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
小雨紛紛。
靈泉村通往小泉山的泥濘小路上,出現了兩個人影。
一個稍高,走在前面,腰間綁著一把榔頭,肩上扛著一把鐵鏟,手中拿著一把手電筒,手電筒的光芒在雨柱中顯得有些迷蒙模糊。
一個稍矮,走在后面,肩上扛著一個布袋,布袋中有一些應急的必需品,繩子,打火機,備用手電筒,剪刀等,微弱的光亮沒有照亮她的身體,只是照亮了她的頭發,她有一頭白發,白發在黑夜的時候,即使一丁點的光亮,就會顯得異常醒目。
這兩個人毫無疑問正是粉無常和白雪。
他們在村長伍佐家里安頓好了他的后事之后,收集了一些道具,又商量了許久,本來想著明天一早再去河神洞的,但是他們實在是按耐不住,睡覺更是睡不著,索性就連夜去往河神洞了。
鑒于村中發生的種種離奇詭異的事情,甚至還有土狼出沒,他們覺得在洞里過夜反而可能比在村里要更安全一些。
畢竟,他們算是都已經見識過人心可以恐怖到什么程度了。
走出了靈泉村,走到了小泉河邊上。
在上橋之前,兩人曾有過這樣的對話。
粉無常說:“白雪,我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我一個現代社會的大學生,怎么會經歷這樣的事情呢。”
白雪點頭同意,說:“我雖然沒上過大學,但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這一切都太虛幻。”
“我本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粉無常輕嘆一口氣。
“我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可現在,有什么事情將我們卷入了是非的漩渦當中,雖然我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可能跟我們的身世有關。”
“可……哎……”粉無常搖頭,“我真的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最近我總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即使那個黑袍女人在身旁的時候,依舊有這樣的感覺。”
白雪微微抬頭,望向在潛伏在黑暗中的小泉山,那像是一只沉睡著的雄獅,不知何時會蘇醒,不知會不會蘇醒。
“我們有權利知道。”白雪說,“也必須得知道,這就是我們的人生的重要意義之一。”
粉無常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短暫的談話之后,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更加緊密了。
畢竟,他們有著幾乎相同的迷茫,幾乎相同的境遇,和幾乎相同的身世。
那塊玉佩,一人一半,將兩人徹底聯系在了一起。
踏上橋頭,走過小泉河。
當他們站在河神洞前面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
這樣的時間,這樣陰沉的天氣,按理說,只要是有點理智的人,是絕對不會進這樣的地方的,當然,即使是大白天的,現在都沒人敢進,更別說大半夜的了。
然而,此時站在河神洞前面的兩人,恰恰覺得此時的時間是合適的,越是這樣的時間,越是這樣的天氣,那些原本藏著不出來的東西,說不定就會出來了。
他們不怕不正常,因為他們只有在不正常的情況中才會找到那些不正常的真相,他們就怕太正常了,如果一切都正常的話,那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就沒有可以找到解釋的地方了。
河神洞的洞口周圍雜草叢生,看來自從上次發生的事情之后,就沒人來打理過了。
洞口已經被大塊的石頭封住了,但是邊緣附近一塊石頭被拿掉了,可以容一人通行,應該就是前幾天的時候,村長一行人進去河神洞的時候弄開的。
粉無常望向白雪。
白雪從口袋中摸出一條三米多長的繩子,遞給了粉無常,說道:“綁在手腕上吧。”
粉無常將繩子的一端綁在的左手的手腕上。
白雪將繩子的另外一端也綁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這下,兩人就連在一起了,不然的話,進入河神洞里之后,指不定會發生什么事情呢,他們兩之間,絕對不能走散,這是他們在村長家里的時候,確定的第一條準則。
除去捆綁手腕的部分,現在中間的繩子長度差不多是兩米左右,這個距離,剛剛合適。
兩人不能挨的太近,以防其中一人掉進坑里的話,另外一人可以有充足的時間調整姿勢來抵抗下拉的力量。
兩人也不能離的太遠,太遠時,發生任何事故都是有可能的,而且,在河神洞中,一旦走散,后果不堪設想。
繩子綁好,白雪又從從布袋中拿出一只手電筒,打開之后,將亮度調小,握在了手里。
兩人對視片刻,相互點了點頭。
經過過去幾天的朝夕相處之后,現在兩人之間已經有了很大的默契,即使在不說話的時候,也大致能讀懂對方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們真的是兄妹的話,倒是也能說得過去,但如果不是的話,那就有點意思了。
畢竟,心有靈犀這樣奇妙的感受,可不是任何一對普通男女之間就能夠擁有的。
粉無常和白雪一前一后,中間一條麻繩連接,走向了河神洞口。
粉無常率先鉆了進去,白雪緊隨其后。
洞中潮濕,濕氣很重,手電筒的光亮再次打了折扣,能見度不足五米。
而且,洞內蚊蟲很多,燈光一照,到處都是飛舞著的不知名的蚊蟲,在這樣陰森潮濕的地方,說不上哪一個蚊蟲內就含有劇毒,猛地釘上一下,就可能有大麻煩。
粉無常左手拿著燈,右手握著鐵鍬,將鐵鍬當成蒲扇,用胳膊夾著,在身前揮舞起來,驅趕著那些集中在光柱中飛舞的蚊蟲。
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前面是一處扇形的比較大的區域,這里曾是村民們祭拜河神的地方。
扇形區域前面,有一處水潭,水潭中央,便是河神雕像,一男一女,兩個孩童,造型看起來詭異異常,說是兩個河妖還差不多,說是河神,光是造型這一關,就實在是有點差強人意。
但就是這兩個造型古怪的小孩,接受了靈泉村幾十年的祭拜,同時,讓幾十個男孩和女孩因為他們而被拐賣到世界各地,嚴謹地說起來,這兩個“小河神”,應該算是販賣兒童團伙的幫兇了,如果要定罪的話,他們也至少要坐上十幾年牢。
只可惜他們是一對雕像,要不然絕對要依法處置。
在河神雕像的后面,有一個井蓋,井蓋下面,有一個更深更廣闊的洞穴,那個洞穴鬼斧神工,跟外面這個洞穴完全沒法比,如果小泉山真的有河神的話,那也應該是在下面那個洞中,而不是這兩個小屁孩。
歷年來,靈泉村的村民就是在這里,將祭祀的活小孩通過吊繩,吊進深井底下,然后人販子通過專門飼養的一只通人性的大猴子將小孩從另外一個洞口,拖出去,交到人販子手里,整個過程,人販子基本上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拐賣到一個小孩,而且,絕對沒有人會追查。
人販子只需要每年的這一天,到洞外守著就行了。
不得不說,正是因為靈泉村村民的愚昧和無知,以及濃重的封建迷信思想,所以才讓人販子們如此猖獗,如此明目張膽。
任何罪孽,從來都是相生相息的。
沒有無緣無故的罪,更沒有無緣無故的孽。
看著已經倒在地上的河神雕像,粉無常和白雪兩人不由地一陣感觸,這其中當屬白雪感觸最深,畢竟,上一個被村民們抬著丟進河神洞中祭祀河神的活孩子,就是她。
現在再回想,便覺得一切都如同一場鬧劇一般。
但是現在,他們要在這場已經畫上句號的鬧劇底下再深挖一下,他們覺得河神洞或許根本就不是為了這兩個河神雕像建造的,而是別有目的,最有力的證據就是粉無常祖上留下來的那幅畫卷。
畫卷中記載了王陽明的心腹之一,遠渡重洋,來到靈泉山腳下建立了靈泉村,并且憑借一己之力,歷經幾十年時間,鑿出了河神洞,這之后,在一場山洪暴發之前,那人拖著已近花甲之年的身軀走進了洞中,自從之后,此洞便叫做河神洞了。
畫卷中記載的是一回事,靈泉村中流傳下來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經過幾代流傳,很有可能當初的故事已經具有了神話色彩,那個走進洞中的老頭,也從他們的祖先,變成了天上的神仙,所以,才逐漸有了供奉河神洞的傳統。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靈泉村卻依舊如此封閉的原因是什么,毫無疑問,肯定是他們內部有什么強制性的措施,既不輕易讓村民離開,又不輕易允許外人進來的。
不過,這些全都不重要了。
現在,他們崇敬的河神已經碎了。
他們的信仰崩塌了,所以,他們活下去的信念也就沒有了,這也正是靈泉村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凋落成這樣的重要原因之一,這也是他們相互斗毆,甚至鬧出人命也毫無知覺的原因之一。
由此可見,一個人的信仰,亦或是一群人的信仰,是何等地重要。
信仰存在的時候,可能不曾知覺。
但當信仰崩塌毀滅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它已經影響如此之深,深的仿似已是自己的半條性命,還是極其重要的那半條。
洞穴內一片狼藉,水潭中的水也下降了一些,當初,這里面曾經生存著一只水猴子,水猴子力大無窮,能夠將人撕開,可以說是恐怖異常,不亞于傳說中的水鬼。
水潭的寬度有三米多到四米的樣子,直接跳過去,是很難的,所以,他們只能游過去,就跟上次一樣。
好在他們早有準備,白雪從布袋中摸出兩件塑料薄膜的雨衣,遞給粉無常一件,自己穿上一件,穿好之后,從頭到腳都被包裹了起來,這樣不至于將所有衣服打濕。
畢竟,在這樣陰森潮濕的洞穴中,打濕了衣服,不僅身體上感覺會很難受,濕漉漉的,還極有可能導致感冒發燒,一旦生病,勢必會影響效率和辦事進度,后面再發生一些事情也就不好應對了。
穿好雨衣之后,粉無常將攜帶的道具首先扔到了對岸,包括白雪的那個布袋子。
然后,他便跳進了水中。
白雪緊隨其后。
兩人迅速朝著對岸游去,只有五米不到的距離,也就是兩三秒的時間就足夠了,加上攀爬上岸的時間,也就是十秒鐘的時間。
他們只希望這十秒鐘里不要發生什么意外。
可,就在粉無常即將游到對岸,白雪正在水潭中間的時候,右邊的水面忽然咕嘟咕嘟冒起了一串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