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他們快要到城中的西側門。
落日黃昏,路邊的行人已經不見幾個,不過還是有一些農夫,肩上挑著裝滿新鮮果蔬的扁擔,正急急忙忙地往城里趕。曲一映靠向小窗,注視著前方,看到那朱紅色的城門邊,停靠著一輛外表雕刻精細華麗的馬車,馬車旁還佇立著許多手持刀劍,身穿盔甲貌似守城官兵一樣的人。
這可奇怪了。
明明她和鐘離來時經過的南門都沒有官兵把守,怎么此刻一個小小的側門卻有如此多的人看著?并且,這些官兵好像還不是在檢查進城的百姓,而是在保護那輛車里的主人。
鐘離在外面也發現了異常,但讓他疑惑的,不是有那么多的護衛守著那輛馬車,卻是那些護衛手里泛著銀光的兵器。
人人皆知,玉琉城素來以溫婉柔和,玲瓏精致的景色出名。這種天然的美,在當今塵土飛揚,各國爭霸的亂世,更顯的彌足珍貴,為了延續這種風度與文雅,也在一定程度上為了發展商業,南楚皇帝便下了指令,除了玉琉城的北面,即皇宮以及世家大族所居住的地方,絕對不允許有大批守衛帶著兵器出現在城中。
連經歷過三朝三代,都屹立不倒,最有權勢最為奢華的沈氏一族,都不曾有誰違抗過這個命令。如今卻是誰會不顧楚王的圣旨,敢這樣大張旗鼓地擺著排場?
鐘離的心里雖然很好奇,卻揚鞭加快了行車的速度,希望趕緊出城,他可不想與這些麻煩事沾上任何關系。
“停!”
可正當鐘離的馬車經過那幫護衛的身旁時,一聲不大不小的叫聲就傳了過來。
曲一映也聽到有人喊停,她疑惑地從窗邊看去,見一位身量挺拔,腰間佩戴一把飾有紫色紋路長劍的男子走向他們。這男子面容威嚴,深鎖眉頭,一雙銳利的眼睛望著別人時,不自覺地感到一股陰冷。
見此,鐘離皺起了眉頭,他們這陣勢,分明就是專門在等誰,若是不停的話,以一敵眾絕對不明智。他緩緩將車速減慢,放下韁繩,抱拳對來人道,“不知公子有何要事?”
聞言,那男子只是稍稍瞟了一眼鐘離,沒有搭理他。接著,他又看向鐘離身后掩蓋的嚴嚴實實的簾子上,目光深邃,似乎能透過那塊黑布看見馬車中的人。他微微彎腰,對著簾子行了一個禮,十分恭敬地道,“我家主人已經在此等候蘭芝小姐多時了,主人讓屬下傳話說,‘當初分別之時,小姐曾許諾,若是故人歸來,定要再次相聚,如今,小姐是否應該兌現諾言?’”
曲一映聽到這話,心里是咯噔一聲。
他們怎么知道自己在這里?不對,怎么會有人那么巧的就清楚她和鐘離要經過這里,難道自她與鐘離出了住宅就被人盯上了?
而更加讓她不安的是,這下子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故人。
曲一映左思右想,一會兒緩緩伸出手來,將黑色簾子拉出一條縫隙,清了清聲,對外面道,“最近世道不是很太平,假冒偽劣實是多不勝數……”她稍稍停頓,“你可有證據,證明你家主人就是我的故人?若沒有的話,我身子抱恙,什么左故人,右故人的……..就別再來打擾我了。”
說完這話,曲一映干脆地放開簾子,吩咐道,“我們走吧。”
鐘離答應一聲,又悄悄看了看那明明一臉威嚴,此刻卻帶著怪異表情的的男子,連忙拉著韁繩準備離開。
“這…….”男子望著即將遠去的馬車,眼神銳利的雙目中流露出迷茫,顯然是被弄得一頭霧水,這要是擱在以前,蘭芝見到自家主人,那是萬萬不敢像今天一樣,毫無禮節地直接走開的。
曲一映坐在馬車里,感覺自己已經擺脫了麻煩,便輕輕呼出一口氣。
可那口氣還沒完全舒展,卻心驚肉跳地聽到一聲嗤笑。
那笑聲,似是嘲諷,又似是覺得好笑才發出來的。
“蘭芝,是不是因為沈君意娶新棄舊,讓你萬念俱灰,便什么都不管不顧了?”
這年輕的聲音,從那被包圍著馬車里傳出來,動聽清冽,仿佛是幽深暗夜之中,從冰封雪凍的地殼深處流淌出來的一股股泉水。雖然迷惑人心,他口中說出的話卻是透著十足的陰冷,“本來也是,如那些青樓楚館的女子,以色侍人,自古以來就不會長久。莫非你還以為就憑一張貌美如花的臉,就能為你換來他的真心相待?”
說到這兒,他又笑了起來,笑得很是輕浮,“不如隨我一同回去,給你封個小妾玩一玩。”
曲一映先前聽到“青樓”什么,還沒反應過來,待她聽到“以色侍人”幾個字,便已經是一臉怒氣了。她猛地伸手想要拉開簾子,又在觸摸到黑布的時候停住。
不能著急,千萬不要著急。
她在心中告誡自己。
這人一開始和和氣氣的,說自己是蘭芝的故人,還有什么會面之約,可一經自己的拒絕,便立刻換了臉。而且他能對沈君意直呼其名,能坐那么奢華的馬車,又對沈君意與蘭芝之間的微妙關系那么了解,肯定不是平常普通家的公子哥。
沈君意曾說,蘭芝常常與各國皇子打交道,那么這男子多半都是哪一國皇族之人,多半都是生來錦衣玉食,呼來喚去慣了,從未遭到過拒絕,這次被自己這樣一激,便脾氣大發,說話來諷刺自己。
這樣的人,吃軟不吃硬,是最不能直接反擊報復的。
“夫人…….”
外面鐘離經不住內心的好奇,悄悄問道,“夫人,這公子究竟是誰啊?”
“神經病!”雖然按捺住心中的不平,她卻還是忍不住譏諷。
聽到這話,鐘離撓了撓后腦勺,苦思冥想,覺得自己曾經游列各國,還算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可怎么從來沒聽說過列國達官貴族中有一位姓神名經病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