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夜探黎宅不僅沒有幫我們解開任何疑問,反而使我們帶著無數的問號回到了酒店。中島美雪跟著我進到了房間,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對面,看樣子她有話要說,我就靜靜地看著她。?
中島美雪將手撐住額頭,輕顰秀眉思考著,良久才道:“你方才換下的那件短袖T恤呢?”?
我呆了一呆,不明白她沒頭沒腦問這件事干什么。中島美雪也不解釋,向我一伸手:“讓我看看那件衣服。”?
我只得找出那件恤衫給她,中島美雪接過去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點了點頭將衣服放在一旁,又不言語了。?
我等了一會,有些忍無可忍,叫道:“到底什么事?”?
中島美雪卻是有問必答,嘴里蹦出一個字:“鳥。”?
什么鳥?我可真被她弄糊涂了,連聲催促道:“拜托你講清楚,真的想急死我嗎!”?
中島美雪這才恍然,抱歉一笑:“我想入神了,實在是有些事情很難連在一起卻又存在著相同之處。今晚黎嫚君夢游時的表演令你想到什么?”?
我一哂:“不就是一只鳥嘛,一只剛開始在天上飛后來無緣無故落在地上死了的鳥。”?
“不是無緣無故。”中島美雪糾正我,“是被人掐死了。”?
我卻不能贊同:“胡說,什么鳥好端端地飛在天上會被人掐死,根本就不合常理,要說是中毒還差不多。”?
中島美雪并不在這個問題上較真:“那就算是中毒吧,總之她是在模仿一只鳥死亡的過程。”?
這個我倒是并沒有異議,便點頭聽她往下說。中島美雪豎起手指:“黎嫚君夢游時模仿鳥,這姑且算是第一件事。再說第二件事,昨天我們登門拜訪,黎嫚君一看到你就嚇得倒退幾步,險些摔倒,還是我搶前扶住了她,這件事你還有印象嗎?”?
這我可是一點沒忘:“不錯,當時和事后我都不明白她為何如此,莫非我長得很像她曾經認識的一個人。”?
中島美雪拿起床上的恤衫遞給我,道:“答案就在衣服上,你自己看。”?
我將恤衫抖開,前后看了一遍,沒什么出奇的地方啊。深藍色的衣服,沒有底紋,只在胸口處繡了一只——鳥!是一只展翅欲飛的海鷗。我急速抬起頭看向中島美雪,她點了點頭:“我猜就是這只鳥嚇到了黎嫚君。”?
“這太……”我不知怎么說才好,一只繡在衣服上的鳥會嚇到人,這有些不可思議。?
“不然你能想到其他可能性嗎?”中島美雪反問一句。我默然,除非我肯承認自己的樣子長得嚇人。?
中島美雪豎起兩根手指:“這是第二件事。最后一件事,我們昨天拜訪黎宅,在她的家中客廳里擺放著一個很大的立式木鐘,你注意到了嗎?”?
我仰頭回想了一下,眨眨眼睛:“好像是有一個大木鐘,黑胡桃色。”?
中島美雪一合掌,喜道:“就是它,這鐘你認識嗎?”?
我對鐘表這種奢侈品可沒什么研究,當下一搖頭。中島美雪奇道:“那個大木鐘很有名啊,你不認識?”?
我又氣又笑,雙臂在胸前一抱,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中島美雪一吐舌,假裝沒看到我的臉色,自顧自地說下去:“那個鐘是德國產的咕咕鐘,所有的咕咕鐘都有兩個特點,第一是必須使用德國黑森林的優質松木制成;第二就是在整點報時的時候會有一只小鳥從鐘的正面彈出來,鐘響幾下小鳥就會彈出幾次。這個創意現在看來已經不新鮮,可是當年卻是咕咕鐘的賣點之一。”?
“然后怎樣?”我不感興趣地問,管它是瑞士的江斯丹頓還是德國的咕咕鐘,名鐘名表與我們目前遇到事情又有什么關系。?
“怎樣?”中島美雪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們是在九點差五分的時候進入黎宅,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一點。也就說其中有兩次整點報時。我留意到,在咕咕鐘正常敲響之后,卻并沒有小鳥彈出。當時我就覺得奇怪,還以為是鐘壞了,可現在設想一下,也許是人為破壞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是說黎嫚君不愿意看到那只鳥。”我有點佩服她了,心思的確縝密,而且觀察力超強,我就沒注意到那大鐘有什么不對勁,當然我根本就不知道那里面會飛出小鳥。?
“應該是這樣吧,本來就這單純的一件事我還不能肯定,可是結合前面兩件事后,我認為黎嫚君真的很怕鳥,一個人在夢游時表現的東西往往是她清醒時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黎嫚君模仿了鳥,這證明鳥對她而言是一個很大的心結。”?
“也許是她對鳥毛過敏。”我開了一句玩笑。?
中島美雪卻沒心情笑,她將手指在桌上不停地敲著,字斟句酌地說:“比起她怕鳥這件事,我更加關心她嘴里反復說的那兩句詩,萬鐵鑄鋼魂,鋼魂守千墳。聽起來很詭異,不知是什么意思。”?
“這件事我看你就是想破頭也想不出來。黎嫚君這老太太也真是奇怪,我知道有些人夢游時摸人腦袋喊西瓜熟了,但也沒有她這兩句詩嚇人,又是魂又是墳,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也迷惑不解。?
“我們現在只知道她心中放不下三件事,一件是陸元龍的下落;一件是可怕的鳥;還有一件就是這兩句難解的詩。究竟這三件事與天照號的下落有沒有關聯呢?”中島美雪的樣子很是苦惱。?
“這你怎么可能想明白,也許有,也許沒有,我看還是把注意力放在陸元龍的身上吧。畢竟這是黎嫚君提出的唯一條件。”?
“陸元龍十多年前從青海勞改農場被釋放,而黎嫚君的丈夫可能是陸元龍的好友。我們知道的主要就是這兩件事,可這兩件事對于尋找陸元龍目前的下落幫助也不是很大。”中島美雪咬咬嘴唇,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明天我們還要去一趟黎嫚君的家。”?
“啊,難不成你還要去夜探?”我沒想到她這么執著。?
中島美雪挑了挑眉,向椅背上一kao:“不,我要光明正大地去。我要把目前收集到的資料給黎嫚君看,如果她還是無動于衷,我就念那兩句詩給她聽。俗話說重癥還需用猛藥,也許電光霹靂的舉動能撬開她的嘴,就算只是讓她說出一點線索,也會對我們的尋找大有幫助。退一步說,即使什么也得不到,我們也沒有損失,大不了回到現在的從頭再來。”?
我聽了這番話之后凝神看向中島美雪,她被我看得有些心慌,嗔道:“盯著我干什么?”?
我嘆了口氣,努努嘴:“有時候覺得你是個長于富貴人家未經世事的大小姐,有時又覺得你心思縝密心機很深,真是搞不懂你是什么樣的人。”?
中島美雪聽到我這樣說,先是一愣,半響才低聲道:“祖父去世這幾年,我也發現自己仿佛變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