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也料想不到的轉變, 就在蘇玄墨準備出手對付杜鵑時,谷橋月奇蹟般地爭脫了兩名侍女的束縛,從靴間抽出短刀對準自己的喉嚨刺了下去!
誰也來不及阻止。
蘇玄墨愣住了, 抓著杜鵑的衣領, 正要擊下的右掌高高地揚起, 動作卻停頓了下來。
杜鵑閉起雙眼, 良久沒有迎來意料中的疼痛, 疑惑地重新張開眼睛,轉過頭,便看見谷橋月倒下的身子。
龍林戩呆呆地看著那些流瀉在地面的鮮血蜿蜒成一株株盛放的木棉, 好一會兒才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那一瞬間,我彷彿又回到那個日落黃昏的河川邊, 爲了愛而不顧一切的青樓花魁, 義無返顧地選擇了死亡之路。
不同的是, 那個青樓花魁的死,是爲了追隨情郎;而谷橋月的死, 是爲了挽救愛人。
如果蘇玄墨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彌補上輩子對她的虧欠,那麼只要她一死,所有的事情都會得到平息。
龍林戩還在悲切地呼喊著谷橋月的名字,按押著他的兩名侍衛紛紛轉頭看向蘇玄墨。
“放開他。”蘇玄墨鬆開了杜鵑,垂頭喪氣地捂住了臉, “前世你爲了天南殉情, 今生卻爲了別的男子去死……都是我的錯嗎……?”
龍林戩被放開後立即衝到了谷橋月身邊, 我不忍心再看他痛不欲生的臉, 難過地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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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對龍林戩的瞭解, 他即使失去了內力,失去了武功, 也會奮不顧身地爲愛人報仇。
“你也太狂妄了吧,沒有了武功居然還敢拿著短刀和我對恃。”蘇玄墨的聲音充滿了嘲笑與譏諷。
龍林戩赤紅了雙眼,手裡握著從谷橋月屍體上抽出的短刀,帶著瘋狂與絕望衝了上前。
死路一條。
“蘇玄墨……你……不懂得愛。”龍林戩被他一手扣住了脖子,艱難萬分地說道。
蘇玄墨因爲他的話而停頓了一下,與此同時,龍林戩的短刀刺進了他的下腹!
“嗚……”龍林戩的反擊到此爲止,蘇玄墨眉頭微皺,手上稍微用力,毫不留情地捏碎了對方頸項的骨頭。
感覺手被弄髒一樣,蘇玄墨厭惡地把龍林戩的屍體甩到了一邊,掏出絲絹擦拭了一下雙手。
我的目光落在了他被刺的腹部上,並沒有多少血流出,龍林戩的手筋被挑斷後根本用不上什麼力氣,即使拼命造成的傷口,也只是微不足道的輕傷。對蘇玄墨完全構不成威脅。
“來人,立刻清理一下地面。”蘇玄墨冷淡地下著命令,然後轉而看向原遠,眼裡帶了幾分柔情,“我們還要繼續行禮。”
“在清理之前,我想讓你看點東西。”阮潮就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手上舉著一個木盒子,裡面裝著上次我曾經見過的通透水晶。
蘇玄墨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狐疑問道:
“上次不是已經確認過淨戈的身份了嗎?”
“是啊,”阮潮笑瞇瞇地走到了谷月橋的屍體邊,“所以,這次要確認的是這位姑娘的身份。”
“什麼?”蘇玄墨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卻一副不願相信的樣子。
阮潮已經念起了那段誰也聽不明白的咒語,圓潤透明的珠子神奇地發出了金黃色的柔和光芒,裡面一隻華麗的鳳凰,展翅欲飛。
我驚疑不定地望向了原遠。
這表示什麼?
“她們的前世是對姐妹,當然同是鳳凰,但你難道一點也區分不出哪隻是姐姐,哪隻是妹妹?”阮潮手一鬆,名貴的水晶珠子便掉落在地,滾到了蘇玄墨的腳邊。
“……你的意思是……?”蘇玄墨難得臉色青白,又驚又怒。
“喔,原來你真的區分不出。”阮潮得意地大笑起來,“那我告訴你好了,淨戈是姐姐,谷橋月是妹妹。也就是說,谷橋月纔是你真正想娶的那隻鳳凰。”
語出驚人,滿座俱驚。
蘇玄墨用力地搖著頭,情緒倏然失控。
“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還有一件事情,你妹妹也是可以作證的。”阮潮輕鬆地笑著,看了一眼同樣臉色發白的蘇玳,“淨戈早就死了,現在身穿嫁衣頭戴鳳冠的女子,實際上是我招來的毫不相干的魂。”
蘇玄墨瞪大雙眼看向了蘇玳。
“大哥……”蘇玳驚恐地跑了上前,“我只是不願看到你失望才……”
“也就是真的了。”蘇玄墨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
“前世今生根本不重要……”蘇玳急急地說道,“重要的是你能夠得到幸福……”
“滾!”蘇玄墨憤恨地衝著蘇玳怒吼。
“我記得你說過,前世就是因爲你太愛她了,所以將她逼上了絕路,那麼今生呢?你對她有愛嗎?”阮潮指著地上那具已經冰冷的屍體,咄咄逼人地問道。
蘇玄墨的目光落到了谷橋月的身上,他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前,蹲下身子,抱起了地上的屍身。
一顆晶瑩的水滴狀玉石因爲蘇玄墨的動作而從谷橋月的衣袖中滑出,跌落地上。
蘇玄墨將它撿了起來,久久凝望。
那是龍林戩的東西,他曾經說起自己出生時口中含著這顆琥珀,所以一直貼身戴著。此刻它從谷橋月身上掉落,證明那件物品已成爲了兩人的定情信物。
蘇玄墨的雙眼燃起了憤怒的火焰。他握緊了手,那顆琥珀便在他掌中化成了沙粒落下,散在風中。
蘇玄墨陰沉著臉,把谷橋月的屍體重新放回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你們一個兩個,都是叛徒。”他冷冷地掃視著禮堂上站著的人。即使在看到原遠時,也不復柔情。
蘇玳滿面絕望地看著他,身子微微顫抖。
“你從一開始就打算用這個方法報復我!”蘇玄墨惡狠狠地看向了阮潮。
“錯了。”阮潮在這個時候居然還笑得從容,“本來我只是想把孃親接走,沒打算揭穿這件事。但現在孃親死在了蘇家,都是你們害的,我恨你們!”
“這麼說來,你也沒想過要活著離開蘇家了。”蘇玄墨的目光瞬間變得凌厲,“我成全你的孝心!”
話音畢落,蘇玄墨已經對阮潮揮擊雷霆萬鈞的一掌——
一道黑影,在千鈞一髮之時後發先制,擋在了阮潮身前。
“小玳?!”蘇玄墨大驚之下想要收掌,卻已經來不及了,那足以開山劈石的一掌準確地落在了蘇玳身上!
傷勢尚未痊癒的蘇玳根本無法接下這樣凌厲的一擊,頓時口吐鮮血,軟倒在地。
“連你……也這樣對我?”蘇玄墨無法置信地瞪著蘇玳,雙目微微泛紅。
阮潮整個人愣住了,無論如何也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局面,只是震驚地看著蘇玳,忘記了該如何反應。
蘇玳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全身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好不容易纔發出一點聲音。
“我……我明明知道……只有大哥會真心……真心疼我……我只有、只有大哥……”
蘇玳一直悲切地看著蘇玄墨,半眼都不去看自己捨命相救的那人。
“既然你知道,爲什麼還……”蘇玄墨俯下身去,抱住了蘇玳。
“只有大哥會疼我……只有大哥……”蘇玳半睜著眼,斷斷續續地重複著。
“小玳,大哥馬上幫你治療。”蘇玄墨按住了蘇玳的背門,準備幫她灌輸真氣,但蘇玳卻搖了搖頭。
“大哥……不要白費……我……”
蘇玳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美麗的杏目也慢慢閉上。
“小玳?”蘇玄墨慌亂起來,用力地搖著蘇玳的身體,“小玳,不要離開我,小玳!小玳!”
“不會的!”蘇玄墨緊緊地抱著蘇玳慢慢變冷的身體,聲音哽咽地呼叫著蘇玳的名字。
我還記得,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女在陽光下輕狂的笑容,帶著幾分驕傲,帶著幾分灑脫。記憶中,她玩世不恭,任性妄爲,卻可以爲了敬愛的兄長不擇手段。雖然印象中她是個殘忍的人,但卻從來沒有真正地傷害過我。
“蘇玄墨,你也是會哭的。”我走上前去,聽到自己用寒漠的聲音這樣說著。
蘇玄墨一點一點地轉過頭來看我,赤紅的雙目泛起殺機。
“我叫你活捉淨戈,但你卻殺了她。”
“那麼,你要把我們兩個也殺了嗎?”原遠一直都跟在我身邊,此時面無表情地開口問道。
蘇玄墨轉而看向了原遠。
“那個時候,你跟我說,如果你愛的人不是我……”蘇玄墨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你愛的是花邀?”
原遠默默地點著頭。
“爲什麼?”蘇玄墨憤怒地問道。
“因爲無論我是誰,她都會愛我。而你雖然口口聲聲說愛著緋紗,卻連她是誰都認不出來。”原遠平靜地說著,“龍林戩說得對,你根本不會愛人,你只是愛你自己。”
“激怒我的話,真的會殺了你。”蘇玄墨惡狠狠地威脅。
“殺了我,痛苦的也是你。”原遠笑了起來。
不會愛的人並不是沒有愛,也許蘇玄墨自己沒有發現,即使原遠是個和他的前世沒有牽扯的人,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始終是特別的。
蘇玄墨咬牙切齒地瞪著她,良久,終於嘆了口氣。
“阮潮,你告訴我,我和緋紗下輩子是否有緣?”
阮潮木然地往他那邊看了一眼,機械地回答道:“縱然有緣相見,但不懂珍惜,也是枉然。”
蘇玄墨沉痛地低下頭,望著蘇玳彷彿熟睡的容顏。
“我以爲,只要自己帶著前世的記憶,就可以在今生尋找到心愛的人,得到幸福。”
我不知道能夠記得前世是不是件好事,但若大家都不記得了,卻只有自己一個人念念不忘,肯定是痛苦的事情。
“你們都滾,滾得遠遠的!”蘇玄墨頭也不擡地咆哮道。
原遠拉著我往大門走去。我卻一再地回頭,希望躺在地上的蘇玳能夠在最後奇蹟般地睜開雙眼。
“我不走。”阮潮突然說道,“除非你把她給我。”
她定定地看著已經沒有呼吸的蘇玳。
我以爲蘇玄墨必定會大發脾氣,沒想到他只是冷冷地瞥她一眼,漠漠地道:“只是具屍體,要就拿走。”
阮潮沒有歡喜也沒有道謝,理所當然地抱起了地上的屍體,十分吃力地邁步走出門口。
“你還留著吧?”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阮潮看了我一眼,“真的只是顆糖。”
語畢,她不理會我,艱難地往前走去。
原遠拉著我,催促似的快步走著。最後一次回眸,看見的是蘇玄墨落寞的身影,和杜鵑空洞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