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緬甸的印象還是霧里觀花般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金三角地帶,在大多人眼里,是個與戰(zhàn)爭和毒品畫上等號的地方。我以為這里是灰暗的,可真的到了這里,卻發(fā)現(xiàn)它并不是想象中的樣子。
隨處可見的佛塔和虔誠的信徒,讓我心中產(chǎn)生了一絲敬畏。
我們倆漫無目的的閑逛,到最后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沈易去買了張地圖,我好奇的問:“不是來過嗎?怎么會迷路?”
他搖搖,說:“以前都是跟嘉齊一塊兒,兩個大男人也沒什么好逛的,很忙,談完事就回去了,沒玩兒過。”
我湊過去看地圖,我的記憶里,它的首都還是仰光,可從沈易口中,才知道已經(jīng)遷到了杉馬那,而且改了名字叫內(nèi)比都。
進佛塔的時候要赤腳,地面被太陽曬的暖暖的,沒有陽光的地方也不覺得太涼,我看著周圍充滿宗教色彩的佛像物品,那些佛像金光閃閃,特別是大金塔,眾多的光芒使這個地方看起來耀眼而又雄偉。
我跟著一個當?shù)氐呐海锖康哪ぐ萘酸屽饶δ岬姆鹣瘢€帶了一個很可愛的小孩子,我想摸摸他的頭,被沈易捏住手腕搖了搖頭。那位女孩兒用緬語跟我說著什么,我聽不懂半點,但潛意識里覺得她很親和,說的一定是好話,就嗯嗯的糊弄著。沈易在一邊抱著胳膊旁觀,對我懵懂的樣子,嘴角揚起了一絲類似于嘲笑的笑容。
等與她揮手分別之后,我才問沈易:“她剛才說了什么?”
“幾句祝福而已,祝你旅途愉快。”他含著笑意。
“那你笑什么?”我瞪他一眼。
沈易走在我前面,走出幾步才說:“你那個樣子太蠢了。”
我一愣,追上去鼓著臉作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趁他低頭看我的時候,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栗,跑出去回過頭看他捂著腦袋無奈的樣子,自己噗嗤笑了。他臉上的陰霾也掃去不少,這一層沒有多少人,我站在一個角落里看墻上的壁畫時,被他從背后抱住。
我笑著轉(zhuǎn)過身,被他環(huán)著腰靠在了墻上,手輕輕推一推他的胸口,“佛祖腳下,別鬧。”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我,我躲開他的視線,心里突突直跳,為在這種地方的肢體接觸而緊張,擔心著被人看到。沈易喉結(jié)動了動,片刻后俯下身來,我膽顫的閉上眼睛,卻沒有等到想象中的溫情,而是被他還回了剛才的一個爆栗,吃痛“啊”了一聲。
我懵了幾秒,反應過來時捂著發(fā)燙的臉躲到了一邊。
沈易在后面玩味的笑著,我尷尬的要死,簡直沒臉見他,還以為他要做什么呢,結(jié)果只是為自己的腦袋報仇而已。
接下來的路,我始終跟他保持著距離,就像那時在學校里聽他深情的念出那些情話,躲在被窩里不敢見人時一樣,像他在球場上對我吹口哨時一樣,為他這個舉動所感到羞澀,重新拾起了那一年的青澀,忘了自己已經(jīng)是個當媽的人了。
我在佛塔里看到了畫著輪回,畫著因果報應的畫面,做了錯事的人被推進煉獄的火焰,被嵌滿尖刺的滾輪碾壓,無助的做著無用的掙扎,面目猙獰痛苦的流著眼淚。
我臉上的笑容驀然消失,悄悄地回頭看沈易。他也抬頭在看這些畫,表情有些失意,嘴角還帶著淺淺的弧度,輕聲道:“他們只做著那么一點錯事,死后便要經(jīng)歷這些折磨,那我豈不是要打入十八層地獄,萬劫不復?永生永世無法輪回?”
我心里一顫,急急說道:“不會的,你……”
我忽然沒了話說。
沈易卻接了話茬,斂了笑,淡聲道:“我不信佛,他從來都拯救不了任何人。哪怕你曾虔誠的朝拜過他,你的生活也還是由自己來過,磨難也是如此。既然這樣,他又憑什么去懲罰別人。我的孽是自己犯下,罰也該由自己來給。有個人告訴我過我,神與魔一體,才變成了你自己。我到現(xiàn)在不明白,我們?yōu)槭裁匆x擇無用的禱告,來浪費自己的生命去祈禱活著,浪費自己的時間去憎恨時間過得太快。”
他說的有些雜亂,好像與這有關,又好像與此無關。
我怔怔的望著他,半響,才回過神來,“不是那樣的,你們不是也信關二爺嗎,應該理解佛教的信徒,這對他們來說,是不可觸犯的信仰。我們祈禱是因為要給自己一個安慰自己的理由,是還懷有好的期待,人如果活得沒有希望,會比死掉更可怕。”
他眼里顫了顫,應聲道:“也許吧。”
他轉(zhuǎn)身走出佛塔,我心底一片凄然,他在蓮若寺的時候,也抄寫過經(jīng)文,也曾禱告過吧,可卻沒有人能帶他走出那片陰影,他活著,又是否有希望,會是什么呢。
我想起了一個人,mars。
直覺告訴我,沈易的那句話,就是mars告訴他的,他們之間,或許有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淵源。花卉展之后,或者之前,他們也許見過,而他對沈易似乎有些了如指掌,沈易對他的想法,也明白的很清楚。
我穿了這里的籠基,跟那些人一樣,在臉上抹了當?shù)氐囊环N叫檀娜卡的化妝品,看男人也有涂,還給沈易也抹了一道,被他立刻擦掉。
我們沒看地圖,由著自己的感覺往哪里走,到了維桑海灘,在那里站在一起看著夕陽落下,看它日日循環(huán),忽然覺得很累。
到了曼德勒,挽著手走過了那條“愛情橋”,太陽落在老橋的盡頭,我們走的緩慢,橋身很長,像一輩子那么長,等我們走到盡頭,夜幕已然蒙上了一層灰。
兩個人靠在一起,看著來時走過的路,靜靜地,有穿著紅袍的僧人走過。
我本以為靜默也會那么長,可幾分鐘之后,我就接到了趙嘉齊的電話,說吳朗設了宴,在等我們過去。
我只想立刻栽倒在床上大睡一覺,被沈易硬拖著到了酒桌上,吳朗脖子上掛著一串金項鏈,左手邊坐著他的妻子,在斟酒。
沈易入座前,趙嘉齊湊過來站在他身側(cè),偷偷地給了他一把槍,沈易不動聲色的收了起來,他們倆交接的很快,沈易眼睛看著吳朗,攬著我坐了下來。
吳朗的選的酒店布置得跟b市的建筑并沒有差別,頭頂掛著水晶燈,所有的木制家具都是名貴的柚木。
餐桌上只有我們幾個人,吳朗在跟沈易說話,我聽出幾個單詞,poppy、concentrate、heroin、petition還有newtypedrug。
沈易看起來興趣索然,吳朗在說了一陣之后,見他并不順著自己的話說,也閉上了嘴,改跟他聊起當?shù)氐娘L景,記起我來,轉(zhuǎn)頭問我:“doyouneedatourguideorinterpreter?”
我搖頭對他致謝,看向沈易,有他在就夠了,導游和翻譯,我都不需要。
吳朗跟沈易提起了他的侄子,沈易也說了幾句袁顥,這兩個人這才把話說到一起去,滿了酒干杯,敞開了說自己想要東西。
沈易想要的是原液,吳朗想賣的是成品的嗎啡和海洛因,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這一提之后便沒有再說。這倆人唯一能達成一致的,大概就是沈易想搭著吳朗往這邊插手,而吳朗也想搭沈易進b市打通的市場,搶他的侄子一口飯吃。但真要合作,哪兒那么容易,依沈易的性子,就算吳朗現(xiàn)在同意了給他原液,他也得跟他講講道理砍一番價。
吳朗招呼著先吃菜,他的妻子只是在滿酒,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
沈易把桌上的酒全攔了,沒讓我和趙嘉齊碰一口,吳朗眼神一往別處看,他就能一句話讓他收回去,飯吃到最后,吳朗站起來已經(jīng)有點打晃了,把我們送出來,再問了一次沈易除了原液還有沒有別的。
沈易只說考慮一下,敷衍的打發(fā)了他。
吳朗給我們安排的地方,離這里還有些路程,我們上車前,沈易跟趙嘉齊說了句什么,趙嘉齊沒有跟我們一起回去,而是套了件衣服,把帽子蒙在頭上,去了一個相反的方向。
沈易看著他走遠,才上車坐到我身邊,帶著倦意的閉上眼睛,車子開出去沒一會,他就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松松領帶,解開了領口的扣子,有些難受的皺著眉。
我攬了他的肩膀,知道他沒睡著,對他在我面前表現(xiàn)出的軟弱,并沒有什么不適。
等到了住的地方,給他一杯蜂蜜水喝了解解酒,沖了個澡一頭栽到了床上,攤著不想再動。沈易卻還有精力開機去看信息,打開了電腦,郵箱里躺了一堆報表。我拉拉他的睡衣,想讓他先睡,早上再看,話還沒說出來,就抵不住困意自己先睡著了。
外面有亮光照進來,我睜開眼,看到他還坐在我身邊,電腦已經(jīng)滅了,紅燈亮了,他人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我屏著呼吸,坐起來給他蓋了一件衣服,他沒醒,我腦子里空空的,不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感覺,好像種的一粒熟種子忽然發(fā)芽了一樣。
我還想試著把電腦拿開,看到他的手指動了一下,便沒有碰,自己輕手輕腳的換上了件衣服,出門去伸了個懶腰。
趙嘉齊回來了,坐在外面看著遠處發(fā)呆,我走到他身邊,嚇了他一跳,拍著胸口說:“嫂子,你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天才剛亮呢,怎么不多睡會兒。”
他說著想起來,往我身后看一眼,“四哥呢?”
“他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睡著的,沒叫他。”我說,拿起桌上的雜志看了一眼。
趙嘉齊愣了一下,難得的露出一副正經(jīng)的樣子,我被他的嚴肅弄得有些不自在,問他:“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對嗎?”
他從口袋里摸了包煙,點一支在嘴里,說:“沒什么。喬姐,四哥從跟你結(jié)婚之后,很多地方都在變,我只是不知道這對他來說,到底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