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得咬緊了牙關(guān),“你那次還說你治不了他,不讓我刺激他。”
謝文初聽到這句話就像聽到一個極其荒謬的笑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傾了傾身子靠近我一些,反問道:“我說什么你都信的話,那么我現(xiàn)在說我有了可以治好沈翊的方法,讓你想辦法把他送過來,你也會照實來做?”
“他已經(jīng)把一切都記起來了,離開你他根本就沒病!”我暗暗攥緊了手下的椅子,“你是故意把他弄成那樣,為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把一個好端端的人逼成精神分裂,你才是真的病態(tài)!”
“我逼的?”謝文初冷漠道:“他若是心里沒鬼,單憑我說幾句話,用一點小手段,就能讓他分裂?”
我沒接他的話茬,他看著我,目光陰森,顧自說道:“你仔細(xì)回憶,他的人格解離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我看著他那張臉,恐懼竟愈發(fā)沉重起來,不斷地提醒著自己不要陷入他的圈套,別聽他的話,可這樣想著,卻又不知不覺中又順著他的話理了下來,“也許是他戒毒回來之后……我不知道。”
謝文初用他一貫的口氣說道:“你忘了你曾經(jīng)對他做過催眠嗎?喬綾,你憑什么到這里來對我指手畫腳,造成現(xiàn)在這種局面的兇手,不應(yīng)該是你嗎?”
我在一瞬間像掉在了冰湖里,眸間倏地收緊,而他接著說道:“十幾年前硯青山的事件結(jié)束之后,他那么需要你,給你寫了那么多封信,你給他回過一個字嗎?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違背了你們之間的約定,你知道他有多恨你,多想忘記你,他抓著我讓我?guī)退覀冎g這一切,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換,他有什么無辜?”
“喬綾,如果你沒有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里,他不可能會記起你的樣子,而我們也可以安心的做好我們之間的交易,我也會盡職的治好他的病,讓他回憶起硯青山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找到我想要的真相,各取所需之后各過各的生活。沈翊復(fù)吸戒毒,你又一次拋棄了他,帶走了他的全部,讓他一個人去泰國,去危險的戈壁沙漠,回來之后完全失憶了兩天,只記得他的名字,而他最后一個接觸的人只有你。他原本可以不去承受這些,他會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你。”
謝文初慢慢坐直,緩緩?fù)铝丝跉庹f:“你見過沈翊殺人的時候吧,你難道對他就沒有一點畏懼?”
我僵直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搖了搖頭,謝文初便笑著說“你們已經(jīng)不是夫妻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擺脫他了不是嗎?為什么不離開呢?去找你的家人,或許可以再找一個善良的人結(jié)婚,為你的孩子找個父親,而不是讓他在長大之后,抓著他你的手問,他的父親為什么不在身邊,然后你再一臉純良的告訴他,他父親是個混社會的毒梟,是個軍火商,是個殺人犯,他為了享受自己的生活,離開了你們母子,但他是個好人,也很愛他。類似于這樣的謊言,對嗎?”
他話說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看著沙漏,沒有應(yīng)聲。
謝文初也不急,任由時間就這么匆匆的滑落,最后一粒細(xì)砂也跌落到下面的時候,我瞥見他桌上的名牌,倒吸了一口涼氣,定定神說:“你騙我。”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抹平,我在心里強調(diào)了一遍不要和心理醫(yī)生講你要想什么,要理智一點跟他講現(xiàn)實的邏輯。
我眨了眨眼睛,瞬間清明了不少,一時想到了很多事,組織了一下語言,對他說:“我不相信我能那么簡單的就催眠他,就算你拿他毒癮發(fā)作神志不清說事,我還是無法相信,甚至越來越去懷疑你。從我們剛認(rèn)識開始,你就想讓我離開沈易,你跟了他的病情十幾年,應(yīng)該是最了解他的人,可你卻告訴我,他只是面具太多,入戲太深,自己就可以梳理好自己的全部。你故意讓我看那些照片,告訴我那些故事,是因為你算準(zhǔn)了我看后就不會再拿走那些病例,而且如果他的病情沒有那么重,我也不會為此而產(chǎn)生什么過分的同情心。所以你把什么都只說三分,讓話里蒙上一層面紗,產(chǎn)生一種神秘感。實際上,你最清楚沈翊他到底是什么回事,因為他的人格會分裂,全都是你干的,你教他的根本不是什么治療方法,是想讓逼出他心里那個知道所有事實真相的子人格,然后問出你想弄清的,關(guān)于徐婉寧的事情。。”
“他從沙漠回來,你主動找到他,那是他最虛弱的時候,難保你是不是做過什么事情,還有前一段的治療,你們兩個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你又對他做過什么?你在他身體里創(chuàng)造出一個聽從信任于你的人格來,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了趕走我,繼續(xù)實施你的計劃,可你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將來有一天,你確定了徐婉寧已經(jīng)死亡的事實之后,犧牲沈翊作證,為徐婉寧洗清她的身份!”
謝文初面無表情的盯著我,我不再順著他目光,而是主動一些,伸手把一旁的沙漏反過來,說:“我現(xiàn)在怎么都看你不順眼,肯定會對你有所偏見,所以我說的話有錯的地方,你作為研究心理的人,也一定能理解我的恨意。比如我現(xiàn)在就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只是我沒能力做到。”
我咬牙切齒,說:“也許你以前是想過一點點循序漸進(jìn)的讓他恢復(fù)記憶,但至少現(xiàn)在,我的后半段話,一定是對的!”
謝文初沉默幾秒,我把沙漏又反過來,等砂子全部落回來,再放正,鐵了心野蠻到底。
謝文初眉間一挑,看著我的行為,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說:“的確,我了解他,他的記憶斷層出現(xiàn)的地方,可不僅僅只是我所控制的那一個人格。”
我一怔,他說:“首先,他最早的記憶模糊出現(xiàn)在他的過去,九歲之前的事情,他除了知道自己的家庭成員都有誰之外,什么都不記得,不過這一點在他之后的生活里,有漸漸恢復(fù)的跡象。再往后推,第二個斷層,就是在他十五歲到十八歲之間,也就是與你相識的那幾年。同年,他的父母去世,發(fā)生了714槍戰(zhàn),他對這些事情都是只知道大概,而不記得每一個細(xì)節(jié),就像做了一場夢,醒來的時候會懷疑他們是否真實存在。”
“這兩個不能算是完全的斷層,他腦海里對此還有印象,真正開始一點都不記得的,就是他戒毒的那一趟旅程。從去泰國開始,他就對自己的身體失去了原本的控制,整個旅行過程中的全部,他都沒有半點印象,直到在沙漠出事回來之后,人在記憶混亂了兩天之后,才真正恢復(fù)過來。你們離婚后,他這種斷層開始變多,但每次持續(xù)的時間不長。他在前段時間的治療過程中,也有過斷斷續(xù)續(xù)的性格忽然轉(zhuǎn)變,只是我沒有告訴你而已。”
他說:“真相是怎么回事,你還是自己好好想想。”
我腦子都快炸了,“你的意思是他本來就有人格分裂,每個支配身體的時間不同,而造成了大腦記憶的讀取混亂,而不是什么多重性格?”
謝文初沒吭聲,我抓過沙漏來,又把它倒了過來,這時間邊總也沒有了盡頭。
我擺出了一副他不說我就不走的架勢,兩個人之間的僵持,最終以他的妥協(xié)告終。他把原本貼在白板上的東西扯掉,在上面寫著字,邊解釋道:“他有一個人格是在任何時候都知道全部事情的,也可以看做是他原本失去的那些記憶的載體,你應(yīng)該見過,性格……”
他沒想出措辭,我回憶著我在銖華時看到的那個他,試探地說:“他很坦誠,很淡然,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
謝文初寫下這幾個詞,接著從抽屜里翻出那張他坐在病床上的照片,貼在了白板上,說:“沉默、脆弱,對外界很排斥,除非必要,否則不會與人溝通,這也是我一開始以為是他主人格的那個,因為他承受的是沈翊身上對自己犯下所有錯誤的愧疚和自責(zé),他怕被別人戳破,很不穩(wěn)定,所以當(dāng)他出現(xiàn)的時候,只能自己待在房間里,而盡量避免去與外人接觸。”
“還有我創(chuàng)造的這個人格,他沒有任何感情,暴戾、急躁,心里只有對你的怨恨。”
我瞪了他一眼,他表情淡淡,接著寫,說:“再有就是全部這些人格的混合體,矛盾,性格很多變,心思也最重,永遠(yuǎn)都在自我糾結(jié),也就是我們大多數(shù)時間看到的這一個。因為前面人格的存在,所以他幾乎沒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比如同情憐憫,歉疚,憎恨,難過,痛苦,還有……愛。”
我默默,謝文初寫完幾個關(guān)鍵詞,畫一個圈,在此猶豫了一下,剛要放下筆的時候,我問他:“還有呢?”
他身體一滯,許久,在最后一個空白處劃了一條橫線圈了起來,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同時也想到了他在那張被燒掉的照片后面打的問號,說那是他丟棄在硯青山的。
“這個人格存在于714發(fā)生之前,只是普通人的樣子,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他會喜悅,會恐懼,有每一個完整的七情六欲,有自己的依戀和妥協(xié)。”謝文初嗓音有些微啞,抓過旁邊的杯子抿了一口,說:“只是他在離開硯青山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我一直覺得他已經(jīng)死了,可從你們結(jié)婚之后,我才明白他只是沉睡,而并非不存在。他的記憶,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些年,他對你們的過去,應(yīng)該有印象,但是沒有任何清晰的地方。”
“這么多……到底,哪一個才是主人格?”我有些震驚,看著白板上,五個圈,也就是說,他有五個確切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