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菲忽然尖叫一聲,雙手抱頭往外跑去。
你本不該活到此時!
不,不,她沒死,她不是鬼!她還活著的!她還活著!
她不要死!
元青菲不管不顧的往外跑,內心慌亂恐懼無比。
她以為,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的秘密,她以為,所有算命的都是騙子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窺破天機!
她是一條時空中命運的漏網之魚!
她在這里生活的很好,她不想消失,不想忘記這里的人和事!
元青菲沒命的跑著,一下子撞進一個人的懷里。
她跑的太快太急,以至于沖撞力讓兩個人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
“你怎么了?”
冷漠而熟悉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讓元青菲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是陸徵!
她還在人間。
太好了!
她從來沒有覺得陸徵冷漠的聲音是這樣的好聽,這樣的溫暖。
她一下子抱住陸徵,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熾熱的溫度,心里終于有了一絲安寧。
陸徵渾身一僵,他從來不曾跟旁人這樣親近過,更不用說是女子。
他下意識的想要將元青菲推出去,卻生生的忍住了
。
剛才他遠遠的就看見元青菲往這邊跑了,這里是專供京城權貴們來上香的后殿群,香客很少,空曠的青石路上,只有她一個人跌跌撞撞的瘦弱身影。
她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神色慌亂,大大的眼睛里透出明顯的恐懼。
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神色。
平日里,她或喜或悲,或嗔或怒,臉上要么是淡淡的笑,要么是沉靜冷然,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慌亂恐懼,即便是當日他拿劍抵在她的脖頸上。鋒利的劍刃劃破她的肌膚,不停的流出鮮血,她也沒有這樣恐懼過。
他和他的下屬長時間的監視跟蹤她,陸徵已經清楚的知道元青菲的性格:溫和而倔強,能屈能伸,善良重情義,卻從不輕易掉眼淚,而現在卻哭的像個孩子。
不,她本來就是個孩子,只是她的沉穩睿智、波瀾不驚讓他忽略了她的年齡。
“出什么事了?”陸徵再一次開口。只不過這次的聲音明顯要溫和許多。
夏日的衣料十分的單薄。陸徵能清晰的感受到摟住他腰的那雙手冰冷如霜。是什么樣的恐懼。才會讓她這樣膽色比大多數男子都要強的人心驚膽戰?
元青菲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在抱著陸徵,觸電似的縮回自己的雙手,低頭勉強一笑。道:“沒事!”
陸徵見她不肯說,便不再多問,只道:“你的丫鬟呢?”他就覺著她那個蠢笨的丫鬟靠不住,關鍵時候怎么都不守在主子身邊,要這樣的丫鬟有何用?
他話音剛落,杏珠就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擔心的叫道:“小姐,您怎么了?那老和尚嚇唬你了?”
陸徵心中一動,老和尚?嚇唬她?難道她是被涼源寺里的和尚裝神弄鬼給嚇得?
“哪里的和尚?”陸徵抬眼看向杏珠。
“天機殿里的。”杏珠根本就受不住陸徵犀利的眼神。而且她覺著陸徵這會兒眼睛里似乎有火苗在竄動,眼神格外嚇人,她下意識的就說出了殿名。
陸徵聽了轉身就走
。
“陸徵,你別去!”
元青菲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聲音里帶著恐懼的快速說道。
陸徵轉回身。低頭看向元青菲。
她往日靈動的眼睛里此刻盛滿了淚水,淚水背后是深深的恐懼,拉著他衣袖的纖細手指在陽光下微微的發抖。
她在害怕,前所未有的來自靈魂深處的害怕。
陸徵心中一疼,輕聲道:“好,我不去。”
元青菲眼角的淚滴滑落,她依舊緊緊抓住陸徵的衣袖不肯放手,“我走了你也不許去!”
陸徵看著她臉上的堅持,點點頭,“我不去。”
元青菲見他臉上的冷漠不似往日那般讓人根本不敢靠近,而是帶著幾分認真的神情,不由的放下了心。
她松開了手,擦了擦眼淚,喃喃的道:“多謝!”
陸徵見她已經不似方才那般恐慌,對杏珠道:“送你們家小姐回府吧,下回記得離那些和尚遠一些,出家人也是會打誑語的。”
元青菲知道他是說給自己聽的,心中不由微暖。沒想到一向冷漠寡言的陸徵也會安慰人。
杏珠卻是覺著陸徵是在嫌棄她沒照顧好小姐,心中恐慌的很,趕忙應是,扶了元青菲走了。直到上了馬車,杏珠才反應過來,她有沒有照顧好小姐,似乎還輪不到陸徵來教訓她吧?
看著挺冷漠無情的一個人,沒想到他還挺愿意管閑事的。杏珠不由的在心里嘀咕。
“杏珠,我冷。”元青菲坐在馬車里,把自己抱作一團,大熱天的卻依舊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杏珠聽了趕忙拿出毯子來給她蓋到身上,擔憂的問道:“小姐,您這是怎么了?”她一直貼身伺候元青菲,對她的性子十分的了解,她今日的行為絕對不正常。恐怕是天機殿的那個老和尚說了什么才把小姐嚇成這樣的,她當時應該跟著的,而不是聽小姐的吩咐去抽什么天機簽
。
“沒事,就是有些害怕,你離我近一些,我心里會好一點。”元青菲想對杏珠笑笑,卻發現自己根本露不出笑容來。
杏珠見她臉色蒼白的不像話,又是心疼又是懊惱,趕緊坐到她身邊,抱住她,安慰道:“小姐,沒事的,杏珠一直陪著您,小姐不怕……”也只有這個時候,杏珠才會覺得她是比小姐大的,她應該保護小姐而不是總讓小姐護著她。
陸徵站在遠處看著元青菲的馬車走了,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元青菲的淚水打濕的衣襟,毫不猶豫的轉身往天機殿走去。
他心里有疑慮,必然是要弄個明白的。答應了元青菲也只是安她的心而已,他征戰沙場五年的經驗告訴他,糊涂鬼,死得快!
天機殿里,那名鶴發童顏的老者雖然被元青菲的反應嚇了一跳,不過他畢竟定力非常人可比,很快心境就平穩下來,又開始推算元青菲的命格。只是推算來推算去,元青菲的命格還是出現了矛盾。
是他推算錯了?
還是天機有變?
他正入神的想著,一柄泛著森然冷光的利劍抵到了他的脖頸上。
老者抬眼望去,是個他不認識的年輕人,但是他身上的玉佩他知道,因為每個皇室子孫都有這樣一塊玉佩。
“世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他依舊端坐在蒲團上,面容安詳而平和,仿佛那柄劍不是架在他的脖子上一般。
陸徵冷冷的道:“你跟方才進來又跑出去的小姐說了什么?”
老者一愣,沒想到陸徵是為元青菲而來。
他仔細看了看陸徵的容貌,剛要下意識的給他推算,卻不想陸徵根本就沒有絲毫的耐性,手上的劍一用力,脖頸上就有鮮血涌出。
老者大驚,他以為陸徵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要他性命,這里是涼源寺,可不是能胡鬧的地方。但是陸徵身上清晰的傳來不加掩飾的殺意,讓他不得不鄭重對待
。
跟自身性命比起來,其他的都是浮云。
“我剛剛為元八小姐推算了一下命格,從她的生辰八字來看,她不應該活過十歲,但是從她的面相上看,她又是大富大貴長命百歲之人。我推算過的人不計其數,極少出錯,即便是推算不準也總能算出個大概。但是元八小姐身上的矛盾我解不了,因而才向她詢問一番,只是還沒等我問出口,她就尖叫著跑出去了。”
陸徵對鬼神一類的向來不信,聽他說元青菲活不過十歲,不由的竟有些惱怒,手中的劍也不由的用了幾分力。
“她如今明明都已經十一歲了,你竟還說她活不過十歲,是何居心!”陸徵聲音冷漠,似乎動怒了又似乎沒有動怒。
老者脖頸處火辣辣的疼,鮮血流的更急了。
“老衲只是好奇,若是想騙人,我何必要說她活不過十歲,完全可以說她活不過十三歲,然后再讓她求我幫她化解,那樣我還能得些好處!她原本真的不應該活到現在,卻不知為何改了命格,這種情況百年不遇,我自然是不愿意放過!”老者語速急促,生怕自己說慢了,陸徵不相信他就直接下狠手了。
陸徵聽他這樣說,不由的倒有些相信了。因為這樣才是合理的。
可是,那為何元青菲會嚇成那樣?
聽說自己日后會大富大貴長命百歲不是應該高興嗎?
怎么會恐懼、慌亂、不安?
陸徵收回長劍,看著老者眼神里流露出來對他的懼怕,心中不由的想起了他把劍抵在元青菲脖頸上的時候,她的冷靜自持,雖然也緊張但眼睛里沒有絲毫的慌亂。他撫平自己心中莫名的漣漪,冷聲道:“以后不許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的命格,尤其不能說給她聽,否則我就來收你的命!”
老者連連應是,好不容易才送走了陸徵這個煞星。
他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血跡,趕緊回了自己的禪房讓他的小童給他上藥包扎。待止住了鮮血,他想著陸徵那冰冷的眼神和冰冷的劍,不由的苦笑道:“想不到今日竟無妄招來血光之災,天機難測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