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丘尹擺了擺手,讓身后的宮人退下,站在虞美人身后的小宮女也沒敢猶豫,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連忙跟著退了下去。
“你還在怪我嗎,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北丘尹似是嘆了口氣,凝著女子的臉,仿佛那個表情,再不會變幻。
“你是皇上,你做的事情,怎么會有錯的呢,錯的一直是我,我喜歡的那個人人,從來都不是皇帝。”
虞美人笑著對上那目光,聲音聽不出一絲埋怨,聽不出一絲痛楚,甚至聽不出一絲眷戀,平靜的如同一灣死寂的湖水。
難道,她真的已經放棄了他,難道她對他,終究再無當初那般濃烈的感情了。
不可能,他不信,所以他伸出手,去握女子的手腕,他眼底的迫切期盼,讓看著他的她心底生出一絲不忍。
“美人,我發誓我會給你一世的寵愛,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就算是皇后,也不能把你怎么樣。”
寵愛,虞美人笑著咽下口水,喉嚨干澀的感覺,眼睛卻死死的睜著,看向男人眼底的焦急,迫切,然后緩緩的笑了起來。
“晚了,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不是想要你的寵愛,我驚詫時間竟有如此淡如春風的男人,就像我曾經失去的,從未擁有過的東西一樣美好。我想,如果能夠得到你,便能成為天下間最幸福的女子。我一直被心底的執念困擾著,我選擇的是不離不棄,追隨著你,甚至為你傾盡天下來換你的一點點溫柔,可是我錯了,我始終改變不了你,唯一改變的是我自己。”
“你如今這樣深深的看著我,如果我還是以前的虞美人,恐怕早已經心花怒放,可是現在,我知道你一直深愛著另一個女人,當你看著我的時候,你的臉上越是眷戀,我的心越是像刀割,我不是不能原諒你,我是不能接受這樣一段感情。
虞美人說完用力,企圖將對方的手從手腕上掰開,卻被對方牢牢握住,甚至握的更緊。
“如果,如果我忘了她,我愛上你,你會不會改變主意?”
北丘尹的目光執著,目光灼灼,她的手腕被他握的生痛,近乎斷裂一般。
她忍住,滿腔苦澀,依舊含笑:“沒有如果,你問問自己,你能否將她忘記?”
沒有如果,她同時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前世三十載,今生近十八年,她所走過的路,接近一個半百的老人,她怒,她怨,她嗔,她癡,都不能改變她只是一個替身的事實,更何況從那個男人的口中,她從未從他口中聽過只言半語與愛情有關,這有怎么算的上感情的欺騙,他把她當成心愛女子的替身,而她,難道不是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
虞美人不是傻子,她穿越了,穿越到一個有帝王統治的時代,為人帝王者,本來就可以妻妾成群,她又怎么能怪他,所受的教育不同,就當是尊重他國的文化,她不能順從,就此放手。
她看著他眼底的執著,忽然之間,不想再去逼迫他,心累了,但求不要再反復受著折磨。
“我之所以恨不起你,一是因為我對你有特別的感情,另一個原因,世間有你這樣癡情的男子,若是不能如此一直癡情下去,若是你就這么容易移情別戀,愛上另一個女人,那么你還有什么值得我所喜歡的。我所喜歡的那個人,我埋藏在心底,而你,我忘記了。”
“不可能,不可能。”
北丘尹情緒突然間有些急躁,伸手圈過她的身體,大掌按向她的后腦勺,然后俯身,就要吻上她的唇。
有些霸道的力度,不同于以往的柔情,虞美人一時間被嚇到了,想要沒想就要伸手去推對方的胸膛。
丹田里空蕩蕩的,手上的力道,終究不過是一個女子弱勢的抵抗,而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她竟然忘了,他還是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一個武功高強的男人,卻讓一個女人手握長劍,苦苦守護了九年。
很痛很痛,混合著唇間炙熱的摩擦,她掙扎著,忘記了手上的疼痛。
可是她越是爭扎,唇間擠壓的力度近乎嚙噬著,突破她所有緊致的防線,長驅直入,像是就這般,她的掙扎,他的掠奪,抵死纏綿。
很澀很澀,貝齒在掙扎中磨破了舌尖,咸腥的氣息,她想起了那日南宮傅的強吻,一樣的霸道,一樣的不顧一切,可是那個時候,即使抵觸,她也未曾像這般痛著,痛到近乎絕望。
為什么?她以前多么渴望他也會霸道,也會妒忌,也會不顧一切的對她做些什么,可是為什么,現在她只想要推開,不斷的用力推開他,推著推著,便舍不得了。
她舍不得這種痛苦的纏綿,近乎將胸口那跳動著的靈魂撕裂,擠碎。
淚,只有一滴,迅速的垂落,滴落男子的眉心,一點晶瑩,瞬間灼熱了被激情點燃的靈魂,仿佛是看見了那年桃花樹下女子的絕望,他卻連去解救她的勇氣都沒有。
他欠她的,何止一個天下那么簡單,而如今,強烈的背叛感充盈在胸口,無邊的擴散開。
眼睛猛地睜開,像是剛剛清醒,做了一個噩夢,一場紅顏早逝的噩夢,那個女子的容顏和眼前女子的容顏不斷重合。
九郎,待你成了這天下的主子,我一定洗盡鉛華,紅袖添香。
九郎,待你……
九郎……
那聲音一遍一遍的回蕩在耳邊,帶著淺笑顧盼,帶著清楚笑容,帶著滿腹怨恨,她望著他,仿佛就在眼前。
心中一懼,像是被什么撼動,北丘尹猛地推開懷中的女子,看著那纖細的身影,向后跌去兩步,似是不忍跟著邁出了一步,卻只有一步。
那一步剛落于地面,他忽然被什么驚到,然后向身后退去兩步,像是撞見了鬼一般,轉身向后面大步離開。
虞美人站定,然后手指觸到唇瓣,看著遠處的那一身明黃,越走越遠。
多真實啊,就像一個夢,那條蚯蚓剛剛吻了她,她再也不用去做一場春夢,感受那種近乎瘋狂的喜悅。
果真,他還是抵不過她那張傳聞舉世無雙的臉,因為那張臉,他選擇了她,作為他成就天下的棋子,因為那張臉,他才不吝嗇給她溫情,讓她做那個女人的替身,也是因為那張臉,他才會連一個吻,都會有那樣失魂落魄的樣子。
剛剛是想起那個人了吧,才會再也偽裝不下去,她和那個人終究是不像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他愛的是那樣的美麗,紛揚落下,鋪滿一地的塵香,奪人心魄。
而她,始終連一個替身都演不像。
為何要告訴她真想,為何他還要將那幅畫粘的完整,為何他沒有保護好那幅畫。
或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情愿永遠被他欺騙,永遠被埋在鼓里,永遠,永遠……
江山枕,同君眠,這是她曾經唯一的愿望,一生一世一雙人,她為他傾盡天下,成就他的帝王霸業,而他許她鳳冠霞披,與他并肩,一世白頭。
她多想告訴他,她不是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桃花仙,她只是一只早熟的芙蓉殤,愿為君開,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這一切都只不過是海市蜃樓。
江山枕上繡芙蓉,終究成了一場華美的夢境。
腳下似不穩,踉蹌著前行,有什么鉻在腳心,細微的疼痛,她低頭,竟是不知哪出新抽出的新藤,好好生長著,被人折斷了。
觸景生情,原來就是這般,虞美人俯身,拾起那一支新藤,握在掌心,似是都被人遺棄一般,同病相憐。
握著緊了,卻不知那新藤生長許多細小的刺,一瞬間扎進皮肉,無聲無息,只留下細碎的疼痛,然后她的心,像是剛剛有所反應一般,“咔”的碎做兩半。
她癡癡呆呆的望著,直到有人走近她的身邊,輕聲喚道:“郡主姐姐,是你啊。”
虞美人抬起頭,視線有些模糊,隱約能看的清對方的容貌,熟悉,卻遙遠,許久,她才認出那是禮部侍郎嵐寇的次女嵐兒,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小宮女。
“姐姐,你怎么哭了?”
依舊是那般天真的模樣,和她當初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小姑娘從袖中掏出一塊手絹,遞到她的勉強。
淡粉絹帕,繡著一只雅致的蘭草,還帶著少女獨特的芳香,虞美人伸手接過。
“我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些難過的事情,就放縱了自己。”
手指碰過的絹帕,留下幾點紅印,那小宮女呀了一聲,立即去捉她的手,眉頭焦急的擰在一起:“很疼吧。”
“不礙事的。”
只是被刺扎傷的痕跡,根本不值得一提。
虞美人本能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對方勞勞握住,小宮女倔強的表情,仿佛她當初一般,還有些小孩子的天性:“不行,很疼呢,一定要上藥。”
小宮女說完,也不管不顧,根本顧不得什么禮儀宮規,硬生生的拉著她向一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