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深情而堅定的目光,與我生死相許的無悔決心,讓我感動得心潮澎湃,一種巨大的力量激蕩不休,所有的恐懼和不安都一掃而光了。我只有一個信念:我可以死,但心愛的小雨一定要活下去,即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回過頭,輕蔑地看著斜指在我頭側的手槍。馬臉老二看了看我,忽然目露兇光,獰笑著把槍口移至小雨腦后,冷冷道:“臭小子,你再不開車,我一槍斃了這娘們!”
我一顆心驟然提到喉嚨,呼吸急促,全身上下劇烈地抖動起來,頓時又失去了主張。怎么辦?到底怎么辦?難道讓小雨活生生在我眼前被殺死?我不自覺地握緊了方向盤。
不!不能!絕不能!
小雨纖手無聲息地撫上我的手,輕輕一握,我聽到她平靜而溫暖的聲音:“程東,開車吧,我不會下車。”
“不!”我痛苦地吼了一聲,大腦迅速冷靜了。看著小雨無悔堅毅的目光,我的腦細胞高速運作了起來。
兩個兇徒既然膽大包天搶銀行,事前一定經過周密部署,絕不會蠢到連部車也不準備。按常規,車子應停在銀行前門,或許還有一個同伙等里面,由于發生變故,前門無路可逃,兩個家伙才迫不得已從后門逃出。我和小雨被挾持時已下了車,他們完全可以搶了車子逃之夭夭,為什么一定要我們上車?難道僅是為了挾持人質?或許還有個可能,就是兩個家伙不會開車,至少老二不會,因為老大傷重根本開不了車。
一瞬間,我決定做次一生中前所未有的巨大賭博,賭注是自己的生命,或許,還有小雨的生命。如果我贏了,小雨就能活下去!我的賭博很簡單,我賭這個馬臉老二不會開車。
“臭小子,我數到三,你不開車,我就斃了這娘們!”老二的聲音又從身后傳來。
“一……”
“不用數了!”我打斷他,微笑看著小雨,“你就開槍吧。不過我提醒你,油門就在我腳下,只要你槍一響,我立刻踩下去,只要幾秒鐘,車子就可以撞上前面的大廈,大家一起死。”
果然,馬臉老二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握槍的手微微顫抖,無助地向胡須老大望去。
胡須老大費力地睜開雙眼,有氣無力地道:“老二,答……答應他,讓女人走。”老二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惡狠狠地沖小雨喊了一句:“臭娘們!滾!”
賭贏了!我長出一口氣,望著小雨道:“小雨……”
“不!我不走!我不會讓你拋下我一個人。”小雨的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
我心如刀割,喃喃說:“小雨,我愛你,不會拋下你,永遠不會。”
小雨止住淚水,欣喜地望著我。我右手扶住小雨的頭,在她唇邊輕輕一吻,然后深吸一口氣,痛苦地閉上眼睛,右手突然發力。小雨的頭重重撞在車窗旁,悶哼一聲暈在座位上。
兩兇徒看著我的舉動,都驚呆了。我沒理他們,下車脫掉身上的半大衣鋪在路邊,又打開車門,用雙手把小雨捧出,小心翼翼地,象捧著一生最鐘愛的珍寶。
我輕輕把她放下,淚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小雨的臉好美,我不舍地望著,或許這是我最后一次看她的臉。我拂去滴落在她臉上的淚水,在她額頭上親了下:“小雨,原諒我吧。”
我眼淚含鐵,在馬臉老二不斷地催促和怒罵聲中,精神抖擻、意態昂揚地上車,重新回到坐位。我心中一片釋然。痛,并快樂著!
我坦然地開著車,按老二的要求出了市區,雪弗萊一往無前,在城郊公路上高速飛馳。
胡須老大奄奄一息,馬臉老二震攝于我的英勇,也沒了精神。
我望著遠處的天空,默默向深愛我的人們告別。我第一個想到夭夭,心里忽然一緊。今天是夭夭回家的日子,我怎么給忘了?夭夭可能已經回來,正準備著平安夜的晚餐等我回家,我怎么可以死?我死了夭夭怎么辦?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
成功送走了小雨,我仿佛完成了一項生命中最艱巨的任務,心志松懈,大腦短路,處于無思想狀態,只想一心赴死,夭夭讓我的求生yu望重新燃燒。小雨已經安全,我全無負擔,正該同兩個不法之徒英勇戰斗,怎么還想去死?我不斷地大罵自己輕率、愚蠢,同時再度分析當前的形勢。
我通過反視鏡,暗暗觀察后面兩個家伙。老大失血過多,已近昏死,可以不足為慮;老二雖孔武精悍,但卻是瘦長型身材,其魁梧不及我,若徒手格斗,我未必會輸,關鍵是他手上的槍。通過以前看過的槍械雜志,我看出那是把國產七七手槍,手槍一族中的垃圾。雖說這種槍射程小、火力弱,但仍足以致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搞掉他的槍,只要他沒了槍,我就可以和他大干一場。
我又憶起大學時代的一個朋友:美國留學生保羅。我教過他中文,作為回報,這家伙曾孜孜不倦地教了我一套所謂的“合氣道”,據說是他授業恩師,一度紅遍全球的好萊塢動作巨星史蒂文.西格改良過的武功。我當時笑他吹牛,也沒認真學,而且時過八年,早忘差不多了。好歹聊勝于無,我一點一滴地回憶那些招式,默默在腦海中復習。快速過了一遍,我把兩、三個估計能用上的招式記住了。
憑個人力量對付持槍歹徒不現實,我想好招式,又打算偷偷向外界求助。我很自然地想到手機,突然又驚又喜,驚的是小雨醒來后肯定會給我打電話,這樣我的手機肯定會被歹徒沒收;喜的是小雨還沒打,但我卻可以打回去,只要我不接聽、不掛斷,警方或許能通過我的手機信號找到我。
復習了合氣道,又想到求助方法,我興奮不已,信心百倍。我趁馬臉老二不注意,摸索著找到按鍵“2”,用單鍵拔號的方式拔通了小雨手機。我感慨不已,幸好沒買翻蓋的,否則就傻逼了。
我興奮沖昏頭腦,一心想干掉老二,重獲生機,最關鍵的手槍,卻被我忘了。
我按老二的指示,把車開到S市與H縣之間的一家廢舊廠區。這里原是一家國有大型企業,不過已倒閉多時。我停好車,馬臉老二提槍下去了。
我不知是否該跟著下車,猶豫著打開了車門。老二站在車門邊,手臂突然伸進,手槍抵住我太陽穴。
“小子,我很佩服你,但你還是要死,認命吧。”馬臉看著我,慢慢扣動扳機。
“我要死了,真要死了?不!不能!我不認命!”我心臟驟然高懸,通通亂跳,在電光火石的一瞬,猛一拉車門,身體同時向斜前方迅速傾倒。
“啊!砰!”巨大的挾力讓老二發出殺豬般的嗥叫,我聽到他手臂骨骼碎裂的聲音,遺憾的是,那只七七手槍也在掉落前一剎走火了。
我左肩一陣火痛,巨大的沖力讓我重重撞在車廂里。
媽的!千算萬算,還是中槍了!
我什么也顧不得,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槍。我掙扎著起身,去撿那把槍。
我想著槍,老二也想著槍。就在我即將抓住的一瞬,一只巨大的皮鞋出現,咣地一聲,我左臉被踢中,眼冒金星,身體向旁翻倒,車里的雜物箱被撞開,扳手、螺絲刀,亂七八糟的東西灑一車廂。馬臉老二將我踢翻,忙去搶手槍。我顧不得傷痛,操起扳手就向他砸去。
馬臉老二顧不得撿槍,連忙后退,我緊隨著沖出。
我向后車座看了一眼,胡須老大臉皮微動,仍在昏迷中。我的對手只剩面前的老二,盡管我們都只剩一條手臂,但我剩的是有力的右臂,他剩的軟弱的左臂。另外,我還握著強大的武器,而且警方人員隨時可能趕到。形勢已完全改觀,我已完全占了上風,我唯一的弱勢,就是左臂的傷口還在流血,必須速戰速決。
我獰笑著向老二迫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他砸死。那家伙馬臉拉得老長,慘白的面色顯著內心的恐懼。他一步步后退,突然從褲腿中抽出一把短刀。我心中暗笑,一把小小的短刀如何能抵擋強大的扳手?真是螳臂當車!
我手持扳手,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對著他馬臉一通亂砸,全無章法,剛復習的合氣道全讓我忘光了。老二邊后退邊拼命抵擋,幾個照面之后,破刀終于被我砸飛。我大喜,正想進一步把他砸死,不想胸口空門大開,被負隅頑抗的馬臉一腳踹中。我后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手里的扳手嗖一下,不知飛哪兒去了。
馬臉一招得手,狂叫著向我撲來,被我一腳踹開。我們忙站起身,準備新一輪搏斗。
遠處隱隱傳來警笛聲,馬臉老二驚惶無比,表情比哭還難看。我興奮不已,掏出手機大笑道:“王八蛋,沒想到吧?我早報警了!警察就要到了,你完了!”
馬臉露出猙獰的表情,咬牙切齒道:“媽的,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你去墊背!”說完四下一逡巡,從身后的垃圾堆里抽出一根兩尺許的廢舊鋼筋。
我忙向自己身后瞧去。靠!沒有垃圾堆!什么也沒有!
馬臉一步步向我逼近,我有些慌了。眼看就要勝利在望,難道就這樣被他打死?不行,我不甘心!我盤算著還有什么武器可以利用!我想到我的手,左手!受傷的左手!我左臂雖巨痛難忍,但并非不可用,只要出其不意,一定有機會。
我邊躲閃他的瘋狂攻擊,邊暗暗聚積左手的力量。
機會終于來了!馬臉一鋼筋橫掃而來,我身體微側,用后腰硬挨了一記,同時忍著巨痛,左手突然擊出,重重擊在那家伙鼻子上。馬臉遭受突如其來的打擊,立刻不知所以。我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右拳連續擊出。砰!砰!砰!老二口鼻穿血,一張馬臉被我砸開了花,估計牙齒全都被我打掉了。
我見打得差不多了,飛起一腳踢中他下身肉袋。這家伙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倒在地上狂滾不止。我飛身撲上,大叫著扼住他咽喉,準備把他掐死!馬臉雙眼凸出,惡心無比的大舌頭也探出老長。我勝利在望,要贏了!真的要贏了!
“放開他!”一個微弱的聲音忽然傳來。
我心中一顫,冷汗頃刻流遍全身。我回頭,一只黑洞洞的槍口從車窗對著我,胡須老大不知什么時候竟醒了!我全身一軟,立刻泄氣,得到喘息的馬臉一把將我推翻,取回手槍對準了我。
馬臉吐出了一團血糊糊的東西,惡狠狠道:“小子,你夠狠!不過現在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準備受死吧!”
警笛聲已近在咫尺,我躺在地上,望著遼遠的天空,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甚至沒有留戀。我只想苦笑,想不到我一翻殊死搏斗,竟會在勝利在望的一刻被扭轉。原來上天不過是同我的生命開個玩笑,我的命運早已注定,仍是難逃一死。看著面前黑洞洞的槍口,我輕輕一嘆,認命了。
“砰——!”
槍聲打破了四周的沉寂,槍聲過后會帶走什么?或許是人類最寶貴的生命。隨著槍聲一響,我心臟一緊,兩眼一黑,便再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