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清冷的月光灑在北安郡王府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泛出幽涼晦暗的光。
英珠恭敬地立在陸徵身前,有些不安的低聲道:“主子,八小姐知道我是您的人了。但是具體何時識破了屬下的身份,屬下卻不知。屬下失職,請主子責罰!”她說著便直接跪到了地上。
“我知道了,你起來吧。”陸徵聲音低沉而冰冷,跟往常沒有什么不同,聽不出喜怒來。
英珠忍不住抬頭,卻見陸徵的神色雖然一如既往的冰冷,但是卻沒有怒氣,她心下疑惑,不由的道:“主子早就知道了?”
陸徵點頭,深沉的眸子里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他早就猜到元青菲知道了,她那么聰明那么敏感,英珠身手太好,性子又那么冷,北安郡王府是找不出這樣的人來的。
他以為元青菲知道了英珠的身份會立即將她攆了,但是她竟然沒有。
不知怎么的,陸徵心中竟有些高興。
就好像你費心準備了一件禮物,送出去了卻不知道對方是否喜歡,但是等了很多日子,也不見對方把禮物退回來,是不是就說明對方覺著這件禮物還不錯呢?
“你回去吧,就在她身邊,別讓她有什么閃失
。”陸徵淡淡的開口。
英珠訝然,自己都暴露了再去元青菲身邊還有什么意義?
但是下一刻她就聽出了陸徵話中的不同。
他這次沒有提讓她監視元青菲的事,而只是單純的說不能有閃失。
而且,她總覺著今日陸徵的語氣與往日好像有些許不同,但是具體有什么不同,她卻說不上來。
仔細看他。還是如往日一樣的冰冷淡漠,神色間并無半點分別。
英珠心下疑惑,但是她一向都是服從命令的人,只是保護元青菲而已,這個任務是她接過的最簡單的任務了。元青菲其實是個再好伺候的不過,而且她非常聰明,懂得保護自己,有危險的事她是絕對不干的。除了平日里對付幾個嬌嬌弱弱的千金小姐或是丫鬟外,英珠基本上都是無事可做的。
她恭敬的應“是”,隨后幾個起落便鬼魅的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日,元青菲起床一看,英珠竟然還在,她有些驚訝的道:“你怎么沒走?”
英珠淡淡的道:“奴婢是您的丫鬟。您沒趕奴婢,奴婢為何要走?”
她說話時那種平淡而自信的模樣,哪有半分丫鬟奴婢的樣子!
“這么說我趕你你就走?”
英珠看了元青菲一眼。依舊淡淡的道:“不走。”
元青菲瞪她,怎么樣都不走,還說那么多干什么!
但她還是不太明白陸徵的想法,英珠在她身邊好像沒有惡意?
她直覺敏銳,雖然英珠性子有些冷淡,但是她的身上確實沒有惡意,沒有那種叫她不舒服的危險氣息。她也正是因此才敢把英珠留在自己身邊的
。
她一面疑惑著,一面由著桃珠和杏珠幫她收拾妥當。
還沒等著去給郡王妃請安,沈楚涵就“撲通撲通”的進來了,震得地面都有些顫抖。
她一把拉住元青菲的胳膊。央求道:“好妹妹,咱們今日一起去涼源寺游玩游玩如何?”
元青菲如今對涼源寺有一種神靈般的敬畏。自己的身份又是那樣的特殊,還哪里敢去什么涼源寺。她本來自是不信什么鬼神的,但是現在卻覺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她自然是不肯去的。
但是沈楚涵軟磨硬泡,還硬生生的擠出兩滴眼淚來,把自己說的可憐無比,元青菲不禁有些心軟。
她知道。沈楚涵自從嫁到北安郡王府后,幾乎就沒怎么出過門兒。北安郡王妃身子不好,性子雖然單純但是有些孤僻,除了親近的人,她對旁人都沒有什么好臉色,因此她極少跟京城其他貴夫人結交,既不會宴請旁人也不會去別的府上做客,更不會讓沈楚涵出門做客——她嫌太丟人。
沈楚涵在京城也沒什么朋友,除了有三兩個叔伯在京城為官,也不認識什么人了。
愿意與她交好的,也就元青菲一個而已。
她整日里都悶在郡王府,但她既不會女紅又不會琴棋書畫,每天就會舞槍弄棒,把郡王妃氣的不行。
因此,她越發的出不去了——北安郡王妃給她找了個禮教嬤嬤,專門教她規矩。
好不容易元青菲來了,她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元青菲,死纏著她要出去玩兒。
元青菲看著壯的像頭牛一樣的沈楚涵,卻是小貓兒一樣的可憐模樣,心一軟便答應了。
但是,她答應了,北安郡王妃卻不答應。
上次元青菲去涼源寺差點兒丟了性命的事,郡王妃還歷歷在目,她絕對不能讓元青菲再出事,否則她覺著自己根本就沒法子跟死去的陳靜然交待。
沈楚涵見郡王妃不答應,咆哮著哭道:“我不管,我就要去
!青妹妹也要跟我一起去!我嫁過來,世子不跟我行房也就算了,可是連門兒都不能出,這是什么道理!我要寫信告訴父親,說你們囚禁我!”
郡王妃被她一句“行房”差點兒氣吐血,這種話也能隨便亂說!元青菲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么能當著她的面就說這樣的話!她伸手指著沈楚涵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征則十分的尷尬,但是他最見不得自己母妃生氣,當即便朝沈楚涵吼道:“你胡說八道什么!還不趕緊回你院子去,別在這兒惹母妃生氣!”
沈楚涵根本就不怕他,立即更加大聲的哭鬧不止:“你們欺負人!我要回遼東去,你快寫了休書,我要回家!”沈楚涵從遼東帶來的兩個丫鬟也開始跟著主子哭,卻立即引來了王嬤嬤的厲聲斥責。
元青菲趕緊勸了這個勸那個,但是哭鬧聲卻越來越大,屋子里一時間亂作了一團。
只有陸徵一個人神色不變的坐在太師椅上悠閑的喝茶。
元青菲見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靠近他低聲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喝茶?你是石頭還是木頭,還不趕緊勸勸!”
陸徵看了一眼離他極近的元青菲,淡淡的道:“我不擅長勸架。”
元青菲不由氣結,小聲嘟囔道:“嗯,是,你就擅長殺人!”
陸徵耳朵靈敏,自然將她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不禁有些無奈,看來當日清泉寺的事她還一直記恨著呢。
他站起身,走到吵鬧不休的眾人面前,用他那有些冰冷的聲音道:“都別吵了!”
屋子里一下子靜了下來。
元青菲有些震驚的看著陸徵,他就淡淡的說了四個字,眾人就停下來了?
陸徵見眾人停下來了,這才朝郡王妃施禮道:“姨母,不如今日就讓她們出去游玩一次,我和征弟都跟著去,再多帶些護衛,天子腳下,敢動我們的人應當還沒有。”
郡王妃想了想,覺著也有道理,再看看哭的“梨花帶雨”的沈楚涵,她只得勉強同意了
。有陸徵跟著,她總算要放心些,他自小就沉穩,又會功夫,還上過戰場,應當不會有什么閃失。
此外,她還有自己的一個小心思,她想讓陸徵跟元青菲多相處相處。
她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同意了讓她們外出。
只是臨出門前,郡王妃拉著元青菲的手千叮萬囑,讓她自己注意安全。
元青菲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不由的有些后悔自己答應沈楚涵去涼源寺了。她笑著安慰郡王妃:“姨母,我沒事的,上回只是個意外而已,涼源寺香客眾多,也沒見出過什么事,再說有兩位世子跟著,我身邊還有英珠護著,不會有事的,您別擔心,我好久沒有去給母親上香了,今日去,代您也給母親上一柱,她知道了定會高興。”
郡王妃聽了眼圈立即就紅了,卻高興的道:“好孩子,確實也要幫我上一炷香,我們姐妹十幾年沒有見面,如今已經是天人兩隔了!你順便也去給惠寧王妃上上香,她若是知道靜然還有個女兒,泉下有知,也會很高興的!”
她看了看一旁神色間也帶了一絲沉痛的陸徵,強忍著眼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徵兒,你也去給青兒的母親上柱香,她還沒有見過你,你去上香,她定然也會極高興的。”
隨后她又朝陸征道:“征兒,你也要給兩位姨母上香,讓她們都見見你!”
陸征陸徵皆是恭敬的應是。
“幸虧我還活著,若不然,你們定都不會知曉你們還有這樣的一層關系!”北安郡王妃感嘆著,再也忍不住的落下淚來。
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人被自己的丈夫殺了,萬念俱灰之下她一直都想死,只是她卻忽然被診出了喜脈,雖然孩子是那個狠厲冷酷的丈夫北安郡王的,但是她不忍心就讓這樣一個小生命消失。
她生下了陸征,可是由于她懷孕時一直傷心難過,導致陸征一生下來就先天體弱多病。她生怕陸征有個什么閃失,徹夜不眠的親自細心照料著。
因此她雖然身子一直病病歪歪的,但是為了陸征,她一直都在強撐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