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很長時間,預想中的事件並未到來。
不知是因爲在這個特殊空間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亦或者,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這多少讓粉無常感到有些失望。
雖然,他也預感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畢竟,這裡的東西已經足夠匪夷所思了,如果真的能夠改變時間,或者說穿越時空什麼的,那根本就不是現實世界了。
假如真的有別的世界,或者說別的空間,那也只能是分割發生的,沒法同時發生。
粉無常蹲坐在臺階上,靜靜看著臺階最頂端的那一段五顏六色的流動介質。
不知不覺間,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問題……
他努力去捕捉著腦中的靈光。
他緊盯著那流動介質裡面的場景,雙眼一眨也不眨。
忽然間,他如夢初醒。
就在剛剛,他的記憶出現了一小段時間的混亂,他竟然有些記不起那個雷雨夜的血腥場景了,準確的說,應該是他不記得在三年前發生過這樣一件事,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那個雷雨夜根本就沒發生在三年前,而是發生在三天前,或者更短的時間。
他的記憶出現了混亂!
這種混亂,應該是時間臺階替換的原因導致的。
粉無常有點害怕自己忘掉自己改過時間段這個事情,那樣的話,改變後的一切就變成真的了,自己根本無法察覺,就算是別人說,也不會信的。
他感覺自己對於改過時間段這件事的記憶正在緩慢地淡化。
怎麼辦……
他有些慌張了起來。
直到現在,他纔有些明白過來,這個時間臺階並不是未來的預言,也不是對過去的補救,而只是一種更改記憶的方法,它能夠將自己的某一段啊記憶拿掉,或者將別的什麼記憶塞進來。
忘記,最直接最乾淨的方式是死亡。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刪除自己的記憶,或者更改自己的記憶。
或許,這正是孟婆會所壓箱底的猛藥。
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
但,這是粉無常能夠想到的唯一的解釋了。
而且,孟婆會所的宗旨就是忘卻,而這種記憶拿掉或者改變的方式,便是除了死亡之外,最直接也是最好的方式了。
雖然暴力,但的確有效,一旦拿掉記憶或者更改,人就再也不會悲傷痛苦了。
即使,事實依舊在那,即使記憶中的一切都已改變。
看來,這個地方也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高端,那麼不可理解。
或許之前他遇到的那幾個奇特的領域,並不是什麼四維空間,或者五維空間啥的,畢竟,那種東西超脫科學,常人怎能輕易遇到。
可能,這裡的一切也都是有科學依據的,只不過自己現在還未真正找到突破口而已。
但是,即使如此,他在這個奇特的地方,已經領略了太多奇蹟,並且思考了很多有意義的問題,讓他的思想和精神都上了一個檔次,不僅開闊了視野,也收穫頗豐。
他只稍微想了一會,腦中那關於自己更改時間段的記憶就已經所剩無幾,他甚至有些記不住了,最後的一丁點記憶像是柳絮一樣在自己的腦海深處漂浮著,忽隱忽現。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粉無常自言自語著,“我一定要做點什麼……不能這樣……”
話音剛落,他迅速將那段強行插入的時間段從臺階中取了出來,一取出來,很多東西似乎又恢復了。
他看著時間段裡面的場景,回憶起了三年前的雷雨夜。
他抱著這個場景看了很久。
他再次深入進了場景裡面,又看了一遍。
這個過程像是又重新經歷了一次一樣,雖然痛苦,但是竟然有些欲罷不能。
他又再次深入了進去,這一次,他看的比前面兩次更加仔細,那種真實的體驗也更加強烈,而且,他發覺,隨著自己每一次深入進去觀察,所看到的內容似乎都有所不同,看到的比之前多了,也更詳細了,而且,聽到的也比之前多了。
“難道是將潛意識裡埋藏的信息也提取了出來……”
粉無常覺得有這種可能。
畢竟,事發的時候,潛意識雖然將所有視覺信息和聽覺信息全都囊括進了大腦中,但意識卻只能看到和聽到它認爲有用的信息,自動過濾掉了那些無用的信息,因爲,人的大腦神經無法在短時間內同時處理那麼多信息,所以,也就有了潛意識和意識對同一件事接收到的信息不同的情況。
潛意識更全面,意識更片面和表面。
他再次深入進了場景之中,回到了三年前,但這一次,與之前幾次都有不同。
三年前的半夜。
雷電交加。
粉無常被吵醒,他爬起來,附在貓眼上,往外看。
這一次,他不僅看到了哥哥和父親在客廳吵架,他還看到窗臺附近的窗戶似乎被什麼東西,輕輕弄開了一條縫。
看來,那條縫隙就是此時此刻被弄開的。
他看不清窗外面到底有什麼,但憑藉著直覺,他知道,哪裡似乎有個人正在潛伏著。
他聽到了哥哥和父親的對話。
這一次,他還聽到了一些別的,之前因爲聲音太小,他的注意力被風聲和雨聲所分別,其實隱約間也是聽到了,可是並未集中注意力去辨別聽到的到底是什麼,現在,他有足夠的時間和注意力去辨別這些信息。
除了之前那幾句之外,他還聽見哥哥在問父親:“那個東西,現在到底在哪?!”
父親壓低聲音:“我比你更加關心它到底在哪!”
哥哥:“實話說,那東西真的有那麼重要?”
父親:“那是肯定的!”
哥哥:“這麼重要的東西,你肯定不會放在家裡的!”
這時,父親似乎從兜裡摸出一個什麼東西,遞給了哥哥。
哥哥接過來,似乎是一張紙片,他驚呼了一聲:“她是誰?!”
父親忽然看了窗臺一眼,又朝著走廊看了一眼:“快走!找到她!你自然就知道了!”
就是這時,窗臺忽然傳來了“砰!”地一聲輕響。
也就是這時候,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陣陰森森的笑聲。
隨後,客廳陷入了一片突如其來的寂靜當中,但在這寂靜裡,粉無常還是聽見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以及低聲的喘息聲,這些聲音混雜在風聲和雨聲中,幾乎很難分辨,但集中起十二分注意力的他還是捕捉到了。
此時此刻,他多想立馬拉開門衝出去,救助自己的父親,可是,回憶場景中的他依舊在門前糾結著,猶豫著,直到又一聲炸雷響起,閃電劃過夜空,照亮空蕩蕩的客廳之後,粉無常才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一切都晚了。
他出去,又在客廳內尋找手電筒,這時候,兇殺犯已經在門口殺死了自己的哥哥,溫熱的鮮血已經流淌進了房間內,等待著他去踩上一腳,然後滑倒。
他還是聽到了那聲貓叫,他還是看見了窗臺上影影綽綽的東西,一個影子從門口走廊處一閃而過。
他衝出去,跌倒,爬起,看見死去的哥哥,然後坐電梯,下到一樓。
整個過程中,並未發現異樣,跟之前回憶場景中的相差無比。
唯一不同的是,他聽到了樓梯中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咳嗽聲,這在之前他是沒有聽到的。
也就是說,兇手其實是從樓梯走下去的?
他家在八樓。
當時的自己爲啥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然後,他開始在雨中的小區追逐那個身影,在分叉口處,他停住了身子——
這裡是關鍵,他聚精會神地看著當時的場景,傾聽著四周的動靜。
幾秒鐘後,腳步聲出現了。
他的餘光瞥見了一個身影。
然後,一陣勁風從腦後掃來,“砰!”地一聲,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倒地之後,合上眼睛之前,閃電的餘輝劃過夜空,光影斑駁之間,他看見了一張臉,一張蒙著面的臉。
可即使蒙著面,光從那雙眼睛當中,他依舊能認出那人是誰。
他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親,汾明。
粉無常呆住了,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覺得這肯定是自己的主觀臆斷,是憑空想象,是猜測,是幻覺……
他再次看了一遍,這一遍比上一遍更加仔細,又來到那個分岔路口,又聽見了那陣急促的腳步聲,當他被打暈的時候,迷濛之間,他再次看見了那張臉,以及那雙眼睛,那雙他已經看了十八年的眼睛,不僅是眼睛熟悉,連眼神都是如此熟悉。
父親打暈了他。
沒錯。
父親不僅沒死,而且,還蒙著面,一悶棍將追出來的自己打暈了。
這個消息讓粉無常與其說是感到憤怒和震驚,不如說是感到悲傷和痛苦。
在過去的幾年裡,他其實一直都有過這樣的想法,因爲隱約之間,他的潛意識還是通過夢境等別的方式向他傳達了這一發現,可是,總是被他自己給說服過去了。
他覺得父親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現在,當他重看那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將細節一一過濾之後,他終於確認了一個事實,一個他早已想到過的事實。
他的父親,就是這起事件的主導者。
他的父親殺了他的哥哥。
他的父親成了逃犯。
可爲什麼,父親不殺自己?
任由自己活在經年累月的痛苦中無法自拔,最後發現一個根本無法接受的事實。
粉無常要瘋了。
他心痛的要瘋了。
復仇,不存在的……他替哥哥復仇,就要殺掉父親,那麼,殺父之仇,又該誰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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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無常跌落在虛空當中,手中的時間臺階懸浮在身側,左右旋轉著,裡面的場景緩慢地流動變幻。
這個殘酷的事實,還是來了。
他逃避了三年,設想了十幾種結果,可最終還是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
可……
究竟是爲什麼?
父親這麼做是爲了什麼?
他現在又在哪裡?
呆愣良久之後的粉無常緩緩擡起頭來,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可是再次擦了一個空。
他忽然意識到……或許,父親並不是兇手,雖然種種跡象表面,父親就是兇手,而且,即使不是兇手,也肯定知道些什麼,或者乾脆就參與了進去。
可,他並未看見父親殺人的過程啊,父親只是將他敲暈了而已,並不能證明他殺了哥哥。
逐漸冷靜下來的粉無常開始思考了起來。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段對話,也就是那段最新聽到的對話。
在對話中,他們提到了‘那個東西’,粉無常知道,‘那個東西’,應該就是家族使命的提到的那個東西,他們汾家幾代人保護的東西。
可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父親卻從未跟他提起過,只說等到了時間之後,自然會告訴他。
聽他們對話的內容,似乎哥哥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
最關鍵的倒不是‘那個東西’,而是父親當時給哥哥的那個紙張裡面到底是什麼,爲啥哥哥一看之後,立馬驚呼一聲:“她是誰?”
這個她是女她,還是男他,還未可知。
難道說,那是一張照片?
粉無常開始回想,回想自那之後,他在收拾家中遺物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一張類似於照片一樣的東西。
想了半天之後,他確定當時自己並未發現照片,或者是紙張之類的東西。
只不過在地板上發現了一本書……那本書似乎還是打開狀態。
“等等……”粉無常驚聲自語,“難道說……那張紙夾在那本書裡?!”
他覺得這是一種可能性,因爲紙張當時已經給了哥哥,粉無常記得,那本書在第一次閃電亮起來的時候,好像是在茶幾上的……而後面再亮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掉在地上了。
紙張裡到底有什麼?
是一張照片,還是一幅畫像,亦或是一個姓名?
總之,不管是什麼東西,這個紙張都異常關鍵。
而且,除此之外,他還知道了一個讓他又驚又懼又悲又氣的事實。
那就是,他的父親——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