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帝王心頭血!
他這話說完,劉玲玲有些微愣,抬頭看了他一眼。
也似是能感覺到她眼神的注視,他未曾抬頭,便已然冷聲開口:“她性子烈得很。”
性子烈的很,所以他也不能知道,天亮之后,當(dāng)所有的事情,都隨著他預(yù)期的方向發(fā)展,過程之中,她是不是會做出什么事,令他所有的好心情都一掃而空。
劉玲玲不再說話,只安心的低頭下棋,說起來他在外人面前,顯得十分寵幸她這沒錯,但是事實上,兩人如此平靜的坐在一起下棋,卻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整個御花園安靜下來,只剩下白玉棋子,落在玉盤上的聲音。
清脆的碰撞之聲,清靈如蒼山中的溪流,慢慢擊打在石壁上,空靈動聽,造一場虛擬而唯美的夢境。
足足半晌的沉默之后,皇甫軒冰冷的語調(diào)方才響起:“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朕的打算,那么朕也相信,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如何選擇,對你來說才是最好!”
這話說完,他方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眸色之中,暗示意味十足。
劉玲玲抬頭迎視,最終幽幽笑了笑,輕聲開口:“不必皇上說,臣妾也明白!多謝皇上為臣妾籌謀!”
帝王把真心和所有的感情,全部給了宮門之外,那個帶兵攻打皇宮的人。而一生唯一的虧欠,卻是眼
她清楚,他早已為她準(zhǔn)備好退路,但是那條退路,她卻不想去走。只是這樣的決定,這一刻她沒有必要告訴他。
她這般一說,皇甫軒才似終于放心,冰冷的語調(diào),帶著一絲難掩的歉意:“朕這一生,唯一虧欠的人便是你!朕還是那句話,你想要什么,朕此刻都能滿足你。若還有心愿,你可以提!”
前的女子,這一刻的皇甫軒,依舊冰涼冷峻,如同往昔,卻多了一份真誠與真摯。
在她面前,這的確是少有的顏色。劉玲玲微微笑了笑,輕聲道:“皇上愿意陪臣妾下這一場棋,便已經(jīng)是一番成全了,臣妾不敢再有什么要求!”
她只求啊,來世還能再遇見他,哪怕只是這樣守著、看著他。只要還能遇見!只是這事求他是沒有用的,她應(yīng)該求老天。所以對他,他真的沒什么好求的人。唯一說有,恐怕也就是一枝花。
她愛海棠,他卻每日都送牡丹。似也能向他求一株海棠,但既然他們之間沒有風(fēng)雨,那又何必求這一場虛妄?
她無所求,他也不再開口。兩人就這樣靜靜沉默著,下這一場棋。
天亮之后他起身,沐浴更衣,親自去迎她。劉玲玲也起身,同樣回去沐浴更衣……
而城門之外,澹臺凰早已翻身下馬,跟著自己士兵,一起沖殺!長劍染血,眼前血肉橫飛,還有鮮血濺到她的臉上,模模糊糊的遮擋住她的視線,但她并不以為意。
這場仗,從未停歇!她到這里兩個月開始,便一直在戰(zhàn)火中傾軋,這些生生死死,她早已看淡!
但皇甫軒的恨,卻是從今夜才開始!
宮門被撞開,侍衛(wèi)在防守,防守皇宮的人,自然是不少。這一場浩蕩的殺戮,更是叫人心悸!北冥和漠北的士兵,全部都沉浸在一種怒火和興奮之中,怒火,是因為他們這些日子拼了命的攻城,最終卻是被人戲耍!
興奮,是他們隨著澹臺凰一起,攻破了東陵的皇宮!一個皇宮的覆滅,伴隨的必定就是整個東陵的覆滅,他們作為這樣一個隊伍之中的驍勇軍隊,自然覺得榮光同在!
這樣的開辟,自然令他們?nèi)f分激動!
這一日的東陵皇宮,極為敞亮,士兵們的手上,大多舉著火把。將一張張或興奮,或愉悅,或悲哀的臉,照得通紅!澹臺凰的面色始終很冷,唯獨那雙眼眸之中跳動著火焰,那是憤怒,蝕骨的憤怒!
拼命的廝殺,騎兵和弓箭手的對峙,用了君驚瀾命人改造過的精良弓弩,將這場戰(zhàn)爭變得簡單了很多!蒼空之裂,九天長嘯,破龍驚天!
她像一團火,更像一只鳳,手中提著長劍,泣血長鳴!
未幾,天色破曉,黎明的光熱,慢慢散開。朝陽如火,一點一點自天邊升起,月破云散,今日有風(fēng),淡淡有點微涼的風(fēng),清冷的拂面,暈染出刻骨的疼痛。
終于,這半夜……或者說是半日的廝殺之下,東陵的皇宮,就這樣被攻破!
象征著皇權(quán)的皇宮破了,便也預(yù)示著——東陵國破!
這一場打了將近一年,死了無數(shù)人的征戰(zhàn),當(dāng)就這樣徹底結(jié)束。可,真的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這似乎太簡單,可偏偏的,這一扇莊嚴威重的大門,此刻已然向她敞開,以一種最為真誠的姿態(tài),迎接她的到來!
她拿著長劍,艷紅的血,隨著劍鋒一點一點的滴落,看著這門,徹底的開啟,腦中如同幻燈片一邊,閃過云起,連召,云翊,蒼昊,那一張張在戰(zhàn)火中隕落的面孔,那一次一次在草原上縱情的拼殺,還有閑來無事的八卦。
凌燕、韋鳳,成雅……她站在門口,像是看見一張畫卷,一點一點從面前翻過,又慢慢的合上。她來歷了一場紅塵之劫,看了一場世間蒼涼!朦朧之下,竟覺得心若針扎,恍如隔世!
宮門大開,眼前是高高的臺階,白玉石打造的王權(quán),帝王之業(yè)!
她知道如今有四十萬士兵正屯兵霸上,若是從她背后偷襲,或者包圍她,他們會吃一場極大的虧!但此刻,她怒極之下,根本就顧不了這些!
仰起頭,看著高高的城墻之上,微涼的風(fēng),帶起了一截明黃色的衣角,那是一襲龍袍的皇甫軒,站在至高點。此刻,他那一雙燦金色的眼眸,正平靜的看著宮門口。
在看見宮門大開的那一幕,看見澹臺凰的那一幕,他似乎在笑,遠遠的道了一聲:“你來了?”
離得很快,卻因為內(nèi)力的傳遞,聲音甚為清晰。
他這一問,她更是想起不日之前,這個人站在皇城之上跟她打的賭,最終卻將那四個人都殺了。
她恨意滿懷,手中染血的長劍握緊,怒目圓瞪,提著劍,往他的方向飛奔而去!
他站在原地,看見她如同一團烈火,對著他沖來,慢慢低下頭,數(shù)著他的步伐!一步,兩步,三步……
此刻的澹臺凰,早已怒極,幾乎找不到什么理智!一番飛馳之后,到了高臺之巔,抬頭看向他燦金色眼,隨后。從袖中掏出他給她的那塊鳳令,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在他們中間,瞪著他咬牙怒吼:“你的東西,還給你!”
這是他給她的鳳令,這東西曾經(jīng)幫過她救下韞慧,所以她要還,他不要!但如今,他們之間只剩下恨,她還要他的東西做什么?
你的東西,還給你!
一枚燦金色的令牌,落在他腳邊,那是一直展翅的鳳。那是他眼里她,如今,他們走到了這一步,她已經(jīng)不再稀罕!
皇甫軒微微低頭,垂眸一看,燦金色的眸中閃過刺痛,那痛意來得尖銳而猛烈,半晌之后,他方才抬起頭看著她。她的確是來了,一步一步,帶著對他的恨意而來!
澹臺凰此刻早已氣得渾身發(fā)抖,幾乎是拿不穩(wěn)手中的劍,她一雙眼眸猩紅,手中長劍伸出,緊緊抵著他的胸口!
這一劍,用力不大,卻也絕對不小!劍尖滲入皮膚,血花也從他的胸口綻放而出,她抬起,一張臉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狠狠盯著他燦金色的寒眸,聲聲泣血責(zé)問:“皇甫軒,為什么?你言而無信,今天才第三天,你為什么要把他們都殺了?為什么?!”
四天才是四個人,今天第三天,他竟然全部殺了!
他就這么想讓她痛?他就這么恨她?
皇甫軒聽了,只靜靜看著她,燦金色的寒眸緊緊凝鎖,似想多看她一眼,再多看一眼。隨后,慢慢低下頭,看著她手中的劍……
那劍就那樣抵在他的胸口,如同她一樣,能輕易刺透他的心。
他看了一會兒之后,募然對著她張開了雙臂,那是一個擁抱的姿勢,那是一個要用盡全力,去擁抱愛人的姿勢!他眸中并未有猶豫,并未有不舍,像是平靜的走向他給自己寫下的結(jié)局!
終而,他一步上前,用力一撞,下一瞬,在她驚愕的目光之下,一把將她牢牢抱住!
而那把泣血的長劍,就這樣從他胸口穿了過去!
她似看見什么東西從自己身畔錯身而過,伸出掌心,卻再也抓握不住。只看見眼前血光一濺,長劍沒入他的體內(nèi),一劍從胸口穿過,不再有半分生還的可能!
澹臺凰募然怔住,瞳孔瞪大。
她問他,為什么,今天才三天,他卻將他們都殺了。
他緊緊抱著她,唇際的血慢慢滑落在她頸間,冰冷的聲線帶著淡淡的暖,輕輕地答:“因為,朕想成全你!”
澹臺凰動了動,想將他推開,眼眶澀澀的,她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卻募然覺得很難過。是的,他如果死了,她真的會難過。因為他們曾經(jīng),是極好極好朋友。
他死死抱著她,忽然笑了笑,那笑聲很蒼涼。終而,一字一頓,含著暖意和笑意,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在她耳邊,艱難開口:“澹臺凰,你記不記得,朕曾經(jīng)說過……就這樣抱著你的時候。會令人……忍不住想把整個世界都捧到你手上,你要什么,朕就為你尋來什么……”
因為就這樣抱著她的事情,那一顆空洞的心,才會有被填滿的感覺。而那就是……幸福的感覺。
澹臺凰全然愣住,身子又開始有些輕微的顫抖,她忽然覺得有什么不對勁,是的,有什么不對勁,是哪里不對勁?她想不出來……
她想不出來,他卻給了答案,他的手,撫過她的發(fā)。那語氣冰寒而艱難,卻帶著笑:“那日在船上,無憂老人告訴朕,你苦苦尋覓近一年,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得到……用來救治澹臺戟腿的藥,是天機門的所創(chuàng),南宮錦永遠無法煉成,因為缺一味藥!那藥……那藥,你不知道,南宮錦也不知道,是……帝王心頭血!”
帝王心頭血?
澹臺凰瞳孔緊縮,猛然一怔,恍惚間明白了什么。飛快的仰頭看著他,不必他再多說,她便已然顫抖著雙唇開口:“那韋鳳,凌燕她們其實……”
“對,他們沒有死。朕是想用他們逼你早日攻入皇宮,你早日攻入,君驚瀾即便反應(yīng)過來,也來不及通知你!”他一句話落下,已然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倒了下去。胸口艷紅的血,亦散落了一地,刺目的紅,染紅了他耀眼刺目的龍袍,也扎花了她的眼。
澹臺凰聽罷,心頭一緊,竟險些窒息。看著他摔下去,她伸手拉他,卻來不及!驚怒交加,只得飛快蹲下身抱住他,看著他蒼白冰冷的容顏,唇際的艷紅的血,還有被利劍穿透的胸口,張了張嘴,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皇……皇甫軒……”
無憂老人曾經(jīng)說過,帝王星有四顆。那藥需要帝王心頭血,他誰都沒告訴,卻唯獨告訴了皇甫軒!
帝王心頭血,一味藥,卻要他的命來成全!
她悲怒之間,他的手撫上她的面頰,冷冰冰的笑著勾唇:“開……開心嗎?對不起,西武的兵馬,始終衷心于慕容馥,先前的戰(zhàn)役朕左右不了,陳軒畫、云起……還有那些人的死,你別怪朕好嗎?”
這話一出,澹臺凰緊緊抱著他,大滴大滴的淚水砸落了下去,飛快搖頭:“我不怪你,不怪你!”她從來沒怪過!
她這話一出,他似終于放心,也似有些疲倦,躺在她懷中,倦倦道:“朕曾說帝王,當(dāng)以江山為重。可朕終究沒有做到,朕……朕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可這樣也好……朕累了,朕這一生很累……”
說話之間,他募然嘔出一口鮮血,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燦金色的眼眸看向澹臺凰:“澹臺凰,你應(yīng)該記得皇陵有密道,當(dāng)初朕第一次對你表白的密道,那條……咳咳……那條用于宮變君王離開的密道……如今那里并無人包圍,你告訴朕,你是不是想過,留朕一命?”
澹臺凰大滴的淚水砸落,抱著他漸漸冰涼的身軀,卻不敢看他的臉,顫抖著咬唇,幾乎慌亂的點頭:“是!”是!盡管韋鳳她們出事,她還是想過留他一命!所以沒有讓人去探尋那個山洞,也沒有派人去包圍密道!
他抬手拭去她的淚,寒眸含笑:“如此,朕滿足了。別哭……這一切不怪你,怪朕……怪朕不甘心跟你做知己,怪朕想在你心中留下位置,怪朕貪心。怪朕不知滿足……怪朕……”
澹臺凰就這般聽著,眼角的淚不斷往下落,看著他蒼白的容顏,飛快抱著他起身:“皇甫軒,你等等,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我?guī)闳フ疑襻t(yī),去找……”
他扯住她,倦倦的笑了聲,聲線依舊冰涼:“沒用了,沒用的……朕……朕唯一的牽掛,是靈萱,若……若可以,來年她生辰的時候,代朕去看看她……”
澹臺凰只得點頭,瘋狂的點頭。
他似也是真的累了,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冰冷的薄唇微勾,隨后偏過頭,看著落在腳邊鳳令,寒眸中俱是痛意。那是鳳令,也是他的一片真心,彼時他珍重捧出,如今她棄之如履。就那般丟落在地,扔在他的腳邊……
他伸手,一點一點的伸過去,艱難的將那鳳令拾起,握在手中。這一握,上面便沾染了他的血。
他拿著它,燦金色的寒眸看向她,輕輕的笑,依舊若往昔一般冰冷高貴,斷斷續(xù)續(xù)的道:“這鳳令,朕……朕只想給你一個人,可你不要……你不要便罷了,那就讓朕帶它走吧。澹臺凰,這一世,朕……朕比君驚瀾晚遇到你,也比他晚一點發(fā)現(xiàn)你的好,等來世……等來世朕早一點找到你,拿著它來娶你好不好?”
他看著她,充滿祈求的看著她。呼吸越來越淺,越來越淺……
她怔住,流著淚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她的手握著他的,猶豫著。終于在他祈求的目光之下,張了口……
可與此同時,他被她緊緊握著的手,就這般松軟的滑了下去,那雙燦金色寒眸也緩緩閉上……
到死他不知,她最終張口,是要答應(yīng)還是拒絕。
“好!好!”
她應(yīng)了,可惜他沒聽到。她看著他滑落在身側(cè)的手,呆呆看著,大滴大滴的淚砸落在他臉上,伸手拂過他的容顏,卻覺得命運對他,真的很不公平。皇甫懷寒死的時候,他沒來得及說出那一聲原諒,半生遺憾。如今,他沒來得及聽到她的一聲“好”,是不是也一樣遺憾?
如果,她少猶豫一會兒,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陳軒畫都說,來世這東西是用來騙人的,可就連這一句騙人的話,她也沒來得及說給他聽。
她呆呆坐著,素手一遍一遍劃過他的臉頰。也就在這時候,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那一襲黑衣,戴著金冠的女子,飛快的從遠處沖過來。
隨后她伸手,指甲狠狠的掐到了澹臺凰的胳膊上,尖銳的指甲,劃破了澹臺凰的手臂,掐得她鮮血淋漓。她又狠狠一把將澹臺凰推開,從她手里把皇甫軒搶了過去,拼了命的搖他:“皇甫軒,皇甫軒!皇甫軒,你醒醒,皇甫軒……”
那是慕容馥,她面上俱是淚,與澹臺凰一般,滿面是累,近乎淚如雨下。只是比起澹臺凰,她心中的傷痛更甚。她仰頭,狠狠瞪了澹臺凰一眼,卻沒對她說任何話,沒有罵澹臺凰,也沒說旁的,只顫抖著手,緊緊的抱著皇甫軒,語無倫次的開口怒吼:“他是我的,他的我的,你們滾,你們都滾!”
很多人說她瘋了,其實自從愛上這個男人起,她就從來沒有正常過。哈哈哈……瘋了,那就瘋了吧!只是皇甫軒,他以為死了,就能擺脫掉她了嗎?永遠不能!他是她的,他是她一個人的!
她一個人的!
澹臺凰被推到在地,胳膊上都是被她抓出來的血痕,越過了慕容馥,呆呆的看著皇甫軒,腦中回憶著這些日子的種種……想著這一座又一座,如此容易,便攻破的城池。想著他的話,想著那個人……
如他所說,他活得很累。不想再這樣累了,又恰好聽了無憂老人那一番話,所以選擇了成全,成全她!
她胳膊上血流如注,此刻卻絲毫不覺得疼痛。茫然看著已經(jīng)瘋癲了的慕容馥,任由自己手臂上的血,留了一地。
誰都不知道高臺之上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只看見澹臺凰一個人沖上來,然后她出手,那一劍似乎穿透了皇甫軒的胸口。唯一看見的,是暗處保護著她的凌羽。士兵們早已不需要她的指導(dǎo),就飛快的占領(lǐng)了皇宮,個個面露喜色,卻有都服從軍紀(jì),沒有一個人上來燒殺搶掠!
云翊上前來,站在她身邊稟報,低聲說后宮起了火,讓她要不要起身去看看。她原本不想去,卻不知是被什么力量牽引,渾渾噩噩的站起身,往后宮而去。
她看見了從前總是跟在皇甫軒身邊的太監(jiān),他對著一個方向,不知道是在勸解什么,勸解了半天之后,似乎是勸不動,所以終于閉了嘴,嘆了一口氣,默默的退開。
轉(zhuǎn)過頭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澹臺凰,花白的眉毛和胡子,微微顫抖,卻沒有對澹臺凰惡言相向。他近身伺候了兩代帝王,看了皇甫懷寒和皇甫軒的一生,這一對父子,如此相像,最終卻走了截然相反的結(jié)局。
但他并不對澹臺凰感到憤怒,因為這一切都是皇上做下的選擇,皇上和先皇一樣,不論選了什么,最終都不會后悔。既然皇上自己都不后悔,他何必要去怨恨澹臺凰?
他沒有停留,轉(zhuǎn)身走了。皇上給他的任務(wù),是帶著皇貴妃離開,或是直接找澹臺凰求下這個情來,皇上那時候吩咐,他們?nèi)デ螅丛谒拿孀由希E_凰是不會為難皇貴妃的。但是皇貴妃不肯走,如何也勸不動,他便也不應(yīng)該留在這里了。他該去陪著皇上!
澹臺凰與他錯身而過,并未在意他,繞過了假山,她看見了一片烈焰焚燒之處。
那附近有幾棵梧桐樹,她曾經(jīng)聽說過,有這樣一座寢宮,是給皇甫軒的貴妃,劉玲玲居住的。如今這寢宮起火,看樣子是被人付之一炬。
而那點火的人,顯然就在眼前,因為整個皇宮只有她一個人的手上,拿著火把。不過在澹臺凰到的同時,那火把已經(jīng)被她扔下!
那是一片牡丹花海,一名紅衣女子,畫著妖艷的妝,靜靜的站在那里。她看見澹臺凰來了,輕輕的笑了一聲:“你是皇上喜歡的那個女子,對不對?”
他曾經(jīng)對她說過,終有一日,自己會見到她,見到他喜歡的女子。她相信他的話,只是那時候她沒想到,真正見到的時候,一切的已經(jīng)物是人非!
澹臺凰聽了,只覺得臉上被風(fēng)刮得涼涼的,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靜靜的看著她沒說話。
劉玲玲也并不在意她是否回話,只笑了笑,隨后彎下腰,坐在牡丹花叢中,輕聲開口:“奇怪我為什么能認出你嗎?因為皇上說,他愛上的女子,是如國色牡丹一般明艷美麗的女子。你的確如同他描述的一般,張揚美麗。你在哭?在為皇上悲傷?其實不必。昨夜我問過皇上,他說他不會后悔,他覺得,這樣的結(jié)局,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的!”
她輕輕說著,沒有看澹臺凰的臉色,也似并不那么在乎她此刻的心情。沒等澹臺凰開口,她又接著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名箏,幽幽笑道:“天下人說我很幸運,得到帝王心,集萬千寵愛于一生。但是他們不知道呀。皇上他不過是想利用我和慕容馥敵對,讓她沒時間再煩你。”
“天下人說我是妖妃,慫恿皇上濫殺大臣,還要什么月華宮,害死了那么多百姓。其實我什么都沒有做,月華宮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是陪著皇上而已。他去跟君驚瀾打了一場仗,不為求勝,只為跟君驚瀾比比。他將自己塑造成暴君,因為這樣,東陵的軍隊就會投降,也沒有人會為他報仇。他說這樣,你應(yīng)該會開心!”
澹臺凰聞言,腳步一晃,跌坐在地。
劉玲玲見此,輕輕笑了一聲,接著道:“別怪皇上抓了你的人,他們都沒事,現(xiàn)下全部關(guān)在天牢。若不這樣,你就不會急速攻城。你知道的,若他直接打開城門讓你進去,你就不會怒極了想殺他,東陵的很多士兵,也不會服氣輸給你們。所以他只能逼你攻城,只有如此,這場東陵大敗的戲,才演得逼真!”
她說罷,撥動了琴弦,開始悠悠的唱歌:“你知道嗎?當(dāng)初,我唱著這首歌,也就是因為這首歌,皇上才看中了我,選了我進來與慕容馥敵對。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噗——”
唱了一半,一口黑血從口中吐了出來。她服了毒……
她掃了一眼澹臺凰,慢慢的癱倒在那片牡丹花海中,看著澹臺凰的眼神,有艷慕卻沒有嫉妒,輕輕開口:“你知道嗎?皇上說……說他虧欠我,對不起我。我不需要他的對不起,從來不需要……天下人皆知我喜歡牡丹,皇上每天采摘一朵牡丹,放在我床前。其實那不是對我的喜歡,是對你……他說你是牡丹!”
這般說完,她眸光已經(jīng)渙散,茫然看著天空,恬靜的笑起來:“我喜歡海棠,我時時盼望著……盼望著有一日早上醒來,他會送我一支海棠。來世……來世我便不喜歡海棠了,我要開成一株國色牡丹,開成……開成他最愛的那一朵……”
她話音一落,含著靜謐的笑,睡了過去,仿佛真的只是睡了過去。
她放下的火把,慢慢的點燃了這片花叢,小小的火苗,慢慢的蔓延到了這牡丹花海,將她圍在里面……
澹臺凰癱坐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臉,哭了起來!她恨自己蠢笨,看見凌燕和韋鳳出事,就亂了陣腳,沒能看出他的計謀。她恨自己極怒之下,竟將那塊鳳令狠狠的丟出,砸傷了他的心!
“有朕在的地方,永遠不會丟下你一人!”
“答應(yīng)朕,好好活著!”
“等來世……等來世朕早一點找到你,拿著它來娶你好不好?”
皇甫軒,皇甫軒!你為什么那么傻!
她頹然坐在地上,痛哭失聲,史官不明所以,只上前將手中的竹簡給她:“陛下,這是這一役和關(guān)于皇甫軒的記載!”
皇甫軒的記載!她慌忙接過來一看:東陵皇皇甫軒,臨近國破之日,斬殺守城大將,天下人皆稱其為昏君暴君。他聽信妖妃所言,濫殺忠良,凌虐百姓,荒淫無道……
澹臺凰沒看完,便一把將竹簡扯得粉碎。起身將史官狠狠按在墻上,他都已經(jīng)死了,他們?yōu)槭裁催€要這么編排他?!她眸中俱是怒火,咬牙怒吼:“你給我聽著,我不許你這么寫他!我不許你這么寫他!他很好,他很好……”
這般說著,她卻再一次滑落在地,他很好,只對她一個人很好。
史官茫然,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三日之后,澹臺凰還癱跪在原地,茫然落淚。她想了很多很多,想著他待她的好,想著她曾經(jīng)對他說過:“這一世,我不再傷你!”
可她卻將那鳳令扔了出來,砸到他的腳邊,就那般狠狠傷了他。她提著長劍沖入宮中,問他為何言而無信,可最終,真正失信的人,卻是她。
她坐在地上,任何人來勸她起來,她也都完全沒有聽到,整個人都如同懵了一般,傻傻的坐在地上。其他人也不敢動她,只能在一旁焦急的守著,看著她面色一日一日的蒼白下去。
澹臺戟不在,君驚瀾不在,這里也沒剩下還能管住她的人。她坐了不知道多久,一直到帶著淡淡君子蘭香的懷抱,將她擁入懷中,她方才找回心神,放下心中所有的痛與悔,軟倒在他懷中。
如果君皓然這時候沒有死,如果君驚瀾一直在她身邊,她是不是不會當(dāng)局者迷,看不清眼前局勢,上了皇甫軒那個混蛋的當(dāng)?如果……她想了很多如果,最終卻發(fā)現(xiàn),如果這東西,真的只能是如果。于是拉著君驚瀾的衣襟,不管不顧,嗷嚎大哭!
他抱著她,一動不動,一雙狹長魅眸中以盡是沉斂的痛意。看到干娘信件的時候,他便已經(jīng)料到,可用海東青送信來,卻遇上了一場雷雨,來不及送達,這是天意。
天意,終究讓另一個男人,在她心口劃上了永不可磨滅的裂痕!
他盡管此刻來了,卻還是挽救不了。想著凌羽傳給他的消息,他垂眸,看她還傻呆呆的,那雙魅眸中已然俱是隱忍的疼痛,看著她的臉,低聲開口:“你許了他來世,那么今生,不再念他想他,好嗎?”
她一怔,抬頭看他,眼眶又滑下淚來:“君驚瀾,對不起!”
對不起,因為她蠢笨!當(dāng)局者迷,沒看清皇甫軒的計謀。最終欠了皇甫軒那么多,他問她討來世,她不能不給!她也對不起君驚瀾,他們是夫妻,是相愛至深,應(yīng)該生生死死在一起的人,她卻把來世許給了別人。
他沒說話,也明白她的歉意,只抱起她,大步離開此地。低低開口:“只一世,下輩子你是他的。下下輩子,以后的永生永世,你都是我的,不許再許給任何人!”
“好!”
她虧欠皇甫軒,也虧欠他。
而南宮錦不日之前收到無憂老人的信件,說是取什么帝王心頭血,方能制成救治澹臺戟的腿所需要的藥,她原本不明白,去問君驚瀾,看君驚瀾那小子的樣子是知道了,但是他什么都沒跟她說,只叫她不要管。
但她在家里待了幾天,頗為待不住,所以就跟著趕過來。帝王心頭血,她原本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只以為也是草藥中的一種。但在踏入東陵的皇后,在高高的玉階之上,看見皇甫軒身上那穿胸而過的劍之時,明白了!
那一瞬卻覺得諷刺,皇甫懷寒一生舍棄所有感情,拼盡了一切去抓住的東西,在他兒子的心中,其實什么也不是。若那個人還活著,是不是會和她一樣,覺得無比諷刺呢?
帝王心頭血,南宮錦終于還是上前,取了。然后策馬而去,離開了這個皇宮,她想這一輩子,她再也不會踏入這里。只是她沒想到,皇甫懷寒那樣的人,竟然會有如此癡情的兒子,這也正是命運的可笑之處……
慕容馥也死了,死在皇甫軒身邊,死在同一把長劍之下。沒有人殺她,她是自盡,那把劍穿透了皇甫軒胸口,也穿透了她的胸口,那時候他在笑,到死也不肯放開他……
而韋鳳、凌燕、獨孤渺、獨孤城、尉遲風(fēng)一個都沒事。只是被抓著關(guān)了幾日,尉遲風(fēng)是單獨關(guān)著的,韋鳳并不知道他的生死,這才有了在城墻上那一幕。在他們知道整件事情之后,也覺得有些對不起澹臺凰,但一個人都沒有開口多說什么。
東陵的士兵,卻沒有如皇甫軒所想,因為他先前的殘暴而安然歸順,因為消息走漏,這便也是慕容馥的聰明之處,她似乎是瘋了一樣,一直隱藏在后宮,只是那雙眼卻一直看著事情的發(fā)展,早已料到了一切,所以在來這里之前,就已經(jīng)派了人,出去說出了事實的真相。大家都知道了他們的皇帝舍棄性命,是為了一個女人。也知道了那荒淫無道,不過是做戲!
他們都認為,皇上是擔(dān)心自己死了,他們這些士兵沒辦法抵抗北冥大軍,只能被殺,所以故意讓自己在死前做盡壞事,眾叛親離。
于是群情更加激憤的與北冥、漠北聯(lián)軍相斗,要為皇甫軒報仇!可最后不足三月,都被君驚瀾收服,盡數(shù)兵敗,俘虜?shù)氖勘械恼薪党晒Γ械闹苯託⒘恕?
澹臺戟在陳軒畫的事情之后,當(dāng)真如他當(dāng)初所言,對政事再無興趣,只想去云游四海,漠北就徹底交給了澹臺凰。澹臺凰堅持說漠北是他的,自己不能要,澹臺戟最終笑著開口:“那好,便是王兄的,當(dāng)成是我這舅舅,給孩子們的禮物!”
澹臺凰還沒說話,她那過于沉穩(wěn),從出生那半個月過了之后,輕易不哭鬧的大兒子君御小朋友,就扭頭對著澹臺戟點了點小腦袋,很欣然的應(yīng)允了!
澹臺凰嘴角抽了抽,所有人的嘴角都抽了抽。
至此,煌墷大陸完成一統(tǒng)。
------題外話------
如果喜歡皇甫軒,請盡情的投月票,讓更多的人知道他。也不要罵山哥,因為我也是一個苦命的人,頂鍋蓋撒丫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