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一陣像是輕松,像是痛苦的嘆息從黑影口中傳出,他望著褚澤,那讓人看不清神情的臉上,若隱若現露著些許欣慰,“小澤,對你還有明月,為父都沒有盡到應盡的責任。幸好如今你……”他看見褚澤的神色變得黯淡,想著趕緊調轉話題,恰好褚澤懷里的曲一映突然發出一聲呢喃,像是在夢中說了什么。
他又盯向曲一映,沉沉地道,“不論她究竟與蘭芝有什么關系,既然一開始你選擇了利用,就絕對不要心軟,絕對不能愛上她,否則,你們之中必定會有一人生不如死。”
黑影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說出教誨一類的話,不等褚澤反應,就走到墻角。而離開時,又側過頭來,尾音顫抖地道,“不要嫌為父啰嗦,我今日,只是把以前沒說的話……今后再也不能說的話,一并說了出來啊。”今年,是他的最后一年,也許冬日來臨,除夕將至,還不等過完年就是他的死期。想到這兒,他有些惆悵,可又忽然念起自己早已家破人亡,就算活著,又能與誰共度團圓佳節?
他遺憾地搖了搖頭,翻身離去,再也不見蹤影。
褚澤卻是一動不動,根本沒有理會那人的離開。許久,他都仰著臉,似是在看天上的那輪明月,只是眼中不停滾動的淚水,出賣了他的冷漠。
懷中的曲一映正夢見自己回到了竹宅,大家都一臉高興地迎接她,只有沈君意,他生氣地對她說,“你要是再不回來,就別回來了!”
她被嚇了一跳,身子抖動了一下。
褚澤感受到懷中人的動作,收起所有的情緒,看向曲一映,此時她黛眉緊蹙,小嘴也抿得緊緊的,好像正在經歷什么可怕的事。
半響,他對著她道,“你究竟是怎么了?”
曲一映昏睡之中,當然聽不到他說的話。
他又在寂靜的黑夜里,自己對自己說道,“一切情和愛,不過是逢場作戲,若是真的遇到考驗,誰也不會一輩子守在誰的身旁。”
空中那輪明月高高掛著,亙古不變,依舊孤獨,依舊寂寞。
世間萬物,或許只有那份孤寂,才能永遠長存。
馬車輪子咕嚕咕嚕的聲音傳入了曲一映的耳朵里,她迷糊之間,微微睜開眼,覺得全身都像散了架一般,而且自己的身子搖啊搖啊,不知道要搖到哪里去。
她又渾噩地閉上眼,往前伸展想要坐起身,結果砰的一下,腦袋撞到了車壁上。
“哎喲!”曲一映大叫著,捂著自己的額頭。
“怎么了?”馬車車簾被人拉開,一道晨光射了進來,她抬眼望去,見伍管家正擔憂地注視著自己。她皺著眉頭,將捂著額頭的手拿開,白皙的肌膚上有一塊紅紅的印記。
見此,伍管家轉過身將馬車停下來,靠近曲一映,細細地檢查了一番,才舒口氣道,“沒事的,這紅印不過兩天就會消除。”
曲一映細聲答應著,坐回了車里。她在小窗旁看著外面的景色,此時天剛剛亮,路上行人很少,楊柳枝葉輕輕飄搖,散發著一股靜謐祥和的氣息。過了好一會她才想起,好像原先是在伍左的藥鋪里,怎么現在又坐在馬車上了,她問伍管家,“我們現在是去哪兒?伍大夫呢?”
伍管家的聲音讓人聽不出情緒,“去藥王府。他有事,暫時離開了。”
一聽到伍左離開了,她就有些著急,掀開車簾對著伍管家道,“可是我想讓他幫忙,他怎么又不見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沈君意真的會對她大發脾氣吧。
“你要讓他幫何忙?”伍管家溫和地看著她,只是眼神似乎有些閃躲。
曲一映苦著臉,心里埋怨著,就算告訴了你,你也不知道。她沒好氣的說,“這事只有伍大夫才能幫我,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現在一拖就拖了好幾天。”
她唉聲嘆氣,靠在車簾旁,怔怔地望著外面的風景。
伍管家見她這副模樣,也目光黯淡地轉過視線。他看向前方,臉上是濃郁的憂傷,仿佛心里的苦澀全都無法抑制的蔓延開來,因為她要找的伍大夫,此刻就在她面前啊。
只是,無論怎么樣,她都沒有親眼認出。
況且,無論怎么樣,他也不能親口說出。
大約過了一刻鐘。
外面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商家店鋪開始整理鋪子,準備迎接第一位客人。而溫婉秀美的玉琉城,經過了一夜舒適的休息,也睜開柔和的眼睛,煥發著蘇醒的活力。
小橋流水,綠竹清雅,溫泉怡人。
曲一映看似在觀察著四周的人物,實際早已思緒飄飛。她想著,在梁惜強迫她離開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對竹宅產生了依戀,雖然她只不過在那里住了一次,卻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家,現在幾日不回去,竟然對它有了思念。
還有就是,對顏寧的思念。
因為在他面前,她可以不用假裝,很自然地做回自己。
這幾日連續經歷了年輕士子,將軍沈光的死亡,再加上沈君意與皇后,沈府與楚王之間的暗流涌動,都讓曲一映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巨大的陰謀里,從她住進竹宅開始,那個陰謀就轉動著它的齒輪。
而她現在不喜歡陰謀,也不喜歡死亡。
活著多好,只要不無聊,不寂寞,酸甜苦辣都是自然賜予的寶貝。也許感情只會在某些特定的時候產生,過一段時間就又消逝,可在有時這樣,有時那樣的生活里,若是遇到了讓自己喜歡的人,她就珍惜,就付出,不想追求那不切實際的一輩子。
馬車快要到藥王府的時候,曲一映的眼睛終于動了動。同時,她的臉上也帶著一抹甜美的微笑,對駕車的伍管家問道,“伍管家,伍大夫收徒弟是不是有什么要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