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暴風雪中急速前進著,除了開車的閻剛之外,車上的其他人都是無比緊張。
坐在閻剛旁邊的刑術不時側頭看著閻剛,因為閻剛沒有開空調吹窗戶,雙眼一直盯著前方根本就看不到的路在前進,汽車也保持著的速度,沒有減速。閻剛沒開空調的理由很簡單,在這種暴風雪下,如果開空調吹窗戶,大片的雪花一旦融化,在車內外溫差太大的前提下,被寒風不斷拍打的前擋風玻璃就會結冰,很快前擋風玻璃就會模糊不清。
又繼續前進了大概半小時左右,閻剛減速,將汽車停在了路邊,隨后盯著車載的gps道:“不能再走了,前面雪太深了,而且現在gps上面已經顯示不到我們所在的位置了。”
后方的田煉峰探頭看著,刑術將gps的畫面縮小,看著他們距離小北湖林場的接待地還有至少十來公里的樣子,而且按照最早的設想,他們也不能從接待的地方進入林區,因為太引人注目了,在這種風雪天來這里,難道說是來滑雪的?
“等風雪停了再走吧。”田煉峰抱著自己的毯子說,下意識看了一眼依然坐在旁邊,看著車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賀晨雪。
刑術看著閻剛問:“閻王,你覺得呢?”
閻剛看著前方:“兩個選擇,第一,等風雪稍微小點,還沒完全停止的時候我們朝著里面走,然后在合適的時候扎營休息,好處是,我們的腳印會被沒有停止的風雪掩蓋,壞處是,我們進入林區后溫度驟降,會很危險,就算在帳篷中,沒有熱飲和熱食也容易生病;第二,我們等風雪停止,在車內呆一夜,明天白天再出發,好處是我們白天行進,不那么容易被凍死,氣溫相對適合行走,壞處是,我們的腳印很明顯,會留給跟蹤的人,也會被巡林的人發現,怎么選,你們定。”
刑術扭頭看著車后的賀晨雪:“賀小姐,你覺得呢?你算是本次的向導和負責人。”
賀晨雪慢慢扭頭看著刑術:“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密,如果無法保密,就算做到了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意義呢?所以,我覺得還是選擇第一吧。”
“會被凍死的。”田煉峰說著自己打了個寒顫。
“如果我們被巡林的發現,按照有關條例,擅闖進去,再發現我們有什么不軌的企圖,拘留15天是免不了的,到時候就會耽誤15的時間。”刑術說完,不再說下去,只是看著田煉峰,畢竟他也是事主,必須說服他。
“好吧,風雪小點再說……”田煉峰說完深吸一口氣,閉眼開始休息。
也許是天意,在傍晚時分,風雪稍微小了點,變成了中雪,中雪在城市中落下也算恐怖了,但在林區,著實不算什么,眾人收拾妥當之后,背了東西,開始朝著林區之中前進,首先要去找到賀晨雪所說的那個山坳,只要穿過那個山坳,就可以看到山坳外的一線屯。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大家理想中的設想,都深知,實際情況可能遠比設想的復雜得多。
還未進入林區,大家腳下的積雪都已經沒到了膝蓋的位置,走起來十分緩慢,而且還得提放萬一掉落到了雪坑或者雪洞之中,一旦掉進去,非死即傷。
大家都是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的,高幫靴子外面還纏著綁腿,綁腿都是閻剛幫眾人弄的,雖然說軍隊已經早在幾十年前就取消了綁腿,不過某些偵查部隊私下還在用,原因很多樣化,主要原因就是起防護作用,例如在積雪中行走就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以免滲透褲子,在休息的時候也能快速將綁腿取下來替換或者是晾干。
入夜的林區顯得很安靜,在雪夜當中除了大家行走時發出的聲音之外,什么都聽不到。
走了足足一個小時后,田煉峰扛不住了,一把抓住前面的刑術道:“術,咱們休息會兒吧?”
“不行!”前方的閻剛搖頭,“現在還不能休息,這里在林區的邊緣,巡林的人極有可能轉到這里來,你沒看到之前我們過來的時候,鐵絲網外有小路嗎!那是巡林的路!而且跟蹤我們的人也會很快追上我們。”
刑術點頭,賀晨雪沒有任何意見,田煉峰哭喪著臉說:“我實在是累了,咱們都走了一個多點了,哪怕休息五分鐘行不行?”
“好,就五分鐘。”閻剛點頭,“不要靠著或者坐著,那樣留下的痕跡會很大,站著休息,注意自己的四周。”
“閻王,你說你至于嗎?又不是打仗。”田煉峰站在那喘著氣說,“你看看這周圍,半個人都沒有,而且是大冬天,也不可能有熊之類的玩意兒,都在窩里面睡著呢,跟蹤的人也不會貿然追上來,而且風雪沒停,沒出大事的前提下,巡林的也不會出來。”
田煉峰剛說完,遠處就有手電筒光晃動,而且不止一個,那一刻,田煉峰下意識給了自己一個嘴巴,低聲罵道:“烏鴉嘴!”
閻剛搖搖頭,帶著眾人立即朝著林區深處快速走去。
隨后的一小時內,田煉峰再也沒有說過休息兩個字,他知道一旦被抓住會拘留15天,等15天之后,他爸田克估計永遠都找不到了。
但在艱難的前進兩個小時之后,就在閻剛四下找著可以扎營的地方時,卻看到前面一條并未封凍的小河對面,叢林邊上,有一座人字形房頂,用原木搭建的小屋。
四人站在河對面,借著月光看著那座小屋,隨后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此時此刻在眼前出現了這么一座屋子,實在是太詭異了。
“你們呆在這里別動,我去看看。”閻剛踩著河面上的石頭和較為加固的冰塊,過河之后在木屋周圍查看著。
因為河水流淌得太急的關系,所以河水并未封凍,只有河岸邊上被凍結上了,有些地方流淌得稍微慢點,也只有表面上幾厘米厚的河水被凍上了,有一處地方,拿手電離近了,還能看到被凍在其中的小魚。
閻剛在小屋周圍走了一圈,然后走到河邊,指著對面的刑術道:“刑老板,你先過來看看。”
刑術點頭,按照閻剛的指示過河,同時讓田煉峰和賀晨雪原地待命。
過了河之后,閻剛帶著刑術繞了一圈,問:“你覺得這屋子建起來有多長的時間了?”
“很長,至少十年往上說了。”刑術摸了下那木頭,“從木頭的質感來判斷,少說有二十年,而且是杉木,這種杉木在這個林區應該很少見,以前我幫人鑒定家具的時候,跟一個老師傅學過,他說同樣的杉木因為氣候等關系,密度質地都不一樣,建這個屋子用的,不應該是小北湖林區的,而且用了古法防腐,現在的防腐手段,杉木都聞不出味來,但這屋子外表還聞著有一股類似農藥的氣味,這么多年都還有,說明這種防腐手段應該是建國前使用的,而且是土魯班干的。”
“土魯班是什么?”田煉峰此時已經走過來問,也將賀晨雪給攙扶了過來,兩人在河對面實在待不下去了。
“解放前,有些人為了逃避戰火進了深山中躲避,但這種人有手藝,會用木頭做很多的東西,例如說弓箭之類的,還能設其他的機關,這種人大多數都成為了土匪,或者是為了吃喝為土匪賣命,就被稱為了土魯班,這些人千萬別小看,手藝可以說是一流,在解放前夕,還形成了一個自己的所謂門派,傳授的都是失傳的一些木匠手藝和要領。”刑術指著那原木道,“這種就是用土魯班的防腐技術做過的,雖然我不知道確切的,但知道那股農藥味,但實際上對人體沒有任何害處,也是奇特的地方。”
閻剛看著那屋子的門:“那今晚就在這里休息吧,不過只能將窗戶遮蓋起來之后再用爐頭做點簡單的熱食,就算有炭坑也不要用,因為雪停了,夜間的天空都很透徹,飄上去的煙好幾公里外都能看到。”
“行。有住的地方就好。”田煉峰覺得自己快凍透了,打算進去之后先換一雙襪子。
閻剛走到門口,發現門口掛著一把老鎖,鎖的樣式也是解放前才有的,而且是全銅的,銅的表面有一層厚銅綠,也就是說這把銅鎖算是生銹了。
閻剛正要開門,刑術示意他先不要動,自己比劃了下那銅鎖的位置之后,這才讓閻剛開門,開門之后,讓田煉峰和賀晨雪先進去,自己則拿著那帶著銅綠的銅鎖沿著屋子走了一圈。
閻剛很納悶,跟在他后面問:“你在干什么?”
“閻王,東北的地形地貌你大多數熟悉,你知道小北湖林區在近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內,有沒有發生過洪水?”刑術拿著銅鎖問道,又湊近聞了聞那木頭,上下仔細聞著。
閻剛快速回憶著:“山洪倒是有兩次,我還是在縣志上看到的,但是洪水就不可能有了,有也不可能蔓延到這個地方來。”
“不,肯定有。”刑術指著那銅鎖道,“銅鎖產生銅綠了,也就是生銹了,銅生銹的條件只有同時處于空氣和水的作用下,雖然說這里是林區,夏季雨水多,銅鎖也容易生銹,很正常,但是這屋子的防腐木頭告訴我洪水的事情,你來。”
刑術蹲下來,往下數著木頭,隨后指著自己腰部以上的木頭道:“你湊近聞,這個位置往上的木頭的氣味比下面的氣味要輕微許多,下面的氣味卻要濃烈許多,這就說明,曾經有洪水淹沒了我腰部以下的位置,至少到這里了。這種防腐技術就這樣,只要在水中時間久了,就會散發出這種藥味,至少好多年都不會散去。”
閻剛點頭:“你是開始就發現了,還是看見銅鎖之后?”
“看見銅鎖之后,因為上面的銅綠分布問題有點怪異。”刑術摸著銅鎖道,“只有銅鎖底部位置的銅綠最多,但這種情形極少,要知道,銅如果一直處于淡水之中,只要不拿出來暴露在空氣之中不容易生銹,但一旦拿出來接觸空氣,就會產生銅綠,但在鹽水中基本上第二天就會產生銅綠。銅鎖底部的銅綠這么多,表示底部接觸到了水,但又不是一直處于水中,所以我才推測這里發生過洪水。”
閻剛看著周圍的樹木:“對,如果洪水時間太長了,周圍的樹木是看不出來的,因為它們是活的,但砍下來的木頭就不一樣了,金屬也不一樣。”
兩人剛說著,就聽到里面的田煉峰喊了一嗓子:“什么玩意兒啊!”
兩人立即沖進屋子,就看到田煉峰仰頭用電筒照著房梁,而賀晨雪則平靜地站在一側仰頭看著,沒有半點懼色。
閻剛見手電打開了,立即關門,又用自己的毯子和防雨布將窗戶擋上,這才回頭來看房梁,這才看到房梁上吊著一個不知名的東西,那東西像是什么動物,但四肢都被繩子綁在房梁的四個角上。
“什么玩意兒呀?”田煉峰看著那東西,不斷挪動著位置,仔細觀察著。
房梁上掛擺著的是一個奇怪的動物,四不像,身體像是鹿的,但腦袋卻是狼的。
許久,田煉峰看到那所謂的鹿身屁股后面的兩團白毛,這才道:“這是狍子吧?”
“狍子的身體,狼的腦袋,前兩只腳上面有熊爪,后面兩條腿有虎爪,是被人刻意縫合成這模樣的。”刑術仰頭看著,“看樣子,這屋子中住著一個獵人……”
“變態獵人吧?”田煉峰搖頭道,“哪兒有這樣的?”
閻剛四下看著屋子,發現屋子中放有很多干肉,還有糧食,大米、小米、苞米、高粱米等等,都裝在一個個的小缸子當中,早就霉變了。
屋子周圍還有兩個柜子,柜子中放著簡單的碗筷,沒有桌椅板凳,屋子中間有一個炭坑,炭坑之中有炭灰,側面放著一口銹跡斑斑的鐵鍋,除此之外,屋內再沒有其他的東西。
“這像是廚房和儲物間,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刑術觀察了一圈肯定道,“有糧食干肉,就是沒有床,桌椅板凳也沒有,看樣子,離這里不遠的地方應該還有人住的。”
閻剛點頭:“有點詭異,但暫時沒發現危險,也不知道掛著的這玩意兒是什么意思。”
“那叫天怪,算是一種鎮宅的東西,經過防腐處理的,可以存放很多年。”一直站在旁邊的賀晨雪終于開口說話了,隨后其他三人都看向她。
“天怪?”閻剛問,田煉峰也覺得很奇怪。
“我聽說過。”刑術接著賀晨雪的話說,“東北這邊不是有薩滿教嗎?薩滿教中有些巫師會制作這樣的東西,因為薩滿教認為萬物有靈,人要生存必須依賴動物,所以動物也是守護人類的神靈,狼、熊、狍子這些都是東北從前常見的非家養野生動物,所以會做出這種四不像的守護神來,不過賀小姐要是不說,我都想不起來。”
賀晨雪點頭:“不過,你們也許不知道,忽汗國的神話中,提到過類似的怪物的故事,說是這種混合的動物從天而降,在地面上進行了自我分解,隨后才形成了大地的所有動物,聽起來像是夸父的故事,對嗎?”
賀晨雪此時忽然間又提到了忽汗國,讓刑術和閻剛不禁互相看了看,但誰也沒有說什么,都知道在賀晨雪不是主動的前提下,他們無法追問出什么結果來。
“原來如此。”田煉峰點頭,一屁股坐下靠著墻壁道,“不管怎樣,總算找到了地方過夜,我先換襪子,然后弄點吃的睡覺,都這么晚了。”
“今晚我先守夜。”刑術在門口坐下,“然后換閻剛。”
閻剛點頭,換了襪子,吃了點干糧,也不吃熱食,直接倒頭就呼呼大睡。
賀晨雪吃了點田煉峰煮的方便面,喝了點熱牛奶,鉆進睡袋睡了,田煉峰當然也是迫不及待就睡了,因為他是最準點睡覺的家伙。
刑術坐在門口,看著這間屋子,想起先前賀晨雪的話,覺得事情越來越詭異了,總覺得賀晨雪懂的東西太多了,因為她原本擅長的領域不應該是這些。而且,最重要的是,為什么偏偏在他們行進的路上就會冒出這樣一間屋子?就好像刻意在提醒他們,在這里多年前發生的一場洪水,與他們要尋找的忽汗國有關系一樣。
也許是太疲勞的緣故,刑術沒有想多久,眼睛都睜不開了,他原本想去叫閻剛,但因為太困,一閉眼睛直接就睡著了……
刑術睡著之后,整個屋子中都出奇的安靜,原本他醒著時不時挪動導致的衣服摩擦的聲音都消失了,夜間叢林之中的那股古怪的氣氛像是煙霧一樣飄入了屋子當中,與此同時,一個白色的影子出現在了門口,隨后影子小心翼翼推開了門,推門的同時將靠著門的刑術直接朝著前方推倒,不過白影卻下意識一把抓住了刑術的肩頭,穩定住了他的身體。
白影隨后吃力地將刑術從門口挪開,小心翼翼進屋之后,白影掏出懷中的銅質暖手器,打開之后,將暖手器中燒得通紅的火炭放入炭坑之中,隨后又將小口袋之中裝著的小木炭小心翼翼倒在上面,這才轉身走了出來。
就在白影剛走出來,將門關好的剎那,一個黑影從旁邊的大樹后方閃身出來,看著白影用故意擠壓出來的沙啞聲音道:“用一氧化碳殺人,挺高明的,就算林區的人發現了他們的尸體,也會認為是游客自己不慎中毒身亡,但是你認為有必要嗎?你認為林區的人會發現這個地方嗎?如果林區的人早發現了這間屋子,也許這間屋子早就不存在了,你能走進這個區域來,說明有人教了你和賀晨雪一樣的辦法,對吧?”
白影站在那一動不動,突然間轉身就朝著叢林之中沖去,黑影先是一腳踹開了門,讓夜間的風朝著屋內吹著,這才轉身拔腿去追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