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並不放棄,天亮之後。他解開我的腰帶,將我與他綁在一起,讓我在他的背上。
他輕鬆地問我:“青薔,你想往上呢?還是往下。”
前路如狼,後路也如虎,沒有我們的生機啊。
仰望著高處:“怎麼可能爬得上呢?”多高啊,連浮雲寺在哪裡,也不知道。
“九哥。在這當頭,我是沒有什麼辦法了。”
“那你什麼也不要想,既然掉下來,沒有什麼事,就不會怕活不了。”
我苦澀地笑,是啊,還真是命真大。
負著我,抓緊了扇滕,九哥每每都是用腳纏了,讓自己平穩,纔會鬆開一隻腳,再往前。
走得好慢,每一步都是驚心膽跳,飄搖著死亡的風聲。在這裡的經歷,讓我很深很深地銘記在心。
又渴又熱又餓,但是九哥都不曾出聲。
他還解解我的煩惱說:“青薔,你說要是現在有雨,可多好啊。”
我輕笑:“會有的,連著幾天都大霧了,大雨也將至。”尤其是這麼熱的天。
“青薔,你看。”九哥興奮地叫著:“往左邊看,天無絕人之路吧。”是真的天無絕人之路,那是一個石洞。
“九哥,那先到裡面看看,再把山滕扯下來,然後爬下去。”
“就是這般。”他興奮的說著說。依舊是小心翼翼地往左邊而去。
不敢輕舉妄動地進去,而是觀察了一番,沒有蛇蟲鼠蟻的,才進去,將我放下來。
不大的山洞,卻足以容納幾人,石尖還是高突,非得小心才行。
九哥看著我手上的傷,血跡斑斑,心痛地說:“痛嗎?九哥這裡還有藥,擦上些就不會那麼痛了。”
我搖頭,輕輕地嘆息:“我都沒有感覺出來痛,可能生命中的大落更振奮著腦子。九哥,我給你上藥,你的背上,你的手,你的腳,都不堪再磨傷了。”
“也是,九哥還得帶著你往下走呢。”他不扭捏地脫下上衣,露出猩紅的背部。
沒有水,只能看著傷,將就著就將一些創傷藥給撒上去。
藥一碰到傷口,他有些抖了一下,卻沒有縮開。
他的手和腳讓滕纏得好傷,烏黑一片不說,滲出的血,更是恐怖萬分。
說下雨,還真的下,外面烏黑一片,滂沱的大雨下了個嘩嘩響。
山風夾著雨,撲進洞口。
九哥在外面住,然後探出些身子,張開嘴喝起水來。
九哥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我不敢說什麼,我怕說了,九哥心裡會難過。
他的這些傷,這些痛,都是爲我而受的。
雙手捧著雨水側過身,他輕柔地說:“薔兒,來,喝點水,脣都裂開了。”
我一笑,就著他的手心,將那沾染上他體溫和一些血腥之氣的水給喝了下去。
他又去裝:“快些快些,真怕就要停了。”
“夏日的雨,來得快,就去得快,九哥你倒是也喝些,不然也不知什麼時候纔有雨下。”
“你放心吧,我們會活著出去的,相信九哥。”將我的發輕柔地綰在耳邊,看著我滿是疲累的眼。用手心沾了雨,細細地擦乾我的臉:“薔兒,不要難過些什麼,知道嗎?你要是難過,九哥心裡不知要怎麼安慰你,能這樣與你經歷一些事,值得的。”
“謝謝九哥。這些結果都是太后想殺我,是灝寵愛我,我不恨誰,誰恨我,誰就活在恨裡面,讓恨噬吞了一顆心,就別想得到什麼快樂。反觀之,別人恨我,我何必在乎,痛苦的,又不是我。”
“你啊,想法總是奇特,卻又是有些道理和奧妙。薔兒,你變了好多。”
靠在他的身上:“人哪有能不變的呢?九哥,晚上想的事情,到早上的時候,可能會不一樣。”時間不同了,想法不同了。
我皺起眉尖:“我不明白的是,太后爲什麼總叫那個偷畫的人來殺我。照理說那麼多的機會,應該早就奔浮雲寺裡來殺我了,難道不是她嗎?一知道我有身孕了,就急著來殺。”皇上對這裡的戒備,早就在月初的時候,不曾有信而來了。
“想必她只信任與那人,追殺九哥的,也是他。正好九哥消失了,新任務就來了。”
原來我們怎麼再各分東西,最終還是連結在一起。有些好笑地說:“什麼龍族啊,真討厭,她們活在她們自己的世界裡,她有恨,也報復在我的身上,我還是隻會啼哭的嬰兒,也太歹毒了。”
九哥也輕笑:“是不是你像是江湖中傳說的一樣,是什麼情敵啊,仇家的女兒。”
我聳聳肩:“鬼才知潰聿畔餚ブ浪切┢潑孛堋!?br />
“青薔,肚子餓嗎?”
我點點頭:“說不餓是假的,不過沒有什麼事,一天不吃也不算什麼,孩子在這樣的情況下,都是一個驚喜了,一天不吃,對孩子來說,也不算什麼?”
“你在這裡先休息一會,九哥去扯了長滕進來,再編織成繩,吊下那山崖。”
“九哥,也不知道滑下那一片平滑之處,還有什麼在等著,要多長,纔會到底?”什麼都是在賭,我願意賭,不賭,就一線的生機也沒有了。
沒有摔死,會餓死,會渴死。
“扯多一些滕回來就好了,別出來,外面風大,知道嗎?”
我扯上苦笑:“九哥總是把我當孩子,九哥你可要小心一點,還有我在這裡等著你,知道嗎?”雨後滑得很。
“當然,九哥不會丟下你的。你先坐這邊,我在這邊扯,然後我扔進來,你就負責拖進來,沒問題吧?”他給我找些事做,好打發我的心裡的愧疚。
使勁地點頭:“沒有。”
他先離得遠一些去,然後將垂下的都結一起,一根一根地用力扯斷。
看似是簡單,卻是半條命吊那裡。我都不敢去看。有九哥在,一定會能安全下去的,但其中的心驚膽跳,怎麼可以忽略。
我考慮的是,下去呢?我還是得回到灝的身邊去。
九哥,依然也是空的。
九哥和灝最大不同的地方做事的目的。
九哥沒有目的,只想要我平安快樂,灝只想要我的愛,他付出幾分,他就要別人雙倍還以他。甚至沒有付出,也要別人的心都給他。
奈何我是真的愛上灝,有了他的孩子,雖然九哥情深意重,只等來生續這姻。我心裡頭,總是感覺對不起九哥的。
滕扯回來的時候,九哥已經累得沒有力氣了。大口的喘著氣,我雙手忙著將幾根滕纏在一起,編成粗長的繩子。
“九哥,你得先休息,我說過,一天不吃飯不會怎麼樣,除非你要耗盡體力到我們都辦不到的地步。”他還想再去綁上,試試長度。
無論如何,現在不能走了。
靜靜地過一夜,坐著相互依偎著,倦鳥依然是夜伏早飛。
浮雲寺裡的鐘聲,到現在還沒有聽到。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灝現在應該知道了吧。都過了一天一夜了,很可惜,在這個絕地,是沒有人發現我還生還的,一旦下去,或許就在山谷裡等著了。
如果這裡有吃喝用的那多好啊,我就不下去了,與九哥在這裡過算了。
可以忘了很多的煩惱,可以把宮中煩人的事絕對的拋離。
天一亮,九哥養足了精神,將洞口幾十根長山滕都綁在一起,用力拉了拉。固定了一切,纔將那編好的滕綁上去,然後他又背上我,依舊用腰帶綁得緊。
我與他的命,緊緊相連在一起,在削壁如平鏡的地方,一點一點地下滑。
人生最是驚險的地步,也不過與此吧。
我倒也是不怕,九哥笑:“真是大膽,你想想吧,腰帶可不見得是很受力的,我們踩在雲上面呢?”
抱緊他的脖子:“九哥你別嚇我,我就看著,等我以後老了,我還會記得這些事,人生真的沒有白過。”
精彩得驚心膽跳的,如果不是九哥,都不知死幾回了。
往下一看,踩在雲際之上,連腳心都發寒。終究最難的地方過去了,越往下,越是好走一些,有些石頭可以踩住。長滕不夠長,但是到了這裡,算是安全了。這裡可以用走的,慢些下去,以九哥的身手,不成問題。
終是鬆了一口氣,看著九哥那讓滕磨得不堪入目的手心,心都在陣陣地刺痛著。“九哥,終於快到下面了,這些路,小心些應該可以。”
“還是不能這樣直接下去,得轉一個大圈子,遠離這裡。”
“九哥是擔心死要見屍,活要見人嗎?這倒也是,太后似乎沒有想過要放過我。九死一生,別人也怕,我們僥倖活著,更是要勇敢地活下去。”萬不能讓他們抓,讓他殺。
但是,又能到哪裡去呢?
正近中午時分,那沉寂的山谷中,似乎有些食物的煙味吹了上來。不多,稀稀薄薄的。
我輕嘆:“還真的,死也不會放過。”
“要不,往好處想一些,指不定是來尋找你的。”
聳聳肩:“九哥,這些說出來你都不信,何況是我。現在風聲一定緊得很,倒不如轉一個圈,到別的地方先住下來,看看情況再說。”
風吹著煙,吹著樹,吹著芒草,一低一矮一風景。
我心中的無奈與的失望,只有風知道。
我多想灝在這裡啊,在我心裡最虛弱的時候,我很想有自己愛的人在身邊。
深一腳,淺一腳,在芒草林木荊棘石叢中走著,有些難走有些易走。
等到快天黑,也不知身在何方。
疲累和飢腸轆轆折磨著,肚子叫得作響。九哥捏捏我的臉:“真是倔強,也不出聲,找個有些水源的地方,弄點吃的。”
“九哥,能活著就不錯了。弄吃的,豈是那麼容易。”
“把你九哥看低了吧,一會你看看。”
他在野外生存的確是讓人刮目相看,野鳥飛機,以尖利的樹枝當成箭,刺了下來。
在黑夜裡,不能點火,只會讓人在高處一看就知道。九哥找了個洞穴,他去摘野果,我撿了些乾柴,晚上要是沒有火,就會有未知的危險靠近。
果汁烤成的肉,有些澀,但是彼此都吃得甚有味道。我從來沒有發現,有東西吃,是一件很感恩的事。
九哥讓我先睡,我命令自己,不能睡到天亮。
大半夜醒來,九哥微息,卻總是看著洞外,怕有什麼東西攻擊進來。
揉揉眼,將九哥的衣服給他披上:“九哥,你睡吧,我守著。”
“沒關係的,三天三夜沒睡,也試過。”
我佯裝升起地說:“九哥,不管你以前怎麼樣,現在命令你得睡,休息。”
“你不怕?”他挑挑眉,指著黑暗的地方。
淡澀地一笑:“有什麼好怕的,無非是綠幽幽的眼睛,有火它們不敢進來的。”跳都敢跳下來,這些要是我會怕,纔會笑掉牙。
他躺下,還是躺在外面,臉靠著我。
我輕將他的發掃在一邊,有些話,現在不敢輕易說出口。
真想說,現在二人的身份是死人了。倒不如就這樣,就走吧,我跟九哥走。
思來想去,還是不敢輕易地說出口。怕給他希望,最好還是失望。
九哥朝我一笑,幽黑的眼裡滿是疲憊,還是擔憂地說:“要是有什麼不對勁,叫醒我。”
點點頭:“一定會的,我還要保護寶寶,不是嗎?”
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牽絆。
我並不想做什麼最好的人,人都是自私的,九哥這般爲我,我怎麼能不感動,如果不是有孩子,我會舍了灝的愛,跟九哥走。
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不用再等到下輩子了。
這輩子的緣分,爲什麼要等呢?要我無盡地付出,到頭來,總是一個傷。我不會笨得要和灝糾纏那麼久的。
他不是很有能耐嗎?不是什麼都知道,還能籌劃一番嗎?我在浮雲寺裡出了那麼大的事,他就真的千軍萬馬不捨得讓人來尋。
罷了,罷了,不去想這些,心中的情意,已是折了一些。
生命中最大的感動,是在那搖搖晃晃中他叫著,別貪玩,你要是掉下去,地府也會跟著來。
我心中壓抑著對九哥的愧疚,還有長久以來養成的依賴,信任之情,一些微妙的男女之情,不知要壓得多久。
我努力地去想,一女不嫁二夫,妃子不得與男子相近。
但是是什麼天理,男人你可以三妻四妾,追求自己所謂的喜歡,爲什麼我們女人就不可以。
這規矩,是男人束縛女人,還是女人自己束縛自己。
灝愛我愛到極至,他依然是三宮六院粉黛嫣然,他依然還會雨露均沾。他與我的九哥,多不同。
九哥是晶瑩剔透的露珠,他是擅於掌握暗流中的水。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你要我瞭解你,可是你可曾瞭解我。
暗夜中的星辰,亮得靜悄悄的,狼的眼睛,在幽幽地,貪婪地看著。
我卻不懼於這些,添了些柴到火堆。
思緒很繁雜,卻悄悄地,藏在心底下。
讓九哥受累,是我最不想的事。但是九哥也最不想聽到我這般說,還有這般想。滿臉的血洗乾淨,還是乾淨的臉,細細的傷口密佈。
不如,順其自然吧。
就這樣,先躲起來,如果沒有消息了,我也不想回去皇宮裡去。
好是大膽的決定,我卻是願意跟九哥走天下的。
冷霧迷濛,冷意襲人,他自然地想要更靠近火堆,更靠近我。
我眼中的笑,柔柔的只看他。他也是一個人啊,有血有肉有感情有膽量的男人,會怕冷怕痛的男人。
欠九哥的如此的多,怎麼算也是算不清的了。
守了一夜的狼羣,一身露水,因爲看清了,眼中的貪意更甚。
九哥睜開眸子,清亮如洗,精神奕奕。
看著那狼有些笑意:“真難爲他們守夜了。”
“是啊,九哥,還有些肉,我剛纔烤了一會,先吃點。”
他咬了幾口,就扔出去:“慰勞下它們吧。薔兒,九哥教你趕野狼。”他拿起一根還燃著的柴,朝野狼一擲。頓時有嗷嗷叫傳來,再丟,狼怕火,不斷地往後退散,到天大亮,還是垂頭喪氣地回去。
“九哥,我們把這些柴灰,都埋起來吧。”一地的殘灰。
九哥眼裡有些不解,我淡淡地說:“順天意而選,我不想回到宮裡去。如果他找到我,是我的命,找不到,我不想再回去。”九哥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他輕嘆:“薔兒,可是孩子?”
“我們都不是皇宮裡長大的,也沒有什麼啊,一樣好好的。宮中也多夭兒,九哥可知道。”孩子是他的,亦是我的。
他點點頭:“那順其自然吧,也好躲過這些風波先。”
用大葉子裝來水,將火熄了,埋在山洞外面鬆軟的土中。
我決定,給自己和九哥一個機會。總是我心裡還有灝的一席之地,但是人各有自私,你有你的籌謀,我亦有我的策劃。
走了整整一天,走出了這連綿的山林。
當看著有人家的時候,我感動得差點淚就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