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做了一個手勢讓他坐下,和顏悅色地說:“是弄錯人了,我們要找的是旁邊這個人,不過這兩個人既然在一起合影,我還是想聽你說說是如何認識臉上有痣的這個男子?!?
這句話我可不是隨口說出,在那個年代,照相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兩個人在一起合影,更是說明彼此關系非同一般,要是能找到這個臉有“三角痣”的男子,可能對我們的下一步搜尋大有益處。
服務生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回憶道:“那是我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家對面有一幢房子,一樓的窗戶總是關著,從來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樣。我們一幫住在附近的孩子放了學經常在一起玩,大家都猜里面住的是個老巫婆。”說到這里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抬起手,鼓勵他道:“沒關系,每個人小的時候都有很多幻想。”
他點點頭:“我們有這樣的想法也難怪,確實從我記事開始就沒見過那房子的門打開。有一次伙伴們議論得起勁,也不知是誰出了一個主意,認為如果誰有膽量去敲一敲那房子的窗戶,就公認他是這一帶的孩子頭。有好幾個人走過了馬路終究不敢抬手去敲,我看了半天忍不住也走了過去,想先將臉湊近窗子,看看能不能透過窗簾看到屋內的情形。就在我的臉剛貼近窗戶的時候,那厚厚的窗簾唰地一下被人拉開了。”
講到這里,他的聲音開始發顫,我受他的情緒感染也不由得攥緊了拳,好像那房子里真的會鉆出一個吃人的巫婆。
服務生的臉上有一絲恐懼之色,看來年幼時的這段經歷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窗簾一被拉開,其他的孩子還沒看清楚就叫喊著逃了開去,只有我因為離得太近,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張枯瘦干黃的臉就貼在玻璃窗上,那窗后的老婦人正用眼睛惡狠狠地看著我。我一下子想到了傳說中的巫婆,嚇得扭頭就跑,卻忘了身后是一根電線桿,一頭撞了上去,把頭磕出了一個大包。我又痛又怕,蹲下身子哭了出來。就在這個時候,那房子的門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老爺爺。這個走出來的老爺爺就是照片上的那個男人,至少他們鼻側的三角形黑痣是一模一樣。他的樣子雖然威嚴,但神色卻和藹,他一面拉著我的手問有沒有受傷,一面叫我進去吃糖。我打死也不敢進那房子,便使勁地掙脫,飛快地跑了。后來我聽大人說那房子里住著一對老年夫婦,每日深居簡出,好像也沒兒沒女。再后來我搬了家,就再沒回過那里?!?
我點了點頭,服務生的經歷對小孩子來說就是一次大冒險了,也難怪他對“三角痣”的印象如此深刻,在電梯中看了一眼照片便能認出。
有一件事我當然要問:“當初你住在什么地方,是在哪里見到的那個男人?”
那服務生卻是可惡,在這最關鍵的地方吞吞吐吐:“你們要是想找他,我明天可以帶你們去,只是我曠工一天,酒店要扣我薪水……”
我氣極反笑,中島美雪還沒弄清怎么回事,我已經從錢包里抽出幾張大鈔放在茶幾上,不客氣地說:“不用你帶我們去,只要告訴我們詳細的地址就好。”
服務生立時高興起來,說話也痛快了許多:“那地方不難找,就在索菲亞大教堂東北角的一條馬路上,是一幢二層的俄式小洋樓,最明顯的特征是在二樓的石頭窗臺上雕刻著很多大向日葵。”
可以想象我與中島美雪聽了這句話之后是什么樣的表情,我整個人都呆住了,渾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就覺得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那幢神秘的小洋樓里,而那個干枯瘦小的老太婆黎?君正躲在厚厚的窗簾后面沖我不斷冷笑。
過了許久,等我回過神來,服務生已經走了,我站起身拿到水杯,猛地灌下一杯水,這才覺得喉嚨中的干渴好了一些。我在房中急走了兩圈,對中島美雪說:“毫無疑問,服務生口中的老巫婆就是黎?君,她瞞著我們的絕不僅僅是天照號的沉沒地點而已?!?
中島美雪閉目思考了一會,半響才決然道:“我今晚要去一趟黎宅?!?
我吃驚不?。骸澳抢咸珜⒖诜獾脴O緊,現在我們還是不知道她要找的陸元龍的下落,僅憑一張照片就再次上門,恐怕還是一無所獲?!?
中島美雪好像早有準備,微微一笑:“你聽沒聽說過鬼忍。”
“鬼忍,那是什么鬼玩意?”我搖搖頭。
“鬼忍的名字雖然嚇人,但其實就是一種夜行時避人耳目的方法,是伊賀派拿手的忍術。我小時候的保鏢加鶴一木就非常擅長鬼忍,我從他那里偷學了一點皮毛,有時會用它嚇唬傭人?!闭f到這里中島美雪的臉上笑容顯得十分調皮,又帶了一絲甜密的回憶,我從沒見她這樣的表情,不由得看得癡了。
中島美雪繼續說:“據說日本戰國時的鬼忍大師真的可以在萬軍營中穿行,取上將之首級而不被發覺。我的修行自然不到家,可是要避開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應該還是不成問題?!?
我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想要偷偷潛入黎宅?”
“是的,我要去找一找那個黑痣人,如果他在房內,也許會比較通情達理,會告訴我們天照號的下落?!?
我表示了反對:“不行,萬一你被黎?君發現了怎么辦?”
中島美雪眨眨眼,立刻答道:“跑啊,難道我還會跑不過她。”
我重重喘了一口氣,緩緩搖頭道:“那如果你被黎?君堵在屋內又如何?”
中島美雪怔了一下,方才明白我的意思,立時顯得有些生氣:“說來說去,你就是不相信我會信守諾言,怕我會出手傷人,對不對?”
見我默不作聲,中島美雪賭氣道:“那好,晚上你和我一起去,看著我好了。”
這個提議我倒是可以接受,其實我除了不希望中島美雪破了誓言之外,也是擔心她出事,只是后面這個用意不好明說。
中島美雪的自尊心仿佛受到了傷害,臉上又變得冷冰冰,在她的“低溫”指導下,我去附近的商場買了兩套黑色的運動服和軟底鞋作為夜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