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送回去,假裝什麼也沒有發(fā)生?!敝轭伜苁堑?,“說不定雲(yún)舒早就發(fā)現(xiàn)了,不說就罷了。大貝子竟是個聾啞,將來定是做不成世子,可真是不討彩啊。”
一個時辰過後,風停雨歇,珠顏抱著永璜回到了重華宮北院,一進門就喊,“我那姐姐可好生省心,把小貝子交給我這個妹妹手裡,也不知一大早躲在屋子裡享什麼清福呢?”
雲(yún)舒連忙迎出來,“喔唷,誰不知道福晉是個大忙人吶,璜兒給您添麻煩了吧?!闭f著伸手,“來,額娘抱。”
小阿哥沒聽見一般,盯著牆上的一張年畫看。
“喲,才一個早上,就不認識額娘了?”雲(yún)舒壓著內(nèi)心的一陣酸楚,抱過小貝子。
是夜,雲(yún)舒坐在牀邊,心裡一陣冰涼。不是自己粗心,只是自己不願意承認,如此可愛稚嫩的一個生命居然聽不見任何聲音。從來不敢告訴其他人,這可是惹禍上身的大事啊。其實早就懷疑過,快一年了,孩子從來沒有對自己的聲音產(chǎn)生過迴應,或哭或鬧或微笑。雲(yún)舒拿了一隻碗,在孩子背後用力摔在地上。
小阿哥沒有反應。
雲(yún)舒又摔了一隻碗,回頭看過去。
小貝子竟然睡著了,睡得又香又甜,根本沒有受到絲毫的驚擾。
重華宮的東院,珠顏冷冷地靠在窗前聽著北面?zhèn)鱽淼拇善魉榱训穆曇?,驟然回頭,對著弘曆巧笑倩兮,“王爺莫生氣了,姐姐可能是不想讓王爺擔心纔不說的?!?
弘曆僵在那裡,臉上閃過一絲戾氣,卻在轉(zhuǎn)而又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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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不好了……”平日伺候珠顏的一位婢子此時正從外面向亭子跑過來,慌慌張張的,看到弘曆,立馬撒住腳步,跪下磕了個頭。
弘曆本來心情就不順,如今看到下人這等樣子,更是悶的打緊。揮了揮手,“有話快說,說完了滾下去,別再這兒礙眼?!?
珠顏在弘曆胸口順了順,柔聲耳語讓他別動氣。又衝婢子道“是啊,快說?!?
那婢子顫抖地講,原來剛纔想去側(cè)福晉院裡跟她的婢女討個刺繡的花樣,誰知竟然看見側(cè)福晉拿著個小人兒在扎。她看了覺得奇怪,便今屋請安,卻看到側(cè)福晉滿臉慌張,小人滾了下來,那滿身是針的布娃娃上面竟寫著:辛卯年八月十三!
弘曆聽後大怒,拿在手中的青花瓷杯“啪”地一聲摔在地上,起身就趕去了雲(yún)舒的北院兒。珠顏也慌忙小步跟了上去,走下臺階的時候,剛纔那婢女扯住她的衣裙,她會意連忙褪下玉臂上的鐲子,輕語:“做得好?!?
兩人趕到北院的時候,只見雲(yún)舒正孤身跪在院子正中,泠洌的風吹得她虛弱的身子越加單薄,四周是伺候她的婢女們,一個個攪著手帕,滿臉慌張。
“雲(yún)舒,擡頭看著我?!焙霑炎呱锨耙话炎鹚瑖缆暶?。見半天她不爲所動,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硬是對準她的眸?!爸牢覡懯颤N今日來找你嗎?”一時生氣,竟連自稱都忘記了。
“臣妾知道,但臣妾無錯。巫蠱之術早有耳聞,但不會傻到用它來害王爺?!彼髲姷財E起眼睛與他大膽對視,她也有眼線,那婢女陷害自己的事情早已清楚??伤醋鼍褪俏醋?,她沒法子承認。
弘曆見她的大膽,一驚。鬆開了她,使雲(yún)舒踉蹌地倒退了幾步?!氨就跞羰遣恍拍隳??”見雲(yún)舒聽見這話,並未求他。頓時火氣更大“來人,看住了她。今日起,沒我的命令,她不得出這院子一步。”
話畢,甩袖子就轉(zhuǎn)身離開,煞是決絕。珠顏得逞,假意冷哼一聲,對著雲(yún)舒扔下一句,“姐姐好自爲之?!币哺顺鋈ァ?
雲(yún)舒眼前一黑,疲憊地倒在了地上,身旁衆(zhòng)奴才連忙上前攙扶。她卻不肯,一個人搖搖晃晃走進了屋子,心裡波瀾四起。
王爺,若說以前雲(yún)舒爭,雲(yún)舒認??涩F(xiàn)在我一心只是想讓璜兒平平安安的,只想做個好母親啊。不想,這麼多年的情分,抵不過那點雕蟲小技嗎?
事後三年有餘,雲(yún)舒果真再沒走出過這屋子。但弘曆來過,在偶爾酩酊大醉的時候。那時,沒有情意,沒有暖人心的話,只是把身下的女子當成*的工具罷了。許是從當時讓雲(yún)舒禁足的那一刻,兩人就再也無法走入彼此的心。
第六章:
花開花落,潮來潮去,轉(zhuǎn)眼,便是五年。
火熱的夏季,悶得讓人心煩意亂。
府內(nèi)湖裡的並蒂蓮花開的正豔,如同仙人。西亭裡端坐著一位女子,典雅非常。著一身素綠錦襯百花裙,頭髮挽成一個團,用金步搖彆著,一張秀美的臉上不飾任何粉黛。不是旁人,正是寶親王的福晉,富察氏。
時光流走,容顏不改,只是那一臉稚氣已是不再。珠顏摩煞著自己手上的白瓷瓶,她已經(jīng)找了太醫(yī),知道了自己始終未能有喜竟是因爲這個。太醫(yī)還說,因爲長期服用此藥以及蜂蜜,珠顏已經(jīng)習慣性地坐不住胎了。也就是說,自己爲王室添丁的希望,徹底破滅了。每想至此,不禁雙手冰涼。
“福晉,不好了?!辟N身丫鬟樂兒慌慌張張地跑來,竟連禮都忘了。
“沒規(guī)矩。”珠顏白了她一眼“什麼事不好了?”便問還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側(cè)福晉,今晨,逃出去了。”
珠顏緩緩放下茶杯,閉上眼,喃喃自語,“雲(yún)舒,你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他永遠不可能獨寵一人的,於你於我,都是如此。”
弘曆心痛至極,縱使知道雲(yún)舒是背井離鄉(xiāng)又如何?回不來了??!他也不知該不該派人去追,狠下心,自己的女人憑什麼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永璜拉著三歲的妹妹的小手走進北院,小郡主望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子,扭頭咬著還說不清字的句子,問向弘曆,“阿瑪,額娘什麼時候回來?”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雲(yún)舒獨自一人走出了重華宮。不敢走官道,只得沿著小路一路南下走下去。
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直到暮色四合,雲(yún)舒只覺疲倦不已,找個客棧歇下。
半夜時分,門鎖窸窸窣窣地發(fā)出細微的聲響。雲(yún)舒睡得很沉,不曾聽到。瞬間門被推開,進來了四五個彪形大漢將她圍住。
那夜很深,像是在夢裡纔出現(xiàn)過的遙遠的海域,將雲(yún)舒發(fā)出的微弱的掙扎的聲音,死死隔絕在海域之外。
弘曆派了重兵,撒下了天羅地網(wǎng),終於打探出雲(yún)舒去了揚州。弘曆微服下了江南找到她。
雲(yún)舒的目光恍惚而迷離。只道:“王爺,若還要我活著,就放我走吧?!焙霑褠澣蝗羰?,只好對外宣稱側(cè)福晉因病仙逝,已然昇天。
後記:
多年以後,揚州出名的醉紅樓來了一位美人,不出數(shù)日便成了這座城的頭牌。
此女子白衣勝雪,眼眸鮮亮。只是閉口不提自己的曾經(jīng)那段往事。常來的客人都知道,她叫忘紅塵,終日帶一塊淡色面紗,不喜多言。很久很久後,久到人們漸漸遺忘了她的名字與容顏,只有一首悽美的曲子流傳了下來。
柳黛散,朱顏亂,當時明月在,充得佳人,如今照幾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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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十九年。
“額娘……”
牀上的幼子嘀咕了一聲,又沉沉睡去。德嬪頓了一下轉(zhuǎn)頭瞧了一眼,這一眼又逼得她眼眶一熱。德嬪匆匆抹了下眼角便又低下頭繼續(xù)手裡的活。她疊放好手中的小馬褂,又拿起一件外衫。一眼瞥見手肘處有些脫線,她尋出針線仔仔細細地縫了起來。
桌上的燭火微微跳動,暈紅色的燭光印出的是一張白皙的臉,只是少了幾分血色看起來有些不自然。德嬪木然的視線集中在手中的針線上,似乎除此之外再無能吸引她的事物。打上最後一個褶,抽頭,打結(jié),斷線。手中的剪子微微一晃,咔嚓一下之後,斷了尾的線晃晃悠悠地飄落,搖擺著似乎有些失了方向。
保姆謝氏一直在旁伺候,眼前女主子的舉動讓她憂心忡忡。謝氏所伺候的是永和宮德嬪娘娘。德嬪生有兩個兒子,小點的六阿哥還不滿週歲,大點的就是睡在炕上的四阿哥胤禛。兩位小阿哥健康活潑,深受皇上的疼愛。德嬪也母以子貴,短短幾年工夫就坐上了一宮主位。
德嬪今日的舉動在謝氏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她悶聲不吭地翻出阿哥所有的衣服,精挑細選了好的單獨整理成了一堆,那樣子倒像是要爲遠行做準備,可之前並無聽說皇上最近有出宮的打算啊。
“主子,時候不早了,奴才伺候阿哥去睡吧?!?
謝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小聲問了一句,德嬪一轉(zhuǎn)頭,臉上的冷然讓她打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氣。
“不了,你下去吧。”
謝氏才張了嘴還來不及說一個字,德嬪早已彎腰抱起兒子往裡屋去。
內(nèi)屋的牀榻上一早鋪好了軟被,德嬪掀開被子輕手把胤禛放下。胤禛咕嚕一下鑽進被褥皺著眉毛咕噥了一聲:“額娘……”
這一聲仿若隆冬之後的第一縷春日,徐徐融化了積存多日的雪。德嬪原本冷淡的臉上慢慢綻開一抹笑容,她愛憐地把兒子摟抱在懷中,親吻著他的額頭。她右手輕拍他的後背,口中低聲哼唱。胤禛一臉滿足地依偎在她懷中,紅撲撲的臉蛋告訴他人他此刻的幸福。
耳聞幼子的鼻息漸重漸緩,德嬪知道他已然熟睡。她捨不得放開,就這樣抱著他哼了一夜的歌。不知不覺天色逐漸微明,屋外傳來奴僕走動間發(fā)出的些微聲響。
“主子,貴主子來了。”
德嬪抱著兒子的手一顫,她閉上眼,深深吸了幾口氣,低頭又吻了吻兒子的額頭才輕手將兒子擱在牀上。她顫抖的手撐住紫檀木的炕桌支才勉強支撐起沉重的身體。硬逼著自己不再往回瞧一眼,德嬪深吸一口氣,挺直背脊迎了出去。
一大清早就踏進永和宮的是承乾宮佟貴妃。她是皇帝的表妹,也是如今宮中地位最高的嬪妃。佟貴妃行色有些匆忙,素來梳得整齊的髮髻今日鬆散地垂在腦後,但那眉宇間卻有一份異樣的欣喜。
“你……你可是考慮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