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這樣想著,又憐惜起自己的小兒子來。
他的兄長是整個大封的皇帝,文武雙全、智謀無匹,惠寧王各方面其實本也不賴,奈何被皇帝一比,他就成了那個次的了。久而久之,無論他怎么努力,都得不到旁人的夸贊,他便放棄努力了,干脆做起了壞孩子,這樣一來,反而又把眾人的注意力拉到了他的身上。
他幼時也不像如今這般無所事事惹是生非的,但是長大以后就變成這副模樣了,而且,他不知道為皇帝背過多少黑鍋了,有些骯臟的事,皇帝不便動手,全都是惠寧王去動手。而后皇帝得了賢明,惠寧王卻背了罵名。
在做母親的眼里,自己的孩子永遠都是最好的,太后也不例外,她一向不認為惠寧王真的就是那種作奸犯科、放浪形骸之人,他確實貪玩兒了些,但是本性并不壞。
太后放緩了聲音,安慰惠寧王道:“行了,你也別總惦記著人家元府的小姐了,他們家不同于別家,當真是世代書香,規(guī)矩極嚴的,若是你硬要娶人家姑娘,只怕會弄巧成拙的。回頭我替你尋幾個精通歌舞琴藝的,你領回府里去樂一樂,別成天往外頭跑了。”
“那怎么行!”惠寧王一見太后語氣便軟了,他就立即強硬起來了,“母后您是沒瞧見,那丫頭生的那叫一個水靈哪!哎喲,那等琴藝,我是聞之未聞,自打聽了她的小曲兒,我就吃不下睡不著了,就盼著能再聽一回,您就做主幫我把她弄進府里不就行了!”
“你怎么一點兒都聽不進去勸!哀家說不行就是不行,上回你娶了個煙花女子回去,鬧得整個京城都在看笑話,你還嫌丟人丟的不夠,還要去搶親了!”
“怎么著。我倒要看看,誰敢跟本王搶女人!她不是定親了嗎,本王這就去搶了來,我就不信。還有人敢要她!”惠寧王一臉的恣意跋扈,一副天王老子誰也不怕的張狂模樣。
太后差點兒被他給氣吐血,方才還心疼他,這會兒又被他氣的心肝兒疼!
還真是,惠寧王真能干出搶親的事兒來,別說元家小姐尚未出嫁,就算出嫁了,他也能把人家搶到府里去,而且他天不怕地不怕的,除了不會搶皇帝的妃子。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他都能不要臉不要命的去搶!
也不是他不會去搶皇帝的妃子,而是他若是看中了那個女人,皇帝一定會送給他,而不會把這人收到宮里去。
“母后,您有本事。就把我瞧中的那個姑娘嫁到個我不敢惹的人家去,那我肯定就不會搶了嘛!”惠寧王四仰八叉的躺在貴妃榻上,一會兒又翹起二郎腿,自玉碟里抓起一串晶瑩剔透的西域葡萄就往嘴里塞。
太后被他一副贏定了的語氣激起了怒氣:“哼,哀家就不信,你還沒個怕的人了!元家小姐被你這樣一救,估計親事也成不了了。等她一退親,哀家就立即給她指婚!”
太后雖然這樣說,可是她心里還真是沒想出能制住惠寧王的人來!她太了解兩個兒子了,皇上因為當年的那件事,還有這些年來惠寧王替他背的那些黑鍋,一直覺著對他十分歉疚。因此惠寧王無論做什么事,他都一心護著這個弟弟,任由他胡作非為。
倘若皇帝知道了惠寧王瞧中了元府的小姐,只怕不但不會反對,反而會高高興興的替他把人給娶進門兒!
不行。這件事兒得快一些才行,這兄弟兩個真是沒有一個叫她省心的!
元府小姐就算是被退了親,也不會嫁給惠寧王的,就他那樣的名聲、那樣放浪形骸的做派,元家還真丟不起那個人,只怕是姑娘一嫁進去,沒幾日就要自盡了。到時候,只怕整個大封的百姓又要開始暗地里謾罵整個皇族了!
她是絕對不能讓惠寧王娶他救的那位元府小姐的,連她這個當母后的都不信他是碰巧救的人,外人就更不會相信了,若是他才把人給救了,又逼著人家退親,而后又把人家給娶回來,那他救人可真就成了笑話了!所有人都會以為他這是自己演的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呢!
可是,嫁給誰,才能讓惠寧王有所忌憚,不敢去搶人呢?
太后把京城的權貴都想了個遍,又把京外的權貴也想了個遍,依舊沒有好的人選。
京城的那些大臣也好、公卿伯侯也罷,見了惠寧王就沒有一個不是繞道而行的,誰敢跟他搶女人?
京外的那些官員,縱然沒有接觸過惠寧王,對他的大名也不陌生,依舊沒有敢得罪他的,就連如今大權在握、蠢蠢欲動的北安郡王見了惠寧王也十分的頭疼。
因為惠寧王臉皮極其厚,總是死皮賴臉沒完沒了的跟北安郡王糾纏,北安郡王一向沒有什么耐性,更不屑與惠寧王爭搶,若是把元家的小姐指給他,只怕是他轉手就能送給惠寧王,而且還會跑到她面前來控訴惠寧王搶他女人,從而以此來索要好處!
論起心機來,是個惠寧王只怕也趕不上半個北安郡王!
太后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個頭緒,見惠寧王半躺在貴妃榻上快要睡著了,忙趕他走:“你要睡回你自己王府睡去,我這兒地方又破又小,容不下你惠寧王這尊大神!”
惠寧王聽著太后語氣不善,便笑嘻嘻的道:“您不收留兒子,皇兄肯定會收留我,我去他御書房睡去!”
太后這會兒哪能讓他跟皇帝接觸,萬一皇帝先答應了他的請求那就不好辦了!她立即板著臉道:“皇帝日理萬機,這會兒正跟大臣們商議南方洪災一事,你趕緊回去,不許去他那里胡說八道!”她倒也沒說謊,皇上確實為了南方水災的事焦頭爛額,但是這會兒卻早都商議完了的。
太后知道,只要她說皇上在忙朝政之事,惠寧王就一定不會去跟著瞎摻和的,不是他知道朝政有多重要,而是嫌跟那些人說話說不到一塊兒去!他說美酒美人兒,那些大臣們卻滿口之乎者也,搬出那些綱常倫理來一說一大摞——惹得惠寧王頭疼。
果然,惠寧王一聽,立即耷拉下了臉,不情不愿的離開了慈和宮。
太后把惠寧王攆走了,總算是松了口氣,她想了想,覺著還是要先了解一番元府的那位小姐才是。若是個性子綿軟好說話的,不會鬧騰的,說不準她厚著一張老臉,也能去元府給兒子求來,若是個性子烈死活不愿意嫁的,那就不行了,萬一真的鬧出人命來,元府那邊都沒有法子交待,百姓們也會對惠寧王嗤之以鼻。
“去把錦華叫來陪哀家說說話。”
有宮人立即應是,也不管此刻大雨瓢潑、昏天黑地的,很快便把錦華公主帶來了。
錦華原本是要歇息了的,她今日練了一整日的琴,雙手酸痛的厲害,卻依舊沒有找到當日元青菲彈琴時的那種獨特的韻味兒,不由的有些氣惱,便想著今日心已然不靜了,干脆還是歇息了的好。
不想太后竟然這個時候叫她,她只得趕緊穿戴整齊,來了慈和宮。
這么晚了,錦華并不知是何事,卻也并不多問,只是陪著太后說話。
沒一會兒,太后便問到正題上去了。
“錦華,哀家聽說,你這幾日練琴越發(fā)的勤懇了,可有精進?”太后笑的一如她的寢宮名字一般,慈愛祥和。
錦華一聽這事兒,立即垮了臉,搖頭道:“沒有,孫女這些日子都要廢寢忘食了,可是還是不能找到琴韻,您說,元八小姐是怎么練的?她歲數(shù)還比我小,竟然有那樣高的琴藝,太不可思議了!”
太后神色不變,心中卻是默念了一句“元八小姐”,上一回錦華說這件事的時候,她并沒有當回事,因此并不知曉到底是元府的哪位小姐。
元府子嗣眾多,太后對元八小姐并沒有什么印象,她淡淡的笑著道:“是極為難得的,想來她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琴藝上了,又天資極佳,才會有此成就。大凡天資不凡者,多是性子孤僻高傲的,那位元八小姐可是如此?”
“哎呀,皇祖母怎么知道?”錦華有些驚奇,她神情中似乎帶著一種欽佩,滔滔不絕的道:“孫女原是聽江三公子說他有個表妹琴藝超絕,比孫女強多了,孫女不服氣,才想要跟她一較高下的,哎喲,沒想到她還是個硬氣的,一點兒也不懼孫女的公主身份,讓孫女好不丟臉呢!”
錦華只要一提起這事兒來,話匣子就打開了,止都止不住。
“哦,是個硬氣的?脾性不怎么好?”
“也不能這么說,她的脾氣瞧著倒是不錯,就是個不肯受委屈的,她的琴音里也透出一種清冷孤傲,孫女剛開始說話有些難聽,她就沒個好臉色,等孫女跟她道歉了吧,她又變得十分溫和,是個好相與的!哎喲,您常說元府的教養(yǎng)極好,果真是呢!不肯受委屈,卻也愿意以誠待人。而且啊,孫女難為元八小姐的時候,元七小姐還想替她擋著,可見她人緣兒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