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以從來沒有開過的度,載著許慕晴趕到了田婷婷家里。
田婷婷是許慕晴的嫂子,論起來,她和許慕晴的哥哥許慕東也是自由戀愛結的婚,但婚后不知道為什么硬生生整成了一對冤家,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架打架完全就成了家常便飯。
許慕晴有一回也讓他們弄得煩了,就私底下勸他哥:“要是真過不下去,那就離婚吧。”
他哥卻又像是舍不得,猶猶豫豫地拿孩子當借口:“要是真離了婚,那可可怎么辦?”
自此后許慕晴便也就少勸他了,他們吵架再吵到她面前來,她也甚少著急上火,由得他們打得頭破血流,爭得面紅耳赤,差不多累了愿意消停了,她就再出面一人說一頓,各打五十大板后令他們走人。
她以為,這兩口子大概是要這么打打鬧鬧過一輩子了。
卻沒想到,有一天她會聽到田婷婷卷跑家里的錢,和別的男人私奔的消息。
田婷婷雖然是城市里長大的,但家里條件并不太好,唯一的弟弟又是個游手好閑的貨,都結婚生子做父親了,還要田父田母養著。
因此即便田婷婷現在已搬去了寸土寸金的城中心,田父田母卻還住在老城區的城中村里住著。許慕晴穿過狹窄低矮的巷道進到田家時,現里面已是一片狼藉,許慕明被幾個人圍壓著,像一條被摁在案板上的魚,一邊絕望地掙扎,一邊痛苦地嘶吼。
所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掛了一些彩,地板上被摔得稀爛的物事當中,隱約還可見到星星點點的血跡。
許慕晴跑進去,把那些人一個一個揪開:“放開他!”
哪曉得他們只稍微松開一點鉗制,許慕明就要跳起來繼續打打砸砸,許慕晴也是氣得狠了,反手過去便是一巴掌:“你鬧夠了沒有?!”
她力道用得很大,許慕明那么高高壯壯的一個人,硬是被她扇了一個踉蹌,扶著桌子角,好半天都沒回過神。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就是剛剛還在沙上哭嚎的田婷婷她媽,也不由得頓住了腔,一個個大張了嘴巴,木呆呆地看著她。
許慕晴卻是神色未動,只是盯著許慕明:“打人有用嗎?砸東西有用嗎?許慕明,你現在是三十二歲不是二十三歲,做事能不能別那么沖動,拿出一點腦子來?”
不由分說,拖著他一只胳膊推搡著就往外面走,臨到門口的時候,她才回過頭來,和田母說:“我已經報警了,所以不管田婷婷是被我哥打跑的,還是卷了錢跟別的男人跑了,我想,警察那邊,會給出一個交待的。”
說罷,她就頭也不回地帶著許慕明離開了。
離開田家后,許慕晴一路不言不語,面寒如冰,臉色鐵青,弄得許慕明就是想耍混都有些不太敢,只是蔫巴著腦袋,默默地跟著她回了家。
家里只有許可一個孩子在,小家伙今年才五歲,醒來后看不到爸爸媽媽,赤腳坐在門邊哭得肝腸寸斷,命都快沒有了。
許慕晴就狠狠瞪了許慕明一眼,抱起許可,給她穿好了衣服,又耐心哄住了她。
之后沒多久警察就過來了,看過現場,錄了口供,又拿了田婷婷的一些私人照后就走了。
不過他們立的案子并非是卷款出逃,而是人口失蹤。
因為人家說了,他們現在并不能確定田婷婷就是卷款出逃了——而且就算她是真的拿著錢跑了,可她拿的畢竟還是夫妻兩人的共有財產,換句話說,她拿的還是自己的錢,就算她是拿著這錢跑出去跟別的男人私奔了,那也算不上是什么罪。
頂多的,許慕明可以起訴離婚,然后要求分割財產,讓法院將她多拿去的那一部分,判還給他。
警方唯一能幫著立案搜尋的就只有報她失蹤。
貓貓代他們送人出去,房間便只剩下了許家兄妹兩個,外加一個不太懂事的孩子。
消化掉了警察的話后,許慕明還埋怨她:“這一報了警,就全部人都曉得了,我以后出去哪還有臉啊……”
許慕晴聽到這話一口氣噎在胸口出不來,過了好一會才冷笑道:“不報警,不報警你找得到她么?萬一她要是在外面被人殺了埋了,有人推到你頭上來,你要怎么辦?再擔個殺妻的罪名被請進去坐幾天?”
許慕明聽了,驚得一副下巴都要掉了的模樣看著她,過了好一會才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會吧?”
許慕晴看他這樣,忍不住撫額:他還有心情擔心別個,人家把家里的現金飾全卷走了不算,還把房子、車子都拿去作了抵押——要不是昨天當鋪的人找上門來說要把房子車子收回去拍賣,許慕明甚至都不知道她跑路了,還以為她當真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是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他現在已經是窮光蛋了,馬上就要被趕出去露宿街頭了,他知不知道啊?
不過本來就是那么隨口一說的許慕晴,被他這么一問還真有些拿不定了。據說和田婷婷一起私奔的那個男人,兩人是在地下小賭場認得的,那人就是個浪蕩子的性子,如果說他攛掇田婷婷卷款和他私奔是安著想和她一起好好過日子的好心,怎么說,許慕晴也是不會相信的。
田婷婷又不是什么稀世大美女,生了孩子后還了福,身材也走了樣,指不定那男人就是存了殺人奪財的心思騙她走的。
不過,這又關她什么事呢?她只是恨她哥:“你之前就一點也沒察覺嗎?”
許慕明滯了一會,才澀著嘴說:“我天天都忙得要命,早出晚歸的,哪里曉得她這些事?”
許慕明是水電工出身,現在帶了個徒弟,天天給人裝水裝電,工作確實是挺忙的,有時人家工程趕得急,連日連夜回不了家也是有的。
就像她,她都不忙,還一心一意在家相夫教子呢,結果怎么樣?蕭方舟什么時候出的軌,她不也是一點都沒有察覺么?
這樣一想,許慕晴莫名就覺得挺悲哀的,他們這算是什么?難兄難妹么?連另一半出軌劈腿都要上趕著湊到一起了!
為這個,她真還沒那個臉皮來指責自己的親哥哥。
下午的時候,許父許母就趕了過來,彼時許慕晴剛剛從當鋪那邊出來,接到電話后就直接打車回了兄長家。
家里頭氣氛壓抑,許母在哭,許父和許慕明各坐一邊,俱都臉色難看,很明顯是有過一番爭執的模樣。
許可明顯有些嚇著了,看到久違的外公外婆也不敢迎上去,只怯生生地站在一邊角落里,手足無措地捏著手上一個玩具。
許慕晴看得有些心疼,就把孩子抱了過來,先溫言撫慰了一番。其余的大人們似乎這才注意到孩子的情況,情緒多少都緩和了一點,倒是許母,見到許可又想起她那個可惱的娘,眼淚流得更兇了,抽泣著說:“這真是這輩子都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
許慕晴暗暗嘆了一口氣,她很能理解父母的傷心難過,私奔這樣的事,不管是什么樣的年代,大概都是丑得不能再丑的丑事了。許父許母這一生沒什么大作為,雖是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可也很愛惜名聲,珍惜羽毛,他們教育自家的孩子要講良心要有道德,不能作奸犯科對不住人,可沒想到頭來,卻被兒媳婦這么狠狠甩了一巴掌。
她騰出手來想要安慰安慰老人,許母卻拉著她的手哭得更大聲:“現在該怎么辦啊?我們一家子這么辛辛苦苦攢的家業啊,就什么都沒有了?……我這是作的什么孽啊,怎么就討了這么一個兒媳婦回來……”
許父聽了也跟著罵,話罵得很難聽,許慕晴和許慕明也都聽著。
待得他們泄得差不多了,許慕晴才坐下來和他們說那些來龍去脈。
老實講,她都有些無從啟齒的感覺,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和父母說。
市價一百多萬的房子車子,竟然讓田婷婷五十萬就當掉了,將將才要了一個零頭。
不過也因為她當得少,現在他們要贖回來付出的代價就不是那么大——當然,前提是她得說服當鋪放棄這次典當,愿意讓他們贖回來,因為這個當現在已經算是死當了。
深深吁了一口氣,許慕晴才安慰父母:“你們不用急,這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然后才委婉地講了講事情的原委,又說了后續的處理,“警方那邊,他們說會加快搜尋的,然后當鋪那邊我也去和他們經理談過了,估計還是有希望能把東西都贖回來的。”
當然,這是她最樂觀的估計,而且這些話也只能拿來哄一哄老人了。事實上警方雖然立了案,但這個案子并不在大案要案之例,全國每年的失蹤人口那么多,真正找回來的,又有幾個?更何況,田婷婷還是存了心要躲著的。
所以就目前來看,她報警的唯一的作用,似乎就只有,如果田婷婷真出了什么意外,那經常和她暴家庭矛盾的許慕明,或許身上的嫌疑會少一些。
至于當鋪那邊,很明顯田婷婷當初典當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留一條退路,她非但典當金額不高,還特別注明了,如若過期未贖,則房產自動劃歸典當行所有。
也就是說,現在這處房子,實際上已經歸典當行所有了,而他們之所以沒有強逼,無非是因為,田婷婷當初辦理典當時還存在違規操作的地方——車子雖然是掛在她的名下,但房子畢竟是她和許慕明共有的,她私下典當,冒簽了許慕明的名字——可許慕晴下午去典當行的時候,分明看到那上面的簽名就是許慕明的!
也就是說,許慕明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田婷婷忽悠著親自簽暑了這么一份典當協議!
這一點,許慕晴當時打電話回來時許慕明也證實了,他說的是:“她那會說是什么炒股票要簽的東西,我正忙著,也沒細看,她說簽也就簽了。”
許慕晴當時就覺得很崩潰——在這一點上,她也蠻同意田婷婷的說法的,那就是,她哥這個人,太老實,除了埋頭做事,似乎就不會別的了!
她沒敢把這個真說出來,包括對許慕明——他現在情緒很不對勁,那種絕望到想要和世界同歸于盡的樣子,不是她再甩一個巴掌就可以扭得回來的——所以她當時聽他這么說后就另外找了個理由含混了過去,這會兒自然也沒敢當著老人們的面說真實的情況是,她在典當行跟人家經理磨了這么久,也只得到他一句話:要想扭轉乾坤,除非是他們老板親自話。
許慕晴想到這些就覺得頭疼,她現在在想,就算她找到人家老板,說服他放棄此次典當,愿意讓他們把東西贖回來,他們家又哪來的這么多錢呢?
許慕明這幾年攢下的家當全給田婷婷一把卷跑了,而當初買這房子就已經花光了父母還有兄長的所有,余下不足的以及裝修費,還是找蕭方舟友情贊助的——雖然他當初拿出錢來說是“贊助”,但也是寫了借條的,她和蕭方舟不離婚,這借條還好說,一旦離婚,許慕晴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至于田婷婷,她當然也出了錢,五萬塊,論起來也是她當時所能掏出來的全部了。若非如此,許慕明也不會感動到把她田婷婷的名字也加上去,甚至還讓她當了房主!
她現在倒有些后悔昨天晚上過早地和蕭方舟挑明了,如若沒有挑明,她或許還能求著他幫忙把這房子拿回來。蕭方舟向來腦子活,交際也廣,三教九流,什么樣的朋友都有,他托一托人,這事也不是就全沒有半點希望。
現在她和他去說,他也不會不幫,但前提是她必定會失去更多。
要么是兒子的撫養權,要么是除非他同意,否則她只能放棄和他離婚。
可是她愿意放棄兒子嗎?愿意和他繼續這樣下去,就這么咽下他出軌的事實,假裝他們依舊很幸福地過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