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知道太后一向喜歡子孫都在她面前,便立即吩咐了宮人去傳話。
傳話的宮人很快便回來了,恭敬的稟道:“回太后娘娘和兩位娘娘的話,三皇子正在寢宮,說是見兄長要好好梳洗打扮一番,過會兒再來給老祖宗賠罪。太子殿下不在寢宮,說是被皇上叫去了。”
三皇子不僅容貌有些像江貴妃,而且性子也極像,是個愛說話的。只要他一來,太后保準一整天都是樂呵呵的。
這話他還真說得出來。
太后聽了又是呵呵一笑,孫子跟她一點兒都不見外,她心里頭高興著呢。
只是……
太子被皇上叫去了?
她雖然老了,但是還沒有老的沒腦子了!
今日休沐并不用上朝,皇上昨夜歇在了江貴妃那里,這會兒尚未出來,此時估計正心情極好的手把手的教七皇子寫字,叫了太子去江貴妃的寢宮做什么!
太后在心里頭冷笑,臉上卻是依舊一片慈和。
皇后與太子母子兩個,防著江貴妃與三皇子跟防賊似的,這兩年想盡法子拉攏勢力,她這個老婆子都一清二楚,難道皇帝能不知道?!
只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日后的江山還不都是他的?
可是,看著這對母子這樣的心急,太后心里頭又怎么能好受!
她還沒死呢,她兒子還好端端的坐在皇位上呢,你們就等不急要把人都攏在自己手里,這是要架空她們母子不成!這就是太子的為人子的孝心?
更可氣的是,太子竟然已經把手伸到榮國公府了!
他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做過的事捂得再嚴實、抹得再干凈,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還是會有知情人!
太后依舊呵呵的笑著。仿佛在不經意間問道:“袁霏那丫頭,可是今日也要來?”
穎妃這幾日一直都在太后身邊,昨日袁霏遞了進宮的牌子,她自然是知道的。便笑著道:“是呢,也要來,這可是巧了呢!”
她的意思是她今日來的真是時候,恰好碰上陸徵也來,兩個人還有幾個月便要成親了,這個時候本應該互相避諱的,不過能在成親前再見一面,而且不是故意要見面的,也是一種緣分。所以她才會說“巧”。
太后也笑著道:“是挺巧。”她心里頭卻又冷了幾分。
榮國公府把御賜的婚事未免也太不放在眼里了!
一個孫女,許了她的一個孫子。竟然還想著再許給她另一個孫子!
陸徵為了等她及笄,至今已是弱冠之年,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太子為了娶她做正妻,東宮的正妃之位一直空缺了四年!
她的兩個孫子。一個是堂堂的大封國未來儲君,一個是出類拔萃的親王世子,哪一個的身份不必榮國公府的一個孫女尊貴百倍千倍!他們竟然就這般戲弄皇家,將她兩個孫子玩弄于股掌之間!
虧她把袁霏當成自己嫡親的孫女一樣疼了好幾年!這個女子小小年紀竟然就有這般大的野心和深沉似海的心機!
若是真的叫她當了太子妃,日后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以她的心機和手段,再加上重權在握、富可敵國的榮國公府。這江山還能姓陸嗎?!
太后正半瞇著眼想著,就有小宮女進來稟報,說是陸徵便跟著惠寧王來了。
太后精神一振,笑著道:“快把這爺倆請進來!”
她話音剛落,惠寧王便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隨后便是一身月白色衣衫的陸徵。
陸徵一進門便先給太后行禮。又給兩位娘娘行禮,隨后才抬起頭走到太后身旁。
惠寧王卻是直接走到太后面前,給她行禮后,便笑著開口問道。“母后,您近日身子可好?”
他容貌本就英俊。今日又是一身莊重沉穩的藏青色長袍,頭發用一支玉簪束著,顯得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這一開口,又是一副老成持重的王爺模樣,倒讓一旁原本都看向陸徵的穎妃和賢妃把目光又轉到了他身上。
太后聞言笑罵道:“你今日怎么倒是知道問問我這老婆子好不好了,以往每回來都不是要銀子就是要人的,敢情是你兒子也來了,你要裝樣子了是吧!”
惠寧王立即不干了,嚷嚷道:“母后,您總要讓我這個當老子的在兒子面前留點兒面子吧!怎么能這么直接拆穿我!”
“去去去,你什么德行,你兒子還能不知道?”太后不買他的賬,高興的朝陸徵招手:“徵哥兒,快過來,叫我瞧瞧,可是瘦了?”
陸徵一年半載也不來一回,胖了瘦了的,太后其實還真是瞧不出來的。她只是想念這個孫子而已,因為陸徵不僅模樣最像先帝,而且冰冷的性子也有些像。只不過,陸徵比先帝還要更冷酷而已。
陸徵上前,直接跪在太后身前,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道:“皇祖母,孫兒沒瘦,這兩年又長高了不少,您瞅瞅是不是?”
穎妃與賢妃是不曾見過長大后的陸徵的,二人只是見過幼時的他,那時他也不愛說笑,今日一進門兒,她們就發現,陸徵比小時候還要不愛說笑了。但是因為她們沒有見過平日里陸徵的冷酷模樣,所以對他今日的淡淡笑容并沒有太大的感覺。
而自從陸徵從北邊的戰場上回來,太后統共見過陸徵四次了,還從來沒有見他笑過。她在后宮里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能夠很清楚的感覺到,陸徵的冷漠不是裝出來的,也不是針對她的,而是因為某些原因,把他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他今日忽然露出笑容,雖然淺淡,卻也是實實在在的。
而且陸徵的笑容跟早已經駕鶴西去的先皇極為相似,當年先皇笑的時候,也只是唇角微微上揚,從來不會瞇著眼睛或是露齒大笑。惠寧王雖然也跟先皇模樣很像,但神韻卻是不像的。
太后一面笑著,一面卻止不住的落下淚來。
她拉住陸徵的手,強笑著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陸徵見太后突然落淚,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本就寡言,不會安慰人,跟太后雖是祖孫,但是一點兒也不熟悉,就算是熟悉,那也是十幾年前,他還跟在皇帝的身邊,由他撫養的時候,跟太后略有幾分親近。這么多年過去了,那種親近早已經變成了陌生。
好在,這里不止有他,還有兩位專門負責給太后解悶兒寬心的娘娘,還有幾位一直照顧太后的心腹老嬤嬤。
根本用不著他開口,眾人就已經趕緊出言安慰了。
“太后,您可不興落淚的,今兒這么高興,您應該笑才是!”
“莫不是您瞧見孫子來了,就要哭上兩場,叫他知道您攢了一年的淚水,就等著他來臊他一回?”
“太后娘娘,您快收聲吧,世子爺可要笑話您了!”
這話管用,太后還真怕陸徵笑話她一把年紀了,還哭哭啼啼的,她忙擦了擦眼角,笑著道:“我是瞧著徵哥兒來了,高興的!”
惠寧王上前就給了陸徵一腳,罵道:“一來就惹了我母后哭,你小子挺能耐啊!”
他踹的并不重,陸徵卻“哎喲”一聲,借著他的力道整個人都撲到了地上。
太后慌忙站起身,親自去把陸徵扶起來。兩位娘娘見太后都起身了,哪敢還老老實實的坐著,也趕緊跟著起身,但是卻并沒有伸手去扶陸徵。一來到底是男女有別,二來太后想去親自扶孫子,她們這種“外人”就不應該再去插手了。
陸徵當然并不用太后真的扶他,他自己起來就可以,只是,他今日是帶著目的來的,便順著太后的手站了起來,隨后他又扶著太后坐下。
太后一坐下,就朝著惠寧王罵:“你是怎么當爹的,兒子說打就打,難怪他養成了這樣清冷的性子,你跟皇帝都一樣狠心,好好的孩子被你們兩個給教壞了!如今連笑都不會笑了!你們賠我孫子!”
“母后,這事兒可不能怪我!徵兒小時候就是被皇兄養了好幾年,把他送出去也是他的主意,您要算賬找他算,跟我有什么關系!我整天吃吃喝喝的,哪有空管兒子!他定是故意把我的兒子養壞了的,您瞧瞧,他的幾個兒子怎么都那么好?”惠寧王立馬把自己撇清,臟水一股腦的全都潑到了皇帝身上。
太后被他的話氣的不輕,斥責道:“要不是你成天沒個正形兒,連家都不回,皇上怕你把徵哥兒帶壞了,才把他接來宮里親自教養,你倒好,還埋怨他!你還有沒有點兒良心!”
“好好好,我感激親兄弟把我兒子養成了木頭,行了吧!”
惠寧王一臉無賴的模樣,把太后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知道跟這個兒子講道理是根本就講不通的。
不過,她也知道,惠寧王如今的性子全都是被她慣出來的,他小的時候就是什么都由著他,反正他的兄長將會成為整個大封的皇弟,她也將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后,幼子跋扈一些張狂一些又能如何?她只盼著一個兒子被綁在皇位上就夠了,另一個,他想做什么做就是了,不讓他受任何拘束。
可是如今她后悔了,覺著她沒把幼子教養好,但是如今再教養早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