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只是別人那么說一說的話,許慕晴是絕對不會相信,蕭方舟會出軌的。
他們兩個,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從小穿開當褲就一起玩到大的。小時候兩個人家里都一樣的窮,當然,嚴格說起來的話,許慕晴家里的情況還要稍好一些,至少老許家的孩子要少一個,且兩兄妹都不怎么喜歡讀書,所以父母也不需要為了孩子們高昂的學費而愁破了頭。
但是蕭方舟家有三個兒子,而且個個都想讀書,都會讀書,更要命的是,他們三個年紀相差都不是很多,所以蕭家父母的負擔可想而知有多么重。
因此在蕭方舟讀高二,他二哥又考上大學后,蕭家父母實在是承受不了了,只得讓蕭方舟輟學和村里的木匠去學木工活。
那年蕭方舟才十六歲,放下書本拿著新辦好的身份證,和木匠一起進了城,在城里一家家俱廠開始了他另一種生活。
他心里有多不甘,沒有人知道,那時候大概也沒有人在意,只除了許慕晴。
許慕晴是自己不想讀書,她初中一畢業就跑到城里跟著姑姑學做生意,幫著她守店看店,起早貪黑她也樂意。但她不想讀書,不代表不明白想讀書而不能的痛苦,所以在知道蕭方舟因為家貧而輟學后,就提了從別人那借來的一套書去找他,和他說:“你去讀吧,我現在能掙錢了,我幫你。”
她還記得蕭方舟當時的神情,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她,有很久很久沒說話。最后他卻只是替她擦了擦額角的汗,笑著說:“不用了。”
十六歲的蕭方舟,比十六歲的許慕晴要高了一個頭,他長得很漂亮,五官秀氣,眼睛很亮,鼻梁挺直,微抿的唇角略略上揚,像是隨時都帶了三分譏誚的笑意。
那時候的他,雖然還帶著一點少年人的青澀,但已有了大男孩的清秀俊逸。
許慕晴仰臉看著他,覺得這樣的男孩子,應該是抱著書本腳步輕快地走在校園里,和人討論“相對論”、“立體幾何”或者“牛頓定律”什么的,而不是提著個刨子,在逼窄簡陋的廠房里,頂著木屑與灰塵,揮汗如雨。
許慕晴是真的很想要幫他。
對此她沒有太多的想法,就是單純地想要幫他而已,因為他畢竟,真的是個很會讀書也很喜歡讀書的人。
但是蕭方舟卻告訴她:“沒關系,條條大路通羅馬,就是不讀書,我也能有我自己的路。”
他是個很倔強的人,說不讀,就真的沒有再讀,哪怕后來他的班主任知道消息后過來找他,說愿意無償支助他一直到大學畢業,蕭方舟也沒有再回學校。
他就那么在家俱廠里做了下來,一做就是五年多,從小小的木工學徒,變成了資深的小師傅,然后在廠長要升他職的時候,卻出人意料地提出了辭職。
辭職那天蕭方舟過來找她,他穿了嶄新的一套衣服,雖然也只是簡簡單單的白襯衣黑西褲,但許慕晴回頭看到站在姑姑店門口的他時,仍舊覺得他帥得令她心跳加,異常的驚心動魄。
她頭腦昏沉地跟著他跑了出來,兩人沿著河邊一直走一直走,直走到太陽落到山腳,只能看得到天邊一片片燦爛的紅霞時,他停了下來,很是突兀地說:“我辭職了。”然后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問她,“許慕晴,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許慕晴和蕭方舟結婚的時候,在家里還很是引起了一番風波,許父許母就堅決不同意她嫁給他。大家都是隔壁鄰居,誰家不知道誰家的事?蕭方舟兄弟是出色,但那是蕭方舟兄弟,不是蕭方舟本人。他的兩個哥哥是大學生,現在也都留在了大城市里工作,但蕭方舟一個小木匠能有多大出息?
更何況,蕭家還有蕭母那么一個厲害的老娘。她老子娘之厲害,四方八村可以說都有耳聞,用刻薄、勢利、薄情寡恩來形容她,一個詞都不過份:犧牲蕭方舟逼他交出全部工資來供兩個哥哥讀書這都不算是什么事,三天兩頭搶人地皮占人菜地和人吵架大家也都看習慣了,可她和自己兩個親姑子關系都十分惡劣,惡劣到,小姑們回娘家來看自己娘都是寧可住在隔壁鄰居家也不愿意往她屋里多踏一步!更有甚者,她連自己年邁的婆婆都容不下,把她趕到窩棚里住不照顧她不給她飯吃也就算了,鄰居們偷偷給老人一點吃的她還能跑到人家里去跳腳罵,嫌老人丟她的臉,還干脆把窩棚釘死把老人關屋里活活挨餓……
許媽媽講完這些就苦口婆心地勸許慕晴:“就這樣的娘,許慕晴你覺得你嫁過去能有好日子過嗎?而且很多時候人家都說子隨母性,有她這樣的娘,難保她養出的兒子不隨了她。”
可許慕晴卻聽不進去,只堅持:“蕭媽媽是蕭媽媽,蕭方舟是蕭方舟,不一樣的。”硬是強著脖子一定要嫁給他,家里人不同意,她就悄悄拿了戶口本身份證,和蕭方舟登記了。
沒有酒席、沒有親友的祝福,她大概是村里面嫁得最為寒酸的女兒家,以至于蕭母在蕭方舟跡之后,時常和人在背地里笑話她,說她這個兒媳婦是倒貼上來的。
但許慕晴無怨無悔。
在她看來,婚姻里的事情,和誰都沒有關系,除了她和蕭方舟自己。只要他們過得好,別人說什么,她都不會太放在心上。
他對她好,所以她也對他好,這么多年里,他要做什么,她總是堅定不移地站在他身邊:他的錢供了哥哥們讀書,創業沒有錢,她就把她全部的積蓄給了他,不夠還厚著臉皮往娘家去幫忙借;他因為年輕不懂難免被人騙摔了跟頭,她就笑著扶起他,鼓勵他,一句埋怨都沒有;創業最艱難的時候,她也幫著出去應酬,一個女人在酒桌上跟個男人似地大碗大碗地喝酒,喝到在路邊吐得腸子都要吐出來了,接到蕭方舟的電話卻還是硬撐著說她很好,她能搞得定……姑姑都曾不止一次替她可惜:“慕晴你真是一點也不懂事,你不把錢拿給他去折騰,聽我的話去買個門面,哪怕不是你自己做,就是吃租金,現在也夠你們嚼用了。”
姑姑要她買門面時,市里的門面還沒有貴到多么離譜,房子也才幾百塊錢一個平方,所以親戚朋友都說她傻,都說她,何苦由著他折騰,何必和他一起瞎折騰。
她只是笑,什么辯解都沒有,可該做什么,還是做什么。
媽媽說她,死不悔改,不撞南墻不回頭。
許慕晴不知道南墻是什么,她只是認定了蕭方舟,然后她也終于等到了屬于她和他云開日出的那一天:在經過多年經營,賠賠賺賺賺賺賠賠之后,蕭方舟的事業終于有了轉折,出現了大的盈利。
這兩年他注冊了公司,有了自己的寫字間,辦起了廠房,他設計的商場專用蔬果架還申請了專利,甚至于,還獲得了全球性的大型連鎖市的獨家訂單。
如果錢是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的標志的話,那么無疑的,在許慕晴嫁給蕭方舟的八年后,他是成功了的。
只不過,這時候許慕晴才現,他也已經不是她的了。
不,不,不,其實在今日之前,許慕晴大概都還十分堅定地認為,蕭方舟依舊是她的,她一個人的,男人。
哪怕是那天晚上接到了那樣一通電話,她依舊還懷抱著一點微弱的希望,希望是她聽錯了,或者是,她出現幻覺了。
她是在猶豫了好幾日后,才下定決心跟蹤他。
而他對她,毫無防備,不過也許他也并不怎么懼怕她會現,要不然,他何以會如此地明目張膽,在這樣人來人往,隨時會遇到熟人的大街上和另外的女人,一起親密行走。
許慕晴坐在車里面,一路跟著他,看著他陪著別的女人逛街,互相喂食,在人群里擁抱,情不自禁似地接吻。
她以為自己會沖出去,會不顧一切地跑到他面前,撕爛他的面皮,扯破他的衣服,像她之前夢里夢見的那樣,毫無顧忌地和他大干一架,直打得日月無光,天昏地暗,你死我活。
但她居然并沒有走出去,非但沒有走出去,在親眼目睹他和她走進一家賓館之后,她還開著車離開了。
那個時候,許慕晴才知道,原來對于這樣的場景,她是做好了準備的,也許在她現他出軌的更久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等著這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