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謝呆立片刻, 對江蘺笑道:“媽,怎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我現(xiàn)在正處於上升期,辭職好像太可惜了。”心中暗自盤算到底是誰的主意, 讓江蘺說出這樣的話來。
江蘺似乎有點可惜, 卻不欲勉強, 拍拍梅小謝的手道:“你不願意就算了。不過我可是真的很希望有個孫子的。凌志那個臭小子不肯鬆口, 本來想你同意了他再怎麼反對也沒用, 結(jié)果你們倒真是夫妻,都想到一塊去了。小謝呀,”梅小謝看到她盯著自己, 已經(jīng)不再明亮的眼中閃動著溫情,“我知道凌志那小子做了錯事。但是你們是夫妻, 雙方都退一步, 也就過去了, 別那麼倔。我知道你委屈,可這世上哪有不委屈的事, 磕磕碰碰的,一輩子就過來了。都說夫妻吵架牀尾和,我叫那小子給你道歉,你就原諒了他吧。”
梅小謝聽著這個被自己視爲母親的人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陣暖流涌上心頭, 讓她的鼻子忍不住一酸:“媽, 我知道, 我知道。”
見她似乎已經(jīng)服軟, 江蘺安慰地笑起來:“我知道小謝是個好孩子。委屈你了。”梅小謝默默地低下了頭。
江蘺招手結(jié)賬卻被告知已經(jīng)結(jié)過了, 歉意地看了看梅小謝,將服務(wù)員打發(fā)走, 拉起她道:“陪我出去走走吧。本來說要請你的,結(jié)果反而讓你請了。”梅小謝低眉順眼地跟著走出去。她已經(jīng)想明白,那個回來生孩子的主意是凌家的長輩爲了捏合她和凌志的婚姻而想出的。只是,註定要讓他們失望了。不僅自己沒有這個心思,連最重要的另一方,也是沒有這個心思的。
凌志,你到底在想什麼?
剛想到這個問題,梅小謝就失笑,將這個念頭丟開去。他怎麼想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小謝,你是怎麼想的?說實話,如果你鬧出來,我反而安心些。”江蘺走到街角公園,在長凳上坐下,拍拍身邊讓梅小謝也坐下來,認真地盯著她:“至少表示你還是在乎那個臭小子的。但是現(xiàn)在你不聲不響的,我總是膽戰(zhàn)心驚,怕你鬧出什麼事來。小謝,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梅小謝對著這位真心實意對自己的長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說什麼,說自己不想再和你兒子過下去了?說自己正在準備和你兒子離婚?說自己正在對你兒子的公司下手?哪一個是能說的?
沉默了片刻,她勉力微笑:“媽,我行事有分寸,這點您知道。我是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的。”江蘺嘆息:“就是因爲知道你,所以纔不放心。你這孩子,從來都是沉默中間突然爆發(fā)的,在那之前,誰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現(xiàn)在的狀況就是這樣,所以我怕。小謝,你和我交個底,免得我一直想著,睡都睡不好。”
梅小謝暗自苦笑,面上淡笑道:“媽,您放心。只要凌志能知道自己錯了,改過來,我是不會想做什麼的。”
稍稍疑惑地看了看她,江蘺笑笑,拍了拍她的手:“唉,小謝……只要你們能和和美美地過下去,我也算滿足了。”說著略略皺眉,“不過,”轉(zhuǎn)臉看向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羣,“若是實在沒法一起過了,你們真的要分開,我們也不會攔著。只是,畢竟還是老了,希望能夠看不到那一天的到來。”
梅小謝握緊她的手,什麼都沒有說。
這樣一場交流之後梅小謝終於接了凌志的電話。雖然兩人之間還瀰漫著冷戰(zhàn)的味道,但是至少已經(jīng)能夠交流。
雙方都十分默契地沒有說起那天的事,彷彿兩人只是同時做了同一個夢,夢醒過後了無痕跡。
可是不可能做到?jīng)]有痕跡。
以前的親密中間隔了疏離,以前的默契變成了各自爲政,就連交流都變得客氣冷淡——雙方的來往言辭簡潔,調(diào)笑不見了,小甜蜜沒有了,除了必要,連交談幾乎都沒有。
凌志不是不想改變,可惜嘗試了幾次,都被梅小謝拒人千里的客套刺了回來,只能悻悻地摸摸鼻子,退回原地,看著自己和她之間的鴻溝無能爲力。
梅小謝並不想給凌志一種錯覺:她已經(jīng)原諒了,她並不在乎。所以她強硬地採取了拒絕的姿勢。這種距離讓她覺得安心。
很快到了月底,梅小謝手上沒有什麼工作,有大把的時間用在私事上。於是她將自己的計劃梳理了一遍,謹慎地又一次確認了自己的安排,滿意地發(fā)現(xiàn)一切都按著自己的計劃在運行。於是她十分愉快地訂了機票準備出國。
“你要出國旅遊?”凌志聽到這個消息後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爲什麼這種大事,她連說都不說一聲,就已經(jīng)自顧自地定下了?
梅小謝看了他一眼,有點不明白爲什麼他會有那麼大的反應(yīng):“對,我定了下個星期三的飛機。你上回說要一起去的,要不要幫你加一張?”刻意提了提上次他說過的事,滿意地看到他立刻變得有點愧疚的樣子。
“抱歉,小謝。我沒時間,最近公司忙得焦頭爛額,就算有肖方那傢伙在也脫不開身。要不,你稍微把行程推一推?”凌志期冀地看向梅小謝,等待她點頭。
梅小謝假意思考片刻,遺憾地搖頭:“大概不行。公司裡調(diào)度不過來,據(jù)說後面的輪換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除非我找別人換,要不然就只有這段時間有假期。但是過段時間工作上就沒時間了。”凌志聽完滿臉遺憾:“難道就這麼不湊巧?你有時間我沒時間,我有時間了又輪到你沒時間……”說著連連搖頭,看得梅小謝忍不住一笑。
見她笑了,凌志也放鬆了許多,忽然開口道:“小謝,要不你辭職算了,我又不是養(yǎng)不起你。”梅小謝不防他提到這件事,稍微愣了一下,然後立刻笑起來:“你養(yǎng)我?算了,我可不想成爲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婦,那樣我會渾身不自在的。而且,不是花自己的錢,心裡會有種罪惡感,我這人,天生就不是被人乖乖養(yǎng)著的命。好意我心領(lǐng)了,行動就算了。”
凌志不好意思地一笑:“也是,你現(xiàn)在正是發(fā)展好的時候,要是離開公司確實有點可惜。等你什麼時候想回家了,說一聲,我會立刻準備好一個溫暖的小窩的。”
“你是把我當金絲雀養(yǎng)?”梅小謝笑了笑,轉(zhuǎn)身拿了一個蘋果啃。
剛出的青蘋果有點澀,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凌志見狀笑:“這東西還是熟透了纔好吃,這種青的肯定澀口。”
“青的自然別有風味。”一邊啃著蘋果,一邊按著遙控器換臺,梅小謝含糊不清地回答。凌志見她堅持,一笑,沒再繼續(xù)討論這個話題。
梅小謝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屏幕上一閃而過的畫面,一邊分心去觀察凌志。看起來最近公司裡的事讓他確實很心煩,就算現(xiàn)在坐在那裡翻雜誌,眉頭也微微皺起。一想到這樣的狀況都是由於自己造成的,梅小謝忽然有點輕微的不忍。
是不是,太過分了?
其實,只要離婚就好了吧,沒有必要將他逼到如此的地步。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就被梅小謝掐滅了。如果沒有到一定程度的危機,後面的計劃就完全成爲一紙空文。更重要的是,自己並不是真的要讓他的公司傾覆,只是一時而已。這樣想著,她暗自給自己鼓著氣,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旋即想到馬上就要到來的旅行,立刻變得心情舒暢起來。
既然不忍,那麼看不到就好了。
於是她心安理得地去想象接下來的行程,想象旅途中的風景了。
星期一中午接到林頤的電話,神采飛揚地在那邊大吼:“美女,有沒有想我啊?”然後一連串的笑聲順著電波就飛了過來。
梅小謝看看電話號碼,是本市的,於是問她是不是已經(jīng)回來,得到她肯定的答覆:“終於回來了。再不回來我真想在那裡老死算了。可惜,沒有足夠的金錢後盾,所以還是得回來賺銀子。有沒有什麼公司推薦給我?”
“你還需要我推薦?當時辭職的時候就找好下家了吧。現(xiàn)在是在玩我?”梅小謝被她感染,也開起玩笑。林頤在那邊哈哈大笑起來:“果然聰明。是,我已經(jīng)和美豐簽約了。等我混成高層的時候,熱切歡迎你過來。”
和同事打手勢表示他要的東西不在這裡,看著同事離開之後梅小謝才笑道:“怎麼,現(xiàn)在不歡迎我?”
“當然,你來了,我大概就沒有發(fā)揮的餘地了。所以,你還是在那家公司廝混吧!”林頤毫不猶豫地說著,直接的話語讓梅小謝笑起來。
“好,聽從你的吩咐,待在這家公司。”兩人繼續(xù)說了幾句,掛了電話。梅小謝心中涌起不可思議的感覺,似乎林頤離職之後,兩人的關(guān)係反而親密起來,反倒是以前的好友邱琳,在上位之後漸行漸遠不復從前的密切。
不過,梅小謝笑起來,這樣纔是生活,來來往往的,誰都不是主角。
只有自己,纔是最重要的。
她站起身,微笑著將東西遞出去:“組長,我的工作移交。”邱琳面無表情地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