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許慕晴就把那張紙拿到手里,仔細地看了起來。
上面記了很多東西,多數許慕晴都是能看不能懂,但是打頭的兩個字她還是看懂了,就是“木料配方”。
雖然她不明白,為什么木材也要有配方,但就這兩個字來說,不管是哪個行業,只要是配方『性』的東西,肯定就是人家最珍而重之的東西了。
尤其是,這個男孩子還如此鄭重地將它交給自己。
她放下紙,看著他,問:“為什么?”
男孩子又從包里掏出紙和筆,也許于他來說,紙上的交流更好過于用嘴巴說話,但許慕晴看著還是覺得有些難受,有心想要他說出來吧,她不介意。
但是,她又怕他太緊張了,以至于結巴得會更嚴重。
便靜靜地看著他。
男孩子今日的神情倒是平和多了,垂目認真地寫著,邊寫邊給她看:“他們要的,就是這個,不是廠子。”
是配方,不是廠子。
如此說來,倒是能講得通了,畢竟李氏木材廠再好也就是那個樣子,真是同行要搶,又何必使出那么多的手段?就憑李嫂子還有她家這個兒子,要做好,不是許慕晴看輕了他們,而是他們真就不是做生意的那塊材料。
既然沒什么競爭力,又是遲早要關門的,搶它何用?
但現在他這樣說就能講得通那些人為何要做得那么絕,那樣子咄咄『逼』人了。
配方。
許慕晴忍不住又低頭看了一眼這個東西,上面的東西對她而言就是個天書,什么木粉,什么pvc,什么『色』劑等等等等。
男孩子還在寫著,這次他寫的是他剛剛說的話:“給你。”看到許慕晴要說話,他忙搖了搖頭,又繼續寫道,“不是送,是賣。”
“用這個配方生產出來的木料很好的,比他們的好。”
寫到這里,他停下筆,又從包里拿出一張紙,和先前他給她的那張紙不一樣,這張紙他保存得很好,拿出來的時候,甚至都不見一絲折痕。
許慕晴凝目望去,見那是一張由某檢驗機構開出的李氏木料的檢驗報告單,上面包含了很多內容,她稍微瀏覽了一下,發現自己什么并沒有看出什么特別的內容來。
但看那個男孩子的臉上隱隱流『露』出驕傲的神『色』,便想著,這報告單肯定是說他家生產的木料做得很好。
再說了,如果不好,大概也不值得人花那么大力氣搶奪吧?
看許慕晴似乎是呆住了,男孩子寫完那些東西后就也沒多打擾她,站起來朝她鞠了一個躬后,就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許慕晴把那張配方和檢驗單要還給他,他死活不肯要,許慕晴再塞,他就哭,說:“給……給你,比……比……比……比給他……他他他他……們好。”
然后就甩開她的手,噔噔噔跑掉了。
許慕晴和他糾纏著走到門口,都沒能夠攔住他。
見他遠去了,這才想起,就算他要賣給她,那價錢也還沒開始談呀,這生意做得,真的是……只能撫著額頭,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手上的紙被人抽走,許慕晴回過頭,見是秦力,便也沒動手搶,只是看了他一眼后,就回頭進了辦公室。
桌上已經收拾干凈了,她拿出茶具,給自己泡了一杯茶。
秦力還在看著那張配方單和檢驗報告,許慕晴本來以為他大概和自己一樣看不太懂,結果他越看表情越微妙,拿著那兩張紙走到她面前,放在手上甩了甩:“用這個配方做出來的木料檢驗單?”
許慕晴泡著茶:“是吧。”
秦力就點了點頭,坐到她面前,搶了她手上新出爐的一盞茶喝了口,問:“人送你了?好東西呀。”
許慕晴一瞪眼:“你又知道了?”
秦力就笑,特別得意地:“你沒看出來?”
那表情好像在說“來求我啊來求我啊我解釋給你聽”,看著就讓人覺得可惡。
許慕晴一把就搶過那兩張紙,秦力倒是很快就松開了,還“哎”了一聲:“斯文點,這可真是值大錢的東西,許慕晴只能說你走狗屎運了,就那么點錢買到他這樣東西,你要發財了!”
許慕晴:……
尼媽她只知道這張配方紙或許應該很值錢,不然也值得人搶奪是吧?但是秦力這么說,似乎是他真從這兩張紙上面看出了什么。
便乜斜了他一眼,問他:“真的?”
“就說你沒看出來。”秦力一笑,嘆了一聲,“真是走了狗屎運了!”眼睛在她臉上溜了一圈,又溜了一圈,再長嘆一聲,頗有“明珠暗投,此人竟一點也不識貨”的感慨。
惹得許慕晴真的又好想打他!
這時候小袁聽到他說話也走過來,秦力瞥了他一眼,在他走近之前又將那兩張紙搶了過來,不動聲『色』地將配方紙收起,只將報告單壓在桌上指給她看道:“哪,看看這個,其他的指標不看也罷,估計目前差不多市面上的木料都能做到這一點,但是這個,你看到了嗎?”
許慕晴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喃喃道:“甲醛釋放量。”
“對的,l,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什么?”秦力和小袁同時問。
秦力就用一種“嘆為觀止”的目光看著他們倆,忍無可忍地說:“作為貨架廠的老板和業務員,你們真的就從來沒有關注過自己所用的木料品質嗎?”
“當然要關注了,”小袁很不服氣地反駁,“我每一次去老孫那都要驗看他們的木料的,要不容易發霉、開裂、脆化的,要檢查的。”
“然后呢,甲醛釋放量根本就不在你們的考查標準之內了是吧?”
許慕晴沉默。
應該說,不是她沒有考查,而是她根本沒有太在意這一項,只要做出來的東西不要臭到讓人不忍卒聞,基本上,這一個標準,就業內來說,都不算是標準。
秦力說:“對,或者商裝上這個東西的標準會低一些,但是家裝呢,”他提醒他們,“如果你們買的房子,裝修完后會不會擔心甲醛超標這回事?”
“當然了。”還是小袁在答,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所以,這個東西,就是會讓裝修自己家的人不用擔心的東西,l,甚至遠遠低于國家標準!你們再看它的耐受『性』、堅硬度這些數據,這些這些……如果它的制作工藝方便,原材料又很便宜,換句話說就是,它有原木的品質,但又比原木更要節省成本,更經濟更環保,更加好用,你們覺得,它能不能稱得上是寶貝?”
“有原木的品質,但是比原木要更省成本,更經濟環保,更加好用……”許慕晴喃喃,她沒有做過家裝,她也不懂木材那一行的東西,但是就這么聽下來,她也知道,這個東西,一定是可以稱得上寶貝的東西!
非但是寶貝,如果它是真的話,那么,也許,還會是家裝上的一次原材料的革命!
“那個孩子……就這么輕易把它給我了……連價錢還沒談呢。”許慕晴吁了一口氣,神情有些復雜。
“所以我才說,許慕晴,你走了狗屎運了。”
許慕晴:……
“只不過我挺好奇,他有這東西,隨隨便便就能發財吧?為什么要給你?”
為什么要給她?
許慕晴拼湊了一下李家最近發生的事情,只能說一句:“大概是保不住了吧。”
“怎么說?”
關于這個木材廠的事,秦力知道得并不多,他就知道的是,許慕晴曾經想過要買這家木材廠,但是沒買成,后來人家遇到困難了,想要再賣給她,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不想買了,可又看不得人可憐巴巴的,就借錢幫人家度過難關。
僅此而已。
許慕晴看著面前的秦力,目光微閃,然后把李氏的事情大概和他講了一下。
秦力聽罷,曲著指頭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說:“那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了。”又嘲弄地笑了一笑,“這樣看來,說不定那個李廠長出事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呢。”
許慕晴不由得『毛』骨悚然:“不會吧?”
“不知道。”秦力笑容收起,面上又恢復了一慣冷淡,垂眸將那兩張紙折好捏在手中,“不過我猜應該是這樣的,因為如果是我一開始就覬覦這個東西的話,那肯定就要先把最棘手的那個人搬掉,而意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用的辦法了,沒有之一。”
許慕晴:……
說這話的時候,秦力的聲音不緊不慢,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起伏和外『露』的感情,但是,或者是他話里的意思太過悚人,所以許慕晴和小袁聽罷,都不約而同地,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或者是相處以來,秦力的表現太過正常,甚至有時候她故意調侃他他也沒什么特別的表示,所以許慕晴就幾乎忘了那個傳言中的秦力,忘了曾經第一次見面時,他幾乎害得自己送去了半條命。
也忘記了,他,其實,也是一個行事有些不擇手段的人,而且冷漠,并沒有什么足夠的同情心。
許慕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看了眼被他握在手中的兩張薄紙,想說什么,又沒有說。
秦力倒是沒有貪圖它們的意思,而是走過去,坐到她身邊,抓起了她的手,將之放入了她的手里:“許慕晴。”他喊她的名字,感覺到她似乎抖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我收回剛才的話,你不是走狗屎運了,你是……撿了一個燙手的山芋。”說到這里他笑了一下,“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笨人,那個小結巴,或許比誰都聰明,比誰都精明,你幫了一個人精,所以接下來應該怎么做,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他就那么微笑著看著她,仿佛真的很好奇,她會做出一個怎樣的選擇。
許慕晴有些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連他一直握著她的手也不自知,甚至于小袁也沒有特別在意兩人的這種曖昧,他從秦力剛剛的話里醒過神來,心里想著,媽呀,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那么明目張膽大喇喇地說出害人殺人的話。
或者是想要確認一下秦力的人品,小袁脫口問出:“那要是你的話,你會怎么做?”
“我么……”秦力一笑,手指在許慕晴的手背上輕輕摩挲了摩挲,她人那么瘦,手上卻并不骨感,『摸』起來軟軟的肉肉的,大概是少做家務的原因,她手上的皮膚也很細膩潤滑,如玉一般溫涼,一時閃神,就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一心等著他下文的小袁和許慕晴終于發現了他的異樣,齊齊朝他的目光所視處看過去。
然后小袁就忍不住嗆咳了一下,有些尷尬地轉過臉去。
許慕晴則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淡聲問他:“好『摸』嗎?”
“挺好『摸』的!”秦力咧開嘴角輕輕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燦爛,人畜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