄭貴妃禍國殃民不假……
他狐疑地看著一眾大佬,無論是孫承宗、韓爌,還是方從哲、何忠彥,抑或周克纘、張問達,這些人無一人參與吐槽,但卻無人制止下屬。
韓爌給了他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大明的臣子旁的事能夠聽上官招呼,唯有頂撞皇帝這件事,等閑之時上官不敢約束,也不能約束。
因為制止的后果便是斷了這些官員沽名賣直,博取青史留名功成名就的機會,最后的結果是制止的上官會被大伙兒一塊罵。
當年的張璁,便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王體乾也被眾臣忽然爆發(fā)的情緒嚇住了,這都是一群什么人吶,懟皇帝上癮了是吧。
朝會之時小事情他可以喝止,一旦上升到君臣對抗的程度,他必須得到皇帝明確的指示。
……
顧子軒默默地退到一邊,這是你們的舞臺,你們高興就好……
萬歷臉色鐵青,大臣們起初的胡鬧他能夠容忍,但彼一時此一時!
現在他白頭偕老的妻子重病醒來,他作為丈夫想要第一時間陪在她身邊,他有何過錯。
這群道貌岸然的東西,他們的妻子兒女生病之時,難道不曾告假?
好嘛,你們果然一點都沒變,時時處處以存天理滅人欲來要求皇帝,對于自己人則是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廠衛(wèi)的刀,是時候磨一磨了!
大佬們對皇帝的反應時刻不敢放松,萬歷眼中殺機閃現的一刻,大家伙兒紛紛把勇挑重任的眼神投向方閣老。
沒辦法,您是首輔骨骼清奇,拯救世界的責任你應該毫不猶豫地挑起來。
一群滑頭的東西,到了擦屁股的時候總算記得我這個首輔了。
他不能不出頭,一旦廷杖重現,他這個首輔也就做到頭了。
在萬歷爆發(fā)的邊緣,方從哲趕緊大喝道:“肅靜!啟奏陛下,貴妃娘娘病體康復實在可喜可賀,陛下何不立即回宮探望?
關于彩票之議,老臣建議五天以后正式會決。
至于人選,便由內閣臣僚、六部尚書和都察院、大理寺部堂參與,禮部侍郎何宗彥、錦衣親軍千戶顧子軒一體參與。
是否可行,請陛下示下!”
顧子軒暗暗點頭,方從哲的建議縮小了人員范圍,但參加的人選莫不是能夠主宰一部一院的大佬,效率明顯提高。
但方閣老夾雜的私貨也很多,按照他的建議,孫承宗這個彩票誕生的見證者被排除在外。
同時由于各部主官大多是四黨中人,五天后的會決,他們必然形成壓倒性優(yōu)勢。
要命的是他的建議破解了萬歷當前的尷尬處境,萬歷沒有道理不準。
果不其然,方從哲話音落地,萬歷臉色立即緩和不少。
萬歷急于回宮,就要恩準方從哲。
顧子軒心頭一動,搶著道:“啟奏陛下,彩票的推行事關全局,臣以為必然要有充分理解其原理的人參與。
詹世府左中允孫承宗、武安侯鄭靖遠一體參與了彩票的制定和草擬,臣以為他們應該一起參加會決。
還有一個情況方閣老不太清楚,彩票若要大范圍推廣,必須要有熟悉各地風俗人情的人員斧正。
以臣之見,內廷的鎮(zhèn)守太監(jiān)常年駐守各地,而勛貴亦是常年巡視各地要隘關沖和繁華富庶之地,對大明各地的情況了如指掌,這兩方面也應該參與會決。”
方從哲倒吸一口涼氣,他終于明白了不安的緣由。
這個畜生,他果真是勛貴的觸手,彩票能不能推行尚在兩可之間,他已經迫不及待地為勛貴代言摻沙子了。
顧子軒對首輔大人笑得溫暖和煦人畜無害。
既然首輔大人你要處心積慮得弄死我,那我就送你一份天大的豪禮,一份你拒絕不了的豪禮。
PS:(感謝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打賞)夭壽啦,讀者大爺們看書收藏了不投票,這不是耍流氓欺負萌新嗎,作者君滿地打滾痛哭哀嚎一百遍啊,還送上粗長的四千字大章,就問你們怕不怕,哼哼……各位大爺留下推薦票再走啊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