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緊緊抱著樂樂,很久都沒有動,樂樂眼神中流露出好奇,但始終沒有動,對沈翊身上的血有些恐懼,小聲的說:“爸爸你流了好多血?!?
沈翊沒有說話,在放開樂樂的時候,整個眼眶都是紅的。他已經沒辦法抱起樂樂,在把孩子交給我之后,背過身去很快的在臉上抹了一把。
樂樂見到我之后又哭了一場,小手扒著我的脖子不放。
我們三個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mars,他還帶著面具,半點都看不到相貌,可我卻好像覺得他現在好像有些難過。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我任何知道的語言都無法解釋的,我覺得他并沒有傷害樂樂,而樂樂在看到他的時候,沒有恐懼,趴在我耳邊悄悄的叫了一聲面具叔叔。
我們走那條路離開,mars沒有動,沈翊是最后一個離開,在走到他身邊的時候,mars開口用中文對他說:“這里從來沒有人懂他,那些人讓他迷失,扭曲了自己,他的死是必然,也是救贖,一切都與你無關。希望你還記得主的教義,并且在未來永不改變?!?
說完,把手放在了左胸口心臟的位置,微微伏了俯身,隨即轉過身去,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他沒有回頭,沈翊也一樣,這個糾纏了許久的對手,我們到最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長什么樣子,他與沈易之間,都經歷過什么事。還有之前的一次次交手,到現在又是為了什么,有什么意義。
這些也許沈翊知道,也許他不知道,我能看到的,就是他們在這一刻,誰也沒有留戀,沒有回頭。
在離開那片混亂的領域的過程中,很奇怪的,來時那些人并沒有出現,那個懸賞令好像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人來找我們的麻煩。
我們就這樣順利的到了一間旅店,每個人各自在房間里處理著傷口,我給樂樂洗著澡,確認了他身上沒有任何傷,跟他說話也很正常,沒有奇怪的宗教傾向之后,才漸漸放心下來。我只是匆匆的把身上沾到的血跡沖洗干凈,換了干凈的衣服之后,就先抱著樂樂去看了王圳。
我們三個里我是最沒有戰力的一個,卻是唯一沒有受傷的。
我敲了門進去之后,王圳意想之中的已經取出了腿上的子彈,裹好了紗布,也換洗干凈,坐在床上抽著煙。他看到我帶著孩子進來,把煙在一旁掐滅了,啞聲說:“怎么不讓孩子休息?”
我給他兌了一杯溫水,隔了檸檬擠了幾滴檸檬汁在水里,遞到他手上說:“這孩子當是有活力的時候,我說來看看您,他就非得要跟著。”
樂樂爬到了床上,抓著王圳的手仰頭看著他說:“叔叔,媽媽說是你幫爸爸去接我回家,媽媽說你是好人?!?
王圳愣了下,微微皺了下眉,我趕緊讓樂樂回來,說:“你別纏著叔叔了,讓叔叔好好休息?!?
我歉意的看著王圳說:“圳哥,不好意思,小孩子不太懂事,打擾您了?!?
樂樂轉過頭來,怨念的對我嘟起了嘴巴。這時王圳抬手在他的頭上揉了揉,嘴角小弧度的勾了勾,語氣里竟帶了一絲柔和,說:“沒事?!?
我怔怔,隨即也對他笑了。
不知道為什么,在我還在這個圈子之外的時候,我聽到很多話,說這里面的殘酷,說這里的血腥與爭斗,可很少有人說過,這里的一些人,也只是一群擁有各種情緒的普通人。在我眼里,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好人,但這也不代表他們沒有做過任何好事??勺鲞^好事的,也并一定就是好人。像王圳、嘉齊、陳言邦、武亮,這些人都把好與壞的界限模糊了。如果真的有上帝,我越來越相信,他在創造每一個人的時候,都給了他們相同并且公平的善惡,沒有絕對的壞人,也沒有純粹的好人,我也一樣,好與壞,都占了那么一點,而每一個常人都是如此。
不管外面的人對王圳怎么說,他最后的結果又會如何,至少在現在,我只知道,他幫助我們救了我們的兒子,而他原本可以不這樣做。對這一點,我感激他。
樂樂纏著王圳問東問西,還捏了他的臉,嚇得我差一點撲過去把他抱回來,而王圳卻沒有生氣,還抱了他,只是很少會回答他的問題。
我把樂樂先放在了王圳那里,悄悄地去看沈翊,敲了門進去之后,他正把衣服的扣子系上,遮住身體的傷痕。
我把門關好,到他身邊去坐下說:“樂樂在圳哥那里,我過來看看,你都處理好了?”
我看著垃圾桶里扔的紗布,一想到他在那里受的屈辱就覺得憤怒,可我們又能怎么樣,myat被mars一槍打死,人一死,就什么恩怨都沒了,你連恨他都是在難為自己。
沈翊抿了抿唇角,嗯了聲。
我抬眼看著他,伸手去接他的衣服,“你讓我看看,我不放心?!?
他握住我的手,搖了搖頭,“都是皮外傷,鞭子撕皮膚,只是看起來流了很多血,真的不重?!?
我皺起眉,“你越是這樣說我才越不放心。那幾顆釘子,你取出來了?”
他又嗯一聲,我說:“那你背上的傷口呢?你自己碰得到?”
這次他沒說話,我許諾只幫他把背后的傷弄干凈,堅持之下,他才背對著我解了衣扣,懷里立刻抓過一個枕頭擋了。我捏著消毒棉在肌膚間擦拭的時候,才發現那根鞭子上的刺有些全扎在了傷口里面,問他知不知道,他也點頭。我頓時怒上心來,說:“我要不是堅持要看,你是不是就打算這樣讓它們待在身體里回國?”
他像個被指責的孩子,沒有吭聲。
我拿著鑷子探進崩裂開的傷痕間,把大刺拔出來,小的只好用針去挑,又流了很多血,弄好之后涂了藥,他自己背著我纏了紗布,把衣服重新穿起來。
我沉默了片刻,猶豫來猶豫去,還是開口問他說:“那時候,我好像看到cain出現過,你……你有沒有感覺到?”
沈翊在手臂的位置多墊了一塊紗布,沒有看我,點了點頭。
我說:“你把他壓制了下去,是嗎?”
他放下挽起的袖子,再點頭。
我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覺,沒過大腦的說了一句:“真的可以那樣做?那如果其他的人格出現,意志力夠強,是不是也可以壓制住你?”
沈翊這次抬起頭來,我自知這話會讓他不舒服,可實在按捺不住,等著他的回答。
他看了我幾秒,莫名其妙的笑了下,說:“我覺得他們不會有人比我的求生欲更強了,我現在,真的很想活下去,如果真的有人來奪走這份生命,不管比什么,他都不會贏過我?!?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他這種笑容了,頓時好像一顆石頭落在了地上。
我挑眉看著他說:“某個人可是有個自殘的毛病,還一直鬧著要結束自己呢?!?
沈翊點了點頭,“嗯,那時候覺得活著太累了,不管怎么努力都沒有希望,做得再多,也總是事與愿違。所以我很慶幸我遇見了你,并且沒有在最好的年華里錯過你,你給了我我曾毀掉的全部,也在無數次的絕望里給了我最后一絲勇氣和支撐下去的理由,也讓我覺得,這世界,原本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
我仰了仰頭,眼眶發熱,故作灑脫的說:“你這么說我有點想哭?!?
沈翊攬了攬我的肩膀,低頭在我眼睛上吻了一吻,“抱歉?!?
“沈翊?!蔽业吐暯兴拿?,手撫上了他的臉,有些朦朧的不真實感,“我覺得……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嗯?”
“我說不上來?!?
我微微側頭,看著某一個點說:“我好像,有點明白你們曾經信仰的至高主到底是什么了?!?
他只是淡淡的笑,沒有說話。
門打開的時候,王圳和樂樂一塊進來,樂樂一進門就直往沈翊懷里沖,被我及時的攬了下來,沒有撞到他身上,被我撈起來咯咯地笑。
登機前,沈翊牽著樂樂的雙手,走出幾步忽然站定了回頭問我:“準備好了嗎?”
“什么?”
他看了一眼b市的方向,淡淡的松了一口氣,說:“回去繼續接受磨難。”
我低頭看了看樂樂,然后到另一側,也牽了他的手,看著沈翊反問道:“為了幸福?”
他輕笑了一下,“為了未來?!?
他話音落,王圳在前面催了我們一聲,樂樂跑在了前面,拉著我們兩個跑了幾步。
在離開的過程中,我從窗口俯視那些云層的時候,真覺得在這里的所有都是經歷了一場夢。
沈翊說,找回樂樂的事情,沒有必要讓陳銳他們知道。我同意了,回去之后沒住南山館,依照沈易的說法,把樂樂放在了王圳家里,因為他們兩個都一致認為,陳銳因為蓉蓉和蘇遠峰的事情,絕對不會主動上門去到王圳家里,而其他人更不可能,現在蓉蓉被嘉齊接走,連嘉齊都不會再去,那是在陳銳眼皮子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一回到b市,沈翊一拿到開機,就看到很多的未接來電提醒,幾乎全都是蘇娜的。陳銳發過一條信息,發到了我上,是讓我們去百樂的。
我們倆把樂樂在王圳那里安頓好之后,才一塊兒到了那個地方,剛出了電梯就碰上了還在打電話的蘇娜,說的還是緬文。她轉頭看到沈翊,立刻喜上眉梢,跑過來抓住了他的手,“四哥,你沒事吧?”
沈翊沒有冷冰冰的對他,只是反問道:“怎么這么問?”
蘇娜說:“我聽人說你去緬甸了,圳哥都在找你,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嚇死我了,我正找朋友聯系他在緬甸的朋友找你的消息呢。”
沈翊看他一眼,問道:“這話你聽誰說的?”
“賀晟啊。”蘇娜說。
沈翊邊走邊接著問道:“他跟你哥也說了?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蘇娜忙不迭的搖頭,“我哥不知道的,他本來是要告訴我哥的,但正好被我攔了下來,你放心,除了我之外沒有……”
蘇娜頓了下,想起來說:“啊,對了,袁顥哥幫我找過幾個在緬甸的朋友,不過我沒有跟他說是因為你的事,這個應該不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