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柳並不在屋裡。
因爲屋子不大,紅菱一眼就搜尋完畢。屋內擺放的東西井井有條,主人卻不見蹤影,反倒是凌嬤嬤,擺了張椅子坐在屋子正中間,直勾勾地瞧著她。
她一愣,第一反應便是立即退出去,可是呂湘雲已經到了門口,將她的退路堵得嚴嚴實實。
“既然難得來一趟,總要小坐片刻再走,否則傳出去,還道咱們青漣閣不懂得待客的禮數呢!嬤嬤,奴婢說得可對?”呂湘雲的毒嘴,簡直就是氣死人不償命。
凌嬤嬤點了點頭,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坐吧!我這把老骨頭的情,你總不會不領吧?”
紅菱臉色煞白,終於意識到自己落入了一個圈套。她戰戰兢兢地坐了下來,呂湘雲隨手就倒了杯茶水放在她手邊的小幾上,砰得一聲震得她的心臟猛然一跳,驚得渾身發抖。
“嬤嬤,扶柳呢?”她的聲音也是顫抖的,剋制不住地顫抖。
凌嬤嬤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像是在品味一般,將茶水含在口中半響,這才緩緩嚥下。
“這茶可是側福晉賞的,聽說是皇上賜給王爺,王爺又全數拿來了青漣閣,真真是難得一見的精品。你就不嘗一嘗?”
紅菱立刻端起茶盞,也不管燙與不燙,一口將茶水飲了個乾淨。
呂湘雲在一旁“嘖嘖”搖頭,道:“真是個粗人,將這樣好的東西都浪費掉了。”
她的話紅菱一概不理,自動屏蔽,只是眼巴巴地瞧著凌嬤嬤,彷彿像是看著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與扶柳到底是什麼關係?你爲何這樣關心她?”
“同......同鄉。”
凌嬤嬤重複著她的話:“同鄉……”隨即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得,奇道:“這般巧,你本姓趙,扶柳本姓也是趙,莫非你們那邊的人都是趙姓人家?”
紅菱臉色一白,馬上明白她與扶柳的關係已經瞞不住了,凌嬤嬤一定早就調查得一清二楚。
她一激動,忙起身跪在凌嬤嬤腿邊,再也沒什麼顧忌,哭著哀求道:“奴婢曉得奴婢是罪人,做了許多錯事,可是扶柳是無辜的,她都是被逼的,請嬤嬤看在扶柳老實本分的份上饒過她。奴婢只有這一個妹妹,若是妹妹有何三長兩短,奴婢如何向父母雙親交代?”
呂湘雲嗤笑道:“原來咱們王府真是個吃香的地方,姐姐來了還要提拔妹妹也進來當差。也是,咱們王爺仁厚,月錢總是比別人家多的。只不過,你的妹妹爲何不在你身邊待著,還放到別人院裡,究竟是何居心?”
“不……敢有何居心。”
凌嬤嬤冷笑著,從袖中拿出一隻荷包擲在地上,正是當時被調包的那一個。
“這荷包繡得真不錯,側福晉一直非常喜歡。可是,忽然有一天,荷包不見了,不知怎的在扶柳這屋裡找著了。”
紅菱不敢擡頭,也不敢看那隻荷包。
當時之事,她全程參與,扶柳那雙驚恐的眼眸仍在她記憶裡無法忘記。扶柳那個孩子,從沒有害人之心,只是單純的爲了幫助姐姐,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將那隻寫滿了鈕祜祿瑾玉罪證的荷包偷了出來。
她早就該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僥倖,不該將扶柳繼續留在府內。她的存在對於年馨瑤來說是枚眼中釘,而對於鈕祜祿瑾玉來說也是根肉中刺,她們都不會放過她。
“是我,都是我做的,所有事情和扶柳無關。”紅菱失聲痛哭,此時再後悔都爲時已晚。
呂湘雲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遞了塊帕子過去,嘆道:“跟著這樣的主子值得嗎?放著幫過她的人在最危險的地方,明明已經撕破臉還想要得到更多的消息。她從未替你、替扶柳著想過,你還要這般一心一意的待她嗎?”
“不是的,不是的。”紅菱搖著頭,淚水甩在了地上,留下斑駁的印記。
“你有沒有想過,爲何側福晉到現在都沒有動扶柳?側福晉承受了那麼多痛苦,心中有多恨,你不會想不到。但是,她一直對扶柳隱忍,不過是知道扶柳並不是真的壞到無可救藥,她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因爲你,你這個姐姐。側福晉曾經將你主子認作她的姐姐,掏心掏肺不說,就連恩寵說讓也都讓了,哪有一星半點對不起她?別說側福晉,就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想不通你主子爲何要害她,還將她害得這麼慘。”
凌嬤嬤說完也是抹了把眼淚,一想到年馨瑤這一年多來的苦難,心裡直泛酸。
紅菱的哭聲反倒是小了,心裡也不是滋味。
她知道凌嬤嬤和呂湘雲一唱一和地是想讓她背叛鈕祜祿瑾玉,站到她們那一邊去,而扶柳就是她們手頭上的籌碼。
可是,她不能夠,她已經陷得太深,她的家族,她的父母都在鈕祜祿瑾玉的掌握中,稍有不慎就會連累一干無辜的家人。
她一直都知道瑾玉處事謹慎小心,絕不會留下太大漏洞。之前能夠利用曉慧的弟弟牽扯住她,現在,鈕祜祿氏的家族力量越來越大,掌控她一家性命簡直易如反掌。
所以,即便她心裡還存有那麼一絲良知,也身不由己,她必須拴在鈕祜祿瑾玉身邊,永遠都掙脫不開。如今,爲了整個家族,也許只能放棄扶柳了。
紅菱默不作聲,也不求了,抹乾眼淚站了起來。
“既然扶柳不在,紅菱也不多留了。玉榕居還有許多事要做,就此辭別。”說完,轉身就走。
呂湘雲氣得直跺腳:“你就這樣將扶柳當成了棄子?”
紅菱腳下一個踉蹌,最終還是扶著門框站住了。
“這就是我們的命!真羨慕你們,跟了一個好主子。”
她再沒有停留,直奔青漣閣院門,在門口張望了好久,見四周無人,這纔敢衝出去。
扶柳,別怪姐姐,年側福晉心慈,不會傷害你的,以後姐姐再也不會偷偷來見你了,你就好好待在青漣閣,做個簡單的丫頭吧!
扶柳,姐姐相信,年側福晉會好好保護你的。
玉榕居中無人,整理好心情的紅菱略加打探,才知道鈕祜祿瑾玉去了廚房試家宴那晚的菜式。
她鬆了一口氣,回到自己的房間,只覺得渾身乏力,她連衣裳也沒換,就那麼直直躺在牀榻上睡了過去。
直到傍晚時分,這才昏昏沉沉地醒來。
她才睜開眼睛,就見鈕祜祿瑾玉坐在她牀前,不聲不響,看似在閉目養神。但在昏暗的屋子裡,著實有些恐怖。
她猛然往牀裡一縮,死死咬住自己的嘴脣才能將那聲尖叫壓制下去。
正在這時,瑾玉睜開了眼睛,瞧她的眼神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
“怎麼了?生病了?”瑾玉伸手在她的額頭上探了探,似乎感覺不到熱度。
“沒,沒什麼,就是有些累了。”紅菱心虛,壓根不敢擡頭。
鈕祜祿瑾玉甚是古怪的瞧了她半響,這才起身準備離開。
“既然是累了就好好休息,這幾日還有得忙碌呢!”
“是,送庶福晉。”紅菱跪在牀榻上,一直到瑾玉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她的房中。
她不知道的是,鈕祜祿瑾玉回到房中時,將桌上擺放的茶壺茶盞砸了個粉碎。
“死丫頭,竟敢有二心。”
“主子,仔細著身體,別爲這樣的蠢人動氣。”說話的並不是玉榕居的奴婢,而是在花房中當差的香之。當時曉慧被貶去花房,就是她一直在暗中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然後報給鈕祜祿瑾玉知曉。
此時瞧見瑾玉得了權,便死皮賴臉地貼了上來。
她早就瞧紅菱不順眼了,一心一意想取而代之,所以時時注意著紅菱的舉動。
下午時,她就一直跟在紅菱身後,親眼瞧見她進了青漣閣,並過了許久纔出來。
她可得意了,自認爲拿住了紅菱的把柄,迫不及待地報到了鈕祜祿瑾玉這裡。
瑾玉本就忙得焦頭爛額,心裡有些厭煩,聽她這麼添油加醋地一說,自然是氣得不行。可是籌備家宴,方方面面都要她來指揮掌控,一時抽不出空來與紅菱細談。沒想到,待她忙完回來,卻見紅菱在房中睡覺,甚是安逸。
瞧紅菱醒來時那副恐懼的樣子,她已經不想再跟紅菱談什麼了。爲了一個扶柳,她可以選擇背叛主子,這樣的人,她絕不稀罕。
“主子想如何懲罰紅菱?還不知道她胡說了些什麼呢......”香之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著,似乎巴不得紅菱即刻就倒了大黴。
“你給我閉嘴,再說半句就給我滾回花房去。”鈕祜祿瑾玉怒道。
香之趕緊閉上了嘴,站在一旁不敢再做聲了。不過她倒是從這句話聽出些端倪來。鈕祜祿瑾玉看樣子是打算留下她了,她再也不用回到花房做那些粗活了!
她瞧著鈕祜祿瑾玉坐到炕上寫了一封信封好,交給她,吩咐道:“你馬上出去一趟,將這封信送到我哥那裡,速去速回。”
香之拿了信立刻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