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謝一時愣了,過了一會纔回答:“就快好了。你在哪裡?”
“是嗎?那你好了招呼一聲,我從停車場出去。”
梅小謝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電話中嘟嘟地響起了忙音。她頓時就沒有了繼續(xù)下去的心情,開始收拾東西。這時的辦公室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只有半面燈光落下來,另一半處於昏暗當中。梅小謝和剩下的幾個人打了招呼,過去等電梯。
白色的燈光冷清地落下來,一個人站在那裡,有點淒涼。梅小謝盯著跳動的數(shù)字,盤算著凌志打算幹什麼。
“你也這麼晚回去?”一道陰影斜斜地覆蓋過來,宋誠站在那裡也盯著電梯門。
梅小謝回過神,對他一笑:“啊,是你。是,今天有點事,晚點回去。”宋誠點頭,笑道:“有這樣的員工我很欣喜,但是也希望你們能注意身體。”梅小謝笑笑:“那是當然。”
兩人又沉默下來。
“叮”地一聲,電梯到了,梅小謝和宋誠剛進去,正準備關(guān)門,有個女聲急急地叫著“等一等”衝過來,梅小謝連忙按著鍵等她過來。
那人衝進來對著梅小謝笑:“小謝,多謝了。”卻是林頤。梅小謝笑著道了聲不用謝,摸出手機給凌志打電話。音樂響了一會就被掛斷,梅小謝不以爲意地放回去,聽著林頤和宋誠交談。
大約是因爲林頤要離職的原因,兩人交談的內(nèi)容也比較輕鬆,私人的成分多了一些。宋誠正對著她真心實意地讚歎:“林小姐是個很勇敢的人。”林頤無謂地笑:“做了之後再後悔總比不做後悔要好得多,而且,我並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那個人。”
梅小謝微微笑著道:“不怕別人說三道四?”林頤驕傲地仰起頭,神態(tài)恍若女皇:“我的生活,與別人有什麼關(guān)係。他們願意說是他們的事,我自顧自地過我的日子就行。”梅小謝笑著點頭:“林頤你果然是個勇敢的人。這樣的態(tài)度,太值得我學習了。”宋誠在一旁不贊同地輕輕搖頭:“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雖然說那是自己的生活,也是會被外人所影響的。如果可以,還是挽回挽回比較好。”
林頤搖頭,沒有答話。
梅小謝眼見氣氛要尷尬下去,笑道:“林頤準備離職後去哪裡散心?”林頤靠在電梯壁上,目光悠遠:“去歐洲,法國的鄉(xiāng)下。”梅小謝露出羨慕的表情:“好地方,我很久前就想去了。”宋誠也笑道:“確實是個能讓人身心放鬆的地方。我還記得……”
三人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就著這個話題說了幾句,電梯到了,梅小謝一個人走了出去,和要去地下停車場的兩人揮手道別。
6月的晚上,風微微吹過,帶來些許涼意。梅小謝走出寫字樓後環(huán)視了一圈,看到凌志靠著車對她招手,連忙掛起笑臉走過去。“等很久了嗎?對不起,今天有點事,所以……”梅小謝低著頭解釋著,忽然被一陣溫暖覆蓋。
“對不起,小謝。我忘了你也會傷心。”凌志擁抱著她,在她耳邊低低地道歉,溫軟的氣流拂過耳朵後,留下一陣涼意。梅小謝看不見凌志的表情,她遲疑片刻,笑著伸手抱住凌志:“沒關(guān)係,是我小心眼。”
開車回去的時候梅小謝一直很沉默地微笑,凌志偶爾掃過一眼,覺得一陣不安。
她太過平靜。
現(xiàn)在,他寧願她不理自己,和自己冷戰(zhàn),也不願意看到她這樣安靜的樣子。彷彿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無論自己做了什麼,她也只是微笑。是不是,她已經(jīng)對自己死心?
凌志問著自己,得不到答案。
可是,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想要和她一起度過人生的下半部分,想要有她陪在身旁。他只是不明白,一件小事,爲什麼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就算自己隱瞞了一些事,就算自己曾經(jīng)有過深愛的女友,這些也應該不會危及到他們的婚姻。只要他一直心中有她不就可以了嗎?只要他一直是真心的對她不就可以了嗎?
爲什麼她一定要自己和過去劃清界限?如果沒有那些過去,凌志覺得自己的人生如同缺失了一部分,無法圓滿。那些都是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過往,怎麼可能遺棄。她也有她的過往,不是嗎?
梅小謝沉默地看著車窗外,她想不起有什麼想說的話。
電臺上播放著老舊的情歌,低低地環(huán)繞在周圍,映著車窗外忽明忽暗的燈光,梅小謝覺得自己是不是到了哪個電影場景中。似乎,情變的時候,往往就是這樣的氛圍。
她輕聲地笑了一聲。
“祝你快樂,分手快樂……”明明說著分手,那樣的語氣卻是歡快的,梅小謝聽著這樣的歌,漸漸眼中積起譏諷來。自己不也是那樣,下雨天等著他,他卻爲別人撐傘。
果然是沒有什麼繼續(xù)下去的必要了。
梅小謝閉上眼,靠在椅背上養(yǎng)神,凌志微微嘆息了一聲,關(guān)掉了收音機。
車平穩(wěn)地向前而去。
似乎睡了很長時間,梅小謝醒過來的時候覺得精神上有一種滿足的慵懶,看了看時間,卻只過了二十分鐘而已。按照平時的速度,現(xiàn)在應該早就到了小區(qū),這時凌志的車卻依舊在停在馬路上,周圍圍滿了車輛。
“發(fā)生了什麼事?”梅小謝迷茫地問。
凌志看著她還帶著霧氣的雙眼,聲音不自覺地放低:“前面似乎發(fā)生了車禍,堵車了。”梅小謝點點頭,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堵了很長時間了嗎?是不是很嚴重的車禍?”同時微微直起身張望了一下。前面似乎有很多車,高高低低的讓梅小謝看不清最前方。
“沒多久,十分鐘左右,交警應該已經(jīng)過來了。大概再過一會就可以疏通了。你要不要繼續(xù)睡,看你的樣子,眼睛下都出現(xiàn)黑影了,工作還是不要太拼命了。”凌志溫和地說著,伸手去觸碰梅小謝,梅小謝僵了一僵,沒有躲開。
看著他的手伸過來,梅小謝居然涌起一種恐怖感,將要被觸碰到的皮膚似乎在發(fā)麻。凌志沒有注意這些,他的手溫柔地在梅小謝臉上碰了一下,落到她肩膀上:“小謝,不要讓我擔心。”
梅小謝看著他的手,直到那隻手縮回去,心中才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她閉上眼,輕輕搖頭:“我有分寸。”然後靠在了椅背上,不想再說話。凌志的眼中的亮光暗淡了片刻。
等了沒多久,車流重新奔跑起來,凌志的車也攜裹在其中向著目的地而去。
梅小謝閉著眼聽著引擎的聲音,慢慢地調(diào)整著自己的情緒,今天,還有一場仗呢。
到了小區(qū)之後,凌志自去停車,梅小謝在進門不遠的地方下了車,一個人慢慢地走回去。
凌志進門的時候,房子裡的燈盡開,有了些許的人氣。梅小謝卻沒在那裡,他進臥室看了看,隱約的水聲從浴室傳過來。凌志微微笑了笑,拿著自己的衣物去了另一個浴室。
兩人各自思量著晚上的交流,不同的是,一個充滿希望,一個滿是失望。
梅小謝擦著頭髮出浴室時,凌志正斜躺在牀上,見她出來,過去接過她手中的浴巾幫她擦折頭發(fā)。一邊擦著他一邊開了口:“小謝,對不起,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我和麗澤真的什麼都沒有,我也不想因爲她而讓我們之間產(chǎn)生什麼吧不好的影響。”
梅小謝一邊感受著他手指的運動,一邊懶懶道:“凌志,我以爲你已經(jīng)知道你哪裡錯了。我並不在乎你是不是幫助她,我在乎的,是你這份援助有沒有過度。”凌志的手停了下來:“什麼?”梅小謝感覺到頭髮上的水珠滲下來,悄悄地落進了衣服中,帶來一陣涼意:“你借錢給她,我不在乎,但是我希望我能知道;你什麼時候幫她做了什麼事,我也希望有些敏感的事,你能先告訴我,甚至有些事我可以代替你出面。凌志,你看,你陪她去流產(chǎn),別人會怎麼想。就算你不是那個孩子的父親,別人也會認爲你是,把你和她緊緊地綁在一起。你爲什麼不能告訴我?”
她輕輕地笑:“我出面,效果要比你好得多,甚至我能更好地照顧她。但是,你大概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要與我分享,對不對?”
凌志放下手,坐到她身邊,直視著她:“小謝,她是我的朋友,卻不是你的。那個時侯我以爲你是不願意去與一個陌生人打交道的。而且,她是我的前女友,這樣的身份太敏感,如果讓你去,我怕你們無法和平共處。她的性格太綿軟……”
“你是在擔心她還是擔心我?”梅小謝看著凌志,淒涼地笑:“我既然和你結(jié)婚,自然知道要理性地看待你過去的戀情,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我是一個還算理智的人。我當然不可能對她做什麼。那麼你在擔心什麼?”她看著凌志,毫不避讓。“擔心我的態(tài)度會讓太綿軟的她受到傷害嗎?我確實不會對她如同姐妹,也不可能那樣親密,但是至少一個朋友的態(tài)度我還是能做到的。我以爲我和你戀愛的時候,你已經(jīng)瞭解到這點了。”
“我並不是擔心她,小謝。”凌志急忙解釋:“她性格綿軟而且容易懷舊,我怕她說出什麼讓你生氣的話來。在爲人處世這方面,她一向不怎麼擅長,很多時候會無心說出讓人受傷的話。而且,她很不擅長察言觀色,就算讓人不快了自己也不會知道,更不會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這樣的人,你一向不喜歡,讓你去和她打交道,會很委屈。”
梅小謝在心中冷笑,面上卻淡淡:“是嗎?我以爲你知道我的臉皮有多厚,畢竟是做業(yè)務的,有心無心我還分得出來,自然也不會爲了那點小事難過。”
凌志握住她的手:“我捨不得你受委屈。”梅小謝的手在他手心掙扎了一會,沒有掙扎出去,也就放棄了。“那麼,爲什麼不告訴我?”梅小謝的神色看起來稍有放軟,卻依舊有著凜冽的銳氣:“如果你告訴了我,我想我會好受得多。被欺瞞的感覺並不好。”
“我怕你生氣。”凌志低下頭,手指一點一點地握得更緊,“沒有一個人會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和前情人藕斷絲連。你太理智,我告訴了你,你會很大度地讓我去,心裡面卻會記下一筆,一直不會消散。小謝,很多時候我寧願你撒嬌,寧願你打我罵我,也不想看到你一直微笑,什麼事情都埋在心底。”
梅小謝閉閉眼,溼漉漉的頭髮上一滴一滴地落下水珠。她疲憊地垂下雙肩,睜開眼看著他:“抱歉,以後不會了。我會盡力依靠你。但是,我討厭別人瞞著那些和我有關(guān)的事而自己做下認爲是對我好的決定,就算真的是爲了我好,我也不喜歡。凌志,以後有事,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有些事,我們可以一起商量。”
凌志欣慰地點頭。
“那麼,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嗎?”梅小謝盯著凌志的雙眼,懶懶地問。
看著她微微仰頭,燈光下眼眸中一個亮點閃爍,長髮垂在身側(cè),凌志俯身過去吻她,含糊道:“沒有。以後也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