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夜。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朝夕殿中出來,便匆匆向一側的小道走去,她的腳步有些匆忙,秀婉的臉上,一雙眸子不斷警覺的瞟向四周,一旦有動靜便將嬌小的身子隱在黑暗中。
這女子容貌上佳,便是那右丞虞家的二小姐虞姬,而她此刻的目的便是去現在的皇上,曾經的九皇子原來的住處尋找當初謀反的證據。
姐姐果真沒有騙她,無意間她從父親和朝臣的談話中聽到五皇子在聚集舊部的消息。
一朝天子的最寵愛的兒子,轉眼間成了那想要造反的亂臣賊子,他的心境一定是無比的苦楚,可惡的是算計了一切的人,還在享受著本該屬於他的一切東西。
可惜了她那癡情的姐姐,爲他做盡一切,最終卻爲了他的天下,不得不嫁給那個無情無愛的魔頭。
北丘尹,他一定要找到他當初謀反的罪證,只要那些東西昭告天下,他殺父弒兄的嘴臉才能讓天下人看見,那麼她也能爲五皇子平反了。
虞姬加快了腳步,接著月光,很快便到了九皇子原來的住處。
四周無光,一片漆黑,想是北丘尹現在是一國之君,這小小的皇子住所便不會再放在眼裡了。
摸索著找到北丘尹的屋子,簡單的幾件傢俱,連牀板下側她也翻找了,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以往爹爹都會把重要的東西放在自己的書房,藏於暗格或夾於做了標記的書本之中,想必北丘尹也會有如此做法。
虞姬轉身走出去,輕輕關上臥房的門,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虞姬平素心細,卻不像虞美人那般大膽,進了書房便不敢再像剛纔那般敞開門,藉著月光尋找。
因爲關著門,屋內黑燈瞎火,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偶爾撞到了桌腳凳子,都會讓她嚇了一跳,好在她留了心思,提前帶了一顆夜明珠。
珠子一直被她握在手中,還是小的時候虞美人得了宮中的賞賜,拿來與她共同分享的。
夜明珠一拿出來,整個屋子立刻有了光線,那光雖然不算亮,卻也能清楚的分辨出屋裡的陳設,同時又不會讓光線太亮,引起外面的注意。
雖是如此,虞姬絲毫不敢耽擱,書桌上書架上,她都翻找了一遍,就連桌子背面,花瓶,牆上的畫軸她都沒有放過。
什麼都沒有,虞姬有些泄氣,難不成北丘尹已經銷燬了所有的證據,怕被有心人利用,又或是將它們藏到了別處。
心中一股燥熱的火氣上來了,拳頭用力的甩向畫軸下面的桌子,震得手背一疼,不由的轉過身,用另一隻手去搓揉。
無意之間,虞姬被桌面上那尊觀音像所吸引。
北丘尹這個人,心思縝密,絕情決義,連自己的父兄都可以算計,都可以傷害,怎麼可能去拜那慈悲的觀音娘娘。
那尊觀音通透,虞姬本來心中就有些不安,此刻便拜了一拜,見那觀音似乎有點歪,便伸手想要扶正。
手指輕輕移了移,那尊觀音紋絲不動,虞姬覺得有些奇怪,便又拜了拜,伸手用力一掰,身後那面掩藏在畫後本來沒有絲毫縫隙的牆壁突然間分成兩,嘎吱嘎吱的聲音,嚇得虞姬的手一抖,夜明珠在桌子上滾了一圈,眼見著就要掉在地上。
虞姬伸手接住,然後穩住心中的慌亂,看了下四周,忐忑不安的走了進去。
身後的門嘎吱一聲關上了,虞姬剛要驚得回過頭,卻被眼前突然的光亮刺的睜不開眼睛。
這是間密室,那麼北丘尹很有可能將罪證藏在這間密室裡面,虞姬的心中一時間歡喜起來,卻在擡頭瞬間,像是被什麼突然直間撕裂了心中的歡樂,手心中的夜明珠滾落到地上,她緩緩的走近幾步,卻只覺得呼吸困難起來。
美得的是畫中人的神韻簡直像真人一般,一顰一笑,栩栩如生。
驚得是那落款的日期,雖然似乎曾經被什麼撕裂開又粘了上去,分明是北丘尹還是少年時期的畫作,那個時候,她的姐姐只不過才七,八歲。
那麼畫上的人,又是誰呢?
虞姬心中疑惑,簡直可以說震驚,她現在看到的,或許纔是北丘尹最大的秘密,甚至是她的姐姐,也只不過是一場華麗的騙局。
北丘尹,虞姬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拳頭,愈發的恨愈發的疼痛,如同利劍穿心,讓她整個身體都覺得寒冷。
是這樣的嗎?她的姐姐,那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最終也只不過是北丘尹帝王路上的一顆美麗的棋子,而畫中的這個女人,纔是北丘尹真正的所愛,如果不是長的像,或許連被利用的價值也不會有。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那個男人可以掌控一切,可以讓那個從小疼她的姐姐,可以爲了這個完全沒有真心的男人,不惜傷害她這個血脈相連的親妹妹,可以爲了那個男人膚淺的天下兒子,可以化身魔鬼,親手去煮那弒君的毒藥,陷害五皇子。
她不明白,所以更加的恨,那個以爲自己可以主宰一切的男人,這一次,就讓她來掌控他。
虞姬踮了踮腳,伸手取下那副畫卷,女子那雙輕靈的眸子,似乎一瞬間褪去所有的膽怯,黑與白的交錯,異常明亮。
乾熙宮
已是深夜,北丘尹正翻閱著虞沐陽和陸允南都有遞上來摺子,無非是他早已過了適婚的年紀,應該早些大婚,左右兩成,推薦的都是自家的女兒。
他倒是忘了,虞家還有一個女兒,不過是個庶出,虞老頭竟然敢推入皇后的名單,更甚者呼聲絲毫不亞於左丞掌珠陸綰綰。
陸綰綰,那個總是喜歡纏在他身後的小女孩,北丘尹忽然之間想起虞美人,想起那個丫頭平素最討厭這個女人,不禁笑了笑,想也沒想就把左丞的摺子扔到了一邊。
虞姬,北丘尹再次看了下手中的摺子,實在想不起這個女人的模樣,可是這個女人是虞美人的妹妹,他若是敢去這個女人,想也能想的出虞美人的表情,一定會跟他斷絕關係,老死不相往來。
手指一鬆,那摺子便掉落在地上。
不知爲何,他今晚想的最多的便是那個名字,在七彩芙蓉大會上看到那樣的舞之後,他突然之間,像換了一種心境,尤其是在看到她看著南宮傅的表情的時候,那樣充滿感激和感動的笑容,讓他的心猝然間疼痛起來。
南宮傅,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他都是這個世界上他最大的障礙。
殿外的吵鬧,打斷了他的思緒,北丘尹擡起頭,朝著殿外問道:“怎麼回事?”
還沒等到人回答,殿外的人已經衝了進來。
一身鵝黃煙紗碧霞羅,烏雲秀髮,簡單的綰成飛雲鬢,綴著幾串流蘇,一張算不上極美的小臉,跑的急了,染上幾分紅暈,那女子手背在身後,看著他的神色帶了幾分冷意。
不只是哪裡來的官宦家小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闖皇帝的寢宮。
北丘尹笑著擺了擺手,讓小太監退下,那小太監猶豫了一下,仍是依言退了出去。
“敢獨自闖乾熙宮,你的膽子不小?!?
虞姬聞言冷冷一笑,真正面對北丘尹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心裡發怵,卻依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現在掌握著北丘尹的秘密,雖然不知道這個秘密有沒有用,但是她必須賭上一把,哪怕結局是她的性命,是虞家一家人的性命,她賭她的結局是贏,也賭北丘尹會敗在他的手裡。
“我,我是來跟你談條件的?!?
一句話說出口,吁了第一口氣,心裡漸漸的安靜下來。
“哦?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來跟朕談條件,不怕最後丟掉的是你的命嗎?”
北丘尹不愧是一代帝王,談笑之間,眼神和語調都拿捏的剛好,讓虞姬原本剛剛平靜的心又一次怦怦的跳了起來。
“誰說我手無縛雞?!?
虞姬乾脆將手往前面一伸,將那畫卷舉到男人面前,那畫卷上面殘破的痕跡,讓北丘尹如雷擊中。
“你從哪裡得來的?”
看來自己是賭對了,虞姬在心底吁了口氣,有了可以抗衡的賭注,此刻纔算是安下心來,卻見北丘尹轉而一笑。
“你以爲你拿著它還能出得去嗎?”
虞姬真想撕毀對方高高在上的嘴臉,忍得急了,譏笑著出聲:“你以爲我會把真的畫卷帶來嗎?”
手臂一抖,那張畫卷在二人之間綻開,沒有想象中的畫中人,只留有一張殘破的白紙。
“北丘尹,如果不想這個畫中的女人昭告天下,三天之內,我等你封后的聖旨?!?
女人的話,讓北丘尹眼中瞬間一冷,臉上卻保持依舊不變的笑容:“你是誰?”
“虞姬。”
虞姬說完,鬆開手,背過身去。
手中已經潮溼一片,她賭贏了,北丘尹不會追來,這一點她已經確定。
那一紙素白徐徐飄落,男人的手臂突然間擡起,劈向身後的桌子,只聽“咔”的一聲,那張桌子瞬間劈作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