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熱情的舞娘盡情而舞。她們的媚眼兒飛揚,而幾個喝的醉醺醺的士兵被勾得失了魂,他們踉蹌著走到她們的身邊,玩起了追逐的游戲。舞娘們尖叫著四下逃竄,坐在席上的官兵們則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看著一個個舞娘們最終被追上,然后含嗔帶嬌地偎進(jìn)士兵們的懷里,我忍不住搖了搖頭,悄悄地離開了這堆篝火。
回到營帳時,婆婆還沒有回來。我點亮了油燈,取出袖中籠著的那卷東西。那是一張薄薄的羊皮紙,展開一看,上面寫著一些東西。湊近一看,竟然是一段梵文。帶著好奇,我輕聲把那段文字念了出來。這一念,可把我給嚇了一大跳。那上面寫的似乎是某個天竺將領(lǐng)寫給天嘉將領(lǐng)的回信。他們在信中表示,一定會按照約定,趁著營地徹夜狂歡之后,他們將偷襲天嘉軍隊,并且趁亂擄走那個天嘉國的五皇子。
怎么辦?他們已經(jīng)約定在今晚子時動手,可眼下那位五皇子還被蒙在鼓里。剛帶領(lǐng)軍隊打了一場勝仗的他,估計做夢也沒有想到會被自己人出賣。我一定要想個辦法,將這件事情告知他。因為我還寄希望于通過他,帶我離開軍營去京州呢!
將那卷羊皮紙重新折好,我走出了帳門。
門口的那個士兵在打著盹兒,趁著他不注意,我悄悄地溜出了帳門。
沿著這一排排的營帳,我仔細(xì)尋找著守衛(wèi)最多的那一頂。終于,我看見有一頂營帳前站了一圈士兵。正欲上前打探消息時,帳門開了,那個高大威武的仇參將緩緩地從里面踱了出來。緊跟在他身后的,卻是那個瘦長乖戾的何都司。我嚇了一跳,連忙將自己隱身在一頂營帳后。
他們兩個一前一后地走著,嘴里說的話卻隱隱傳入我的耳朵。
“何都司,你趕快著人去找殿下,我有要緊事情要請示他。記住,殿下不喜人打擾,你只管悄悄進(jìn)行,不要太聲張!”是仇參將的聲音。
“是,參將大人。聽說,有人曾目睹殿下往漢水邊去了,在下馬上到那邊去找!”何都司的聲音滿含討好。
仇參將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腳下卻沒停,徑直往另一個方向而去了。
等到腳步聲不再,我也連忙往漢水邊尋去。
我急匆匆地走著,漸漸地,樂曲聲、喧鬧聲遠(yuǎn)了,耳邊也慢慢地清凈下來。
終于來到了河邊,我卻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人影兒。河水嘩嘩地流著,被石頭擊碎的水花兒猶如一顆顆水晶,四下濺開了,復(fù)又叮叮咚咚地躍入水中。
我愣愣地站在河邊,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
初夏的晚上是迷人的,我卻沒有欣賞的興致??諝庵杏幸还傻臈d子花甜香味傳來,那香清且遠(yuǎn),伴隨著花香的,是沙沙的腳步聲和兩個人的說話聲。
我猛地回過頭來,看見了一雙秀氣的眼睛和一對深深的酒窩。
大胡子!
我驚喜地大叫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他面前。
“千荀大哥,你怎么來到這兒的、、、”話未說完,我連忙住了口。記得上次仇參將抓我的時候,那個何都司曾經(jīng)派人去抓他的。眼下我這么大喊大叫,可千萬別讓人發(fā)現(xiàn)才好!
放低了聲音,我一疊連聲地道:“千荀大哥,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不管的。你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我給你留的記號,才尋到這里來的對嗎、、、”
千荀靜靜地站在那兒,任由我在他的耳邊聒噪。過了好一會兒,我停了下來。因為我發(fā)現(xiàn)在他的身邊,似乎還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那兒看著我呢!由于那個人站在暗處,我并沒有看清他的眉目。不過他既然與大胡子在一塊兒,那一定是大胡子的某個朋友了!
大胡子拉著我,就著月光,細(xì)細(xì)地審視起我來。當(dāng)他看到我的眼角時,眉頭擰緊了:“小離,這是怎么一回事?”
我剛想告訴他,這是那個何都司在我臉上留下的鞭痕。腦子里突然閃過我來河邊的任務(wù),便連忙岔開話題:“千荀大哥,你來這兒有人發(fā)現(xiàn)嗎?”
大胡子笑看著我,眼神里滿是寵溺:“如果我說,我是大模大樣來到這兒的,小離會相信嗎?”
大模大樣!我瞪大了眼:他沒有戴上大胡子,也沒有穿上夜行衣
,而是平時的打扮!只是,我納悶的是,他怎么會如此神通廣大,連軍營里的人都能扯上關(guān)系呢!
“千荀大哥,你認(rèn)識軍營的人嗎?”我問道。
大胡子笑瞇瞇地點了點頭:“何止認(rèn)識?”
他既然能大模大樣地走在軍營,那他認(rèn)識的人身份一定不凡。我心頭一喜,連忙問道:“那、、、你一定見過五皇子羅!”
大胡子往我的身后看了一眼,隨即點了點頭:“小離何有此問?”
我一把扯過他的手臂,欣喜地道:“我有要事要找五皇子!”
“要事?”大胡子打量了我一眼:“什么要事?”
“一定要見到五皇子才能說!”我急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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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的靜默,接著,大胡子身后那個高大的身影發(fā)言了,他的聲音低沉優(yōu)美:“說罷!”
我一愣:“什么?”
下一個片刻,我意識到了什么,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民女參見五皇子殿下,請恕剛才民女有眼無珠之罪?!?
“起來回話!”聲音低沉中帶上了一份威嚴(yán)。
我站起身后,一抖袖子,將那卷羊皮紙恭恭敬敬地遞到他手中。
窸窸窣窣的聲音,羊皮紙被展開了。
“這是、、、”遲疑的聲音。
“回殿下,這是梵文?!蔽颐Φ?。
“荀!”低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大胡子接過紙條,就著月光一看,眉頭越擰越緊:“不出所料,天凌,有人想作亂!”
低低地哼了一聲,那個人的聲音又響起了:“幸虧我們有備而來。”
“走吧,小離。”千荀柔聲對我道。
我剛想轉(zhuǎn)身,身后一聲長嘆:“不認(rèn)識我了么,小草兒?”
小草兒?
我愣了——
夜深了,月亮悄悄躲到了云層背后,星星疲倦地眨起了眼睛,唯有那蟲兒,此起彼伏的鳴叫聲不斷。
營地里靜悄悄的,空氣中猶殘留著狂歡后的痕跡。
不知何時,營地旁的樹林里突有驚鳥飛起。而忙碌的蟲兒受了驚嚇,也停止了鳴叫。
此時,一大群黑色的人影,開始悄無聲息地從樹林里竄出。他們分成了幾組,悄悄地潛入了營地。令人奇怪的是,今夜的營地靜得可怕。那些守營的士兵,可能多喝了幾杯酒,支著槍在那兒打起了盹兒。他們絲毫沒有覺察到,已經(jīng)有人在悄悄地襲擊營地。
就在那群黑衣人開始掀開一頂頂?shù)臓I帳,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如也的時候,呼啦一聲,半空中竄起了幾朵藍(lán)色的火花兒。緊接著,整個營地的周圍,忽的一下亮起了成千上萬個火把?;鸢研苄艿厝紵瑢⒄麄€營地照得亮如白晝。
黑衣人一愣,暗呼上當(dāng)。而營地周圍的那群士兵在主帥的一聲命令之下,大聲呼喊著沖上去,將黑衣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黑衣人猶負(fù)隅頑抗,然而對方人多勢眾,他們終究抵擋不住,束手就擒。
那個身穿銀色甲胄的主帥也在此時,策馬從不遠(yuǎn)處緩緩而來。士兵們見狀,紛紛往后退開,讓出一條路,讓那個年輕的主帥前行。
火光中,年輕主帥的臉英氣勃勃。他濃濃的劍眉,俊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最為出色的還是他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那眼睛亮如寶石,燦如星辰。
當(dāng)那一人一馬緩緩行至黑衣人的面前時,年輕的主帥冷冷地對其中一人道:“哈次將軍,我們又見面了。”
他的手輕輕一揮,其中一個黑衣人背后的士兵將黑衣人臉上的黑布一扯,一張黧黑的臉便赫然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他的臉一露出,眾將士驚呼一聲。那個哈次將軍正是今天下午被他們所擒獲的天竺將領(lǐng),按理說,他此刻應(yīng)該被關(guān)在俘虜營里,怎么會突然率人來襲擊天嘉駐軍呢!
“帶下去吧!”年輕的主帥冷然吩咐,于是那群黑衣人依次被押入了俘虜營。
當(dāng)士兵們有序地回到自己的崗位之后,那年輕的主帥回過頭,對著一個娃娃臉的年輕男子道:“荀,等下我與小草兒有事要談,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娃娃臉咧了咧嘴:“天凌與小離是舊識?”
年輕主帥微瞇了眼,思索了片刻
,便點點頭。
娃娃臉看了看他,回道:“那、、、好吧,我去幫你揪出那個幕后的人物!”
一個漂亮的縱身,年輕的主帥下了馬,吩咐身邊的人把馬牽走后,他來到了一頂營帳前。營帳里亮著燈光,里面隱隱現(xiàn)出一個瘦小的身影。靜靜地立在那里半響,他終于掀開帳門,走了進(jìn)去。
“小草兒,我來了!”小五,不,五皇子殿下嘴角噙著微笑:“你在這兒等久了罷!”
我側(cè)過頭來,看著眼前這個無比尊貴的男子。這是一個謎樣的男人哪,他雖然曾經(jīng)被我救起,可他從沒向我透露過有關(guān)他的絲毫。在杜鵑谷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不知道他來自何方,我也不知道他為何從不肯開口說上一句話。我曾是那樣的依戀他呀,是他的陪伴,緩解了我獨居的寂寞和害怕。然而,也是因為他,我離開了那個猶如世外桃源一樣的杜鵑谷,來到了這個紛繁蕪雜的塵世,然后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酸甜苦辣、、、我該感謝他,還是埋怨他呢!
我彎了彎嘴角:“五皇子殿下,民女愚魯,豈敢怪罪殿下!”
那濃濃的劍眉攏緊了,緊接著是一聲無奈地喟嘆:“小草兒,你、、、何須如此!”
我笑了:“以前不知,可以無罪。現(xiàn)在已然知曉,怎可無理?”
“是嗎?”他沒有笑:“小草兒還在怪我的不告而別么?”
我低下頭,不去看他的眼睛。怪他么?確實是有點不能釋懷啊。明明知道我孤苦無依,卻把我的棲身之所也給燒了!可是,能怨他么,不是走投無路他絕不會逃到哪人跡罕至的谷中來。對他來說,任何行蹤的泄露都有可能威脅到他,他、、、沒有除去我這棵山林野草,我、、、應(yīng)該感到慶幸才是啊!
沒有等到我的回答,他又嘆了一口氣:“我、、、去尋過你,可是、、、”
尋過我?我疑惑地抬起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若有心去尋,會尋不到么?
他看著我:“我給你留的銀兩,你一直沒有用!”
“那又如何?”我忍不住道。不過,從離開杜鵑谷開始,我似乎確實沒有用過他送給我的那些銀兩。在貢嘎村的時候,我從未上過集市;后來跟著那鳳眼男人來到漢州,我更是沒有買過東西:即便是后來因誤會離開了漢州,我因為賭氣,用的也一直是那鳳眼男人送給我的“精神賠償”費、、、
他幽幽地道:“那上面,有、、、我做的記號!離開杜鵑谷的時候,我身邊危機(jī)重重,不能帶你同行,所以、、、”
所以,他給我留了有記號的銀兩,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出去,用到那些銀兩的時候,他可以循著那些蛛絲馬跡找到我。唉,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我忍不住也嘆了一口氣,既然他這么用心良苦,我再埋怨他,似乎也太不通情理了。于是我抬起頭,對他道:“五皇子殿下、、、”
話未說完,他伸出手來,捂住了我的嘴巴:“小草兒,我寧愿你、、、叫我小五?!?
小五?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我笑了:“殿下,那、、、似乎應(yīng)該是當(dāng)今圣上的專利!”
“專利?”小五臉現(xiàn)疑惑。
我一頓,怎么會突然冒出這個詞兒呢:“專利,就是某個人專有的權(quán)利。”
眼神柔和了下來,他的手緩緩上移,摸到了我的眼角:“這里,怎么了?”
怎么了?被你的手下給折騰的。我笑了笑,躲開了他的碰觸:“這、、、是我不小心摔的?!?
“是嗎?”他的眼風(fēng)淡淡一掃,便掃到了我的脖子上,那里,也有幾個未消的鞭痕。
他再一次伸出手,似想摸向我的脖子。我輕輕一躲,他的手便僵在那里,然后我就見到一抹傷痛從他的眼睛里慢慢浮起。
“小五!”我忍不住脫口而出,唉,還是習(xí)慣害死人哪!我暗咬自己的舌頭,卻見對面那個男人臉現(xiàn)喜色。
“小草兒!”我們是在比賽叫名字么?
我清了清嗓子:“我、、、可不可以求個人情?”
“說吧!”他的聲音無比柔軟。
“我、、、和我的干娘能不能離開軍營?”我抬起頭,直直地看向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