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謀奪(上)
“有什么特別的?”弘歷請他們們幾個進帳用茶。他跟傅恒早就清楚岳鐘琪的打算,大軍直逼準噶爾,屯駐巴里坤,一路穩(wěn)扎穩(wěn)打,逐步推進深入,這種戰(zhàn)術,確實適合不熟適西藏地形氣候的八旗兵綠營兵。蒙古兵雖然好些,畢竟是滿蒙將領共同節(jié)制,不止指揮上的靈活性受滯,各部到時是不是盡力出戰(zhàn)都是一個問題。
弘昌滿臉地不以為然:“本來還以為大將軍領軍有多神呢,也不過如此。”
“何必管這許多,到時我們上陣多殺幾個叛賊就是?!焙霑屜騺硇乃级?,不服同胞兄長能得封世子,這次是打著建功立業(yè)的想法來的。不過他比弘昌精明一點,知道自己在兵事上見解一般,就算領兵說不定反會鑄下大錯,想著反正皇上也有抬恩的意思在里頭不然不會一反先前的壓制讓他們這些宗親上戰(zhàn)場,只要自己不犯錯順順利利支持到最后總是能封個什么爵的。
傅恒眉頭微皺,遂又恢復了無波的臉色。
弘暄性子粗中有細,暗暗記在了心里,他可從不少(堂)兄弟打聽到,傅恒能在上書房如魚得水,靠的是他出色的才華,不僅書讀得好,身手也是難有敵手的,聽說四阿哥幾次差辦得好也是多虧了他,這樣的人,本事定然不差。瞧他這模樣,顯然是極認同岳大將軍的行軍部署的……嘿,弘昌這是鬧了笑話還不自知。想到這里,他更是堅定了萬事不出頭,多看別人的行事,岳大將軍讓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來,不敗將軍的威名總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
弘歷將眾人的反應收在眼底:“西藏地形氣候我軍不熟,到了那里更是消息可能被截或混淆,我軍兵力又倍之,正該如此堂堂正正,以氣勝,以力勝,何必搞什么奇勝之法,一不小心反被對方所趁……”
皇父本是他們這些阿哥上戰(zhàn)場歷練可不是讓他們來搗亂的。
弘昌想不到他會這么直接駁了自己臉面,臉色一僵,隨即又裝著不在意地模樣掩飾過去。他的阿瑪是怡親王,位高權重,這些年他在外頭哪個宗室阿哥不多給幾分顏面,偏偏在四阿哥弘歷和弘晈面前受到壓制,心中很是不服,論起嫡長賢能,什么時候輪到他們這么囂了?!一時又想到理郡王同自己說起的話,心中不由更加火熱:若真能成事……到時自己是何等風光?!至少也跟阿瑪在皇伯父跟前一樣……
承乾宮
熹妃照著鏡子,將頭上的梅花簪換了個位置插好,撫著柔滑的臉頰笑盈盈地說道:“這樣是不是好看多了?”
負責給她梳妝的春蕙忙道:“是呢,這么斜插著果然比方才正戴著好,娘娘真是越變越美了,這皮膚光滑柔嫩的,十幾歲的小姑娘都比不上。”
熹妃心情好,聞言故做不悅地道:“我可不敢跟十幾歲的小姑娘比?!?
春蕙巧嘴,笑道:“哪里能比,她們可沒娘娘這雍容華貴的氣度?!?
“瞧瞧,這嘴兒可是吃了蜜了!”熹妃笑容滿面,“行了行了,賞你支金釵,再給你說下去,你主子我都返老還童了?!?
春蕙也不客氣地謝了賞,只嘴上還不依,“奴婢說的可是實話,秦嬤嬤、春蘭姐姐,你們說,我說得對不對?”俏皮耍賴的可愛模樣像只喜鵲似地討人歡喜?!皩?!”春蘭笑著拿指點了點她的頭,“有賞還不夠你閉嘴的?!?
“時間過得可真快。秦嬤嬤,記得我們初進宮時她們才十三、四歲的模樣吧?”那時的春蘭跟春蕙還只是她身邊的二等宮女,豆蔻年華,愛笑愛鬧,整日喜喳喳地討她歡喜……一眨眼,她們也都二十出頭了,已成了她身邊得用的女官,該給她們指人家啦。只是,新提的女官只怕服侍得不如她們好,還是等培養(yǎng)的上手了再說吧,到時再給她們一人一份豐厚點的嫁妝就是。
“主子的風采卻越發(fā)好了。”秦嬤嬤含笑應著,想著,四福晉孝敬上來的玉蘭果果然有美容奇效,瞧主子這容光煥發(fā)的模樣,不知道的還當只有二十幾歲呢,若是繼續(xù)用下去,哪天也能跟四福晉一樣不用上妝也可以有光滑如玉的肌膚吧。
春蘭春蕙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她們宮外的父母兄弟待她們挺好,并不想留在宮中當嬤嬤,如果不是為了得恩典早日放出宮何必爭上游這么賣力侍候主子,安安生生找個偏僻的宮殿混到二十五歲不是很好?!要知道越是貼身服侍的奴才對于陰私之事就可能知道得越多,下場也不定能得好,所以小選進宮的包衣奴才大多是很清楚自己目標的。
秦嬤嬤瞧在眼里,含笑的臉上卻沒什么變化。她是知道熹妃的,春蘭春蕙侍候得越好,她是越舍不得她們的。若有心放她們出去,她也會自己施恩,哪輪得到自己上前替她們討。
“主子,高嬤嬤有事求見?!?
“去看看早膳好了沒有?”熹妃朝兩人說道,見她們乖乖行禮退了出去眼中閃過滿意之色。她微抬了下頭,秦嬤嬤上前扶住她,走出寢屋來到次間踏雪尋梅嵌貝描金雕花檀木圓桌旁坐下。
“奴才叩見主子。”一位三十來歲,穿著藏青色旗服的嬤嬤一見熹妃進來,恭敬地跪在地上給她行禮。
“起來回話。”熹妃溫聲道,只有她自己微快的心跳才能證明她并沒有想像中那么地鎮(zhèn)定。
“嗻?!备邒邒哒玖似饋?,頭稍稍抬起。她長著一張略長的臉,眉眼犀利,微垂的薄唇,一看就是那種不好親近的人,秦嬤嬤向來不喜歡她,覺得她為人陰毒,不過主子身邊也少不得這樣的人,有些陰私辣手還真得她才能辦到。
“那件事可是有眉目了?”
“回主子,大爺從各地搜尋了不少玉蘭果暗中實驗過了,都沒有四福晉獻上的那種效果,而且吃多了還對身體無益?!备邒邒呙鏌o表情地回著。
“難道她手中的玉蘭盆栽果真是異種?!”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復,不過熹妃還是難掩失望。一年只到手十二顆玉蘭果怎么夠她用?!平均下來一個月只能用一顆。這幾個月她都是一個月用兩顆的,瞧這變化,多驚人,她的皮膚變得又嫩又有彈性,跟十七歲時相比也不差什么。
可恨她又不能讓云珠不孝敬皇帝皇后,即管自己才是生下弘歷的人,是她的正經婆婆,可名份擺在那里,自己是怎么也逾越不了的。
有心跟她多要一些,她又當著皇帝和弘歷的面說什么:“媳婦種的玉蘭盆栽品種并不相同,效用也不同,但總的來說分養(yǎng)身養(yǎng)顏兩種,選了一種就不能服用另外一種,想另用,得隔三個月,不然對身體無益反而有害,也不可多用,不然身體吃不消,跟虛不受補一樣?!辈⒆屨埢实圩屓苏襾砹艘恢恍“资?,當場喂了半顆紅殼半顆紫殼的玉蘭果,結果只一刻鐘時間,那只小白鼠就抽蓄死了。
單吃是沒事的,她將剩下的半顆紅殼玉蘭果吃了,自己和皇后才消了那駭怕的心理。想想也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有問題的話云珠之前敢給皇帝和弘歷用養(yǎng)身的玉蘭果,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的精氣神是一日比一日好。再之前,病重的李榮保是怎么好的,也是養(yǎng)身玉蘭果的功勞吧。
對女人來講,美顏和青春永駐的吸引力遠遠大過于身體的健康,何況她的身子向來保養(yǎng)得不錯。熹妃自然選了養(yǎng)顏的。只她沒想到皇后烏喇那拉氏也選了養(yǎng)顏,只為了云珠一句:“養(yǎng)顏的玉蘭果還是有一點點養(yǎng)身效果的,只是不明顯。媳婦自小用的就是養(yǎng)顏的玉蘭果?!?
云珠水嫩無瑕的肌膚早就羨煞了后宮一大群女人。
哼,選了養(yǎng)顏的也好,省得活太久礙眼。熹妃恨恨地想著,云珠可是說過了,這些玉蘭果并不能延長壽命,只是能養(yǎng)顏養(yǎng)身而已……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忍不住又摸了下臉,決定以后按云珠說的,每月只用一顆玉蘭果,保持這效果就行了,誰讓東西不多呢。
“尚嬤嬤真是沒用,總是說看不出那玉蘭盆栽有什么不同!”盆栽就養(yǎng)在乾西二所正院,尚嬤嬤更親眼看著她摘下玉蘭果裝到檀木盒帶到乾清宮的,并無什么異象……令人猜不透這玉蘭果的玄機到底是在何處。
“主子何必在這里費心猜呢,在這后宮,除了皇后還有誰位份皇寵比得上您的,四阿哥可是您生的!您開口跟四福晉要一盆玉蘭花裝飾承乾宮,誰又能說什么?!”
熹妃聞言也不由心動,這樣的好東西自然是放在自己手中比較保險,況且,也不跟皇上和弘歷的養(yǎng)身玉蘭果相沖突不是?!
跟媳婦討要東西,且是能結出如此珍貴玉蘭果的盆栽……這行為也太跌份了,落到皇上眼里只怕不討好。秦嬤嬤微皺了下眉,開口道:“聽說四福晉以前在富察府里居住的辛夷塢也是種滿了玉蘭樹,有她在的玉蘭樹每年總是早早就開花,今年卻又跟普通的玉蘭樹一樣是三、四月份開花了?!?
熹妃一頓,知道秦嬤嬤是在提醒自己,云珠敢將那些玉蘭盆栽擺在乾西二所不怕人看不怕人偷,肯定是另有玄機,自己討過來盆栽若是不能結出那樣有奇效的玉蘭果只怕反會招來她人暗里恥笑,得不償失。
自己什么都不做,云珠也不會少了自己的孝敬。不由拿不定主意。
高嬤嬤也不再開口。她也看秦嬤嬤不順眼,只是她也明白自己在出謀劃策方面不行,管事更不在行,自己更擅長處理陰暗面的事情,而且,秦嬤嬤這人不以偏見待人待事,有她在主子身邊比其她人更對自己有利。
“我想想吧?!膘溴芏嘞敕◤牟辉谇貗邒吆透邒邒呙媲把陲?,正因為有她們兩人,她才能從一個出身低微的八旗秀女爬到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指女性)的風光地位?!皩α?,景仁宮的情形如何?”
“皇后身邊有陳嬤嬤海嬤嬤在,景仁宮就跟鐵桶一般,我們的釘子插不進去,就算進了,也是不重要的位置,沒過多久還會被剔出來?!鼻貗邒哒f道,眼中有著贊服。“不過,可以看得出皇后跟主子一樣,這幾個月下來,顏色好了很多,身體仿佛也沒那么弱了。”
身體沒那么弱?!“再這么下宮務大權只怕會被她奪回去??!”熹妃眼睛微瞇地說著,“你們有什么辦法?!”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秦嬤嬤想了想,道:“以奴才看,皇后的身體雖然有點起色,但要說到大好是沒有的,四福晉說的養(yǎng)顏的玉蘭果不能養(yǎng)身的說法可能是對的。再者,主子忘了皇后是為什么被奪了宮中大權的?是因為她向八阿哥下手!這事,皇上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你說得對。”她用不著急。不過,也得想想辦法,不能讓她重得皇上敬重。
“主子,早膳好了。”春蘭在門外稟道。
“端進來吧?!膘溴f道,瞅了兩位嬤嬤一眼表示談話結束。對許多事情,她是不缺耐性的,慢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