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時不知是出于一種什么心理,在沈翊回過頭來看的時候,連忙上前幾步一把把那幅畫抓了起來從中間折了一折,擋住了畫面,他最后看到的,只有一些花花草草和建筑物,沒有幫陸婭楠去撿,而是狐疑的看了我一眼。
我彎彎嘴角,把折起來的畫遞還給陸婭楠,她滿臉通紅,接過去的時候手一直在抖。
陸曉蕓跑過來拉著沈翊去拿老爹自己炒好的瓜子,嘰嘰喳喳的鬧著讓沈翊給她剝一大碗瓜子仁兒,沈翊被她拉著手,順著她一塊兒坐到火爐旁邊去。
陸婭楠眼神怪異的看了看我,我沒吭聲,也去抓一把瓜子嗑,那天外面忽然就飄了兩片雪花,老爹怕山路滑容易出事兒,死活不讓我們走,只好應(yīng)了下來。沈翊跟老爹去多抱了床被子,陸曉蕓也跟過去了,我烤著手的時候,看到陸婭楠站在我身后,像有什么話要說。
身邊也沒別人,我抬頭聽著,她攥了攥手指,輕啟雙唇問我:“你為什么要幫我?”
我沒覺得這算幫她,只是不想讓沈翊知道了之后覺得為難,因為沈翊對她既不可能直接的拒絕之后再也不理,也不能像對蘇娜那樣,糾糾纏纏拖著一個尾巴似的混,他心里對于妹妹的定義,其實是很單純的一件事。
我如是說著,陸婭楠說:“上次在學(xué)校你幫過我,這次也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要跟你道一聲謝,我是真心實意的管你叫聲嫂子,但我可能很難把他當(dāng)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哥哥,不只是因為感情,還有我哥?!?
“你哥不是他殺的,婭楠,你不能永遠把這件事歸過在他身上。”我波瀾不驚的看著她,說:“你既然能喜歡上他,就說明你心里沒有恨,這沒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你一時過不去我能理解,只是時間到現(xiàn)在,也夠久了,他的態(tài)度擺在眼前,你們都看得見,為什么不肯給他一次被諒解的機會?陸智的死,他心里也不好受,但他做的這一切不只是因為愧疚,他是很認真的在履行自己的諾言,往事不重提,讓它過去吧。”
陸婭楠說他不是恨沈翊,只是這畢竟是道坎兒,事情發(fā)生就留下了隔閡,消失不了,如果可以過去,她也許就不怕跟沈翊表白心跡了。
我說:“可能那也就沒我什么事兒了。”
陸婭楠可能覺得我是在諷刺她,臉色有一點難看,我忙又解釋了兩句。其實我這話是真心實意的,因為陸婭楠不像蘇娜,這種女孩兒是很討人喜歡,既乖巧又文弱,還很年輕。有很多有所成就的男人都會想找一個年紀小的女朋友,放在身邊像個尤物,感覺也好,陸家又對他不錯,他們倆又有共同話題。沈翊畢竟是個凡人,要是沒這層關(guān)系,他跟陸婭楠認識這么多年,日久生情是可以理解的,說不定等我在遇到他的時候,他們倆也有孩子了。
我胡思亂想著,往火爐里丟幾塊炭,火苗竄上來,呼呼的響著。
陸婭楠隔了會兒,忽然說:“那條項鏈是樣品,是那位設(shè)計師給我的,不是他。”
我點了點頭,沒有任何表達,她說:“你不要誤會。”語氣有點小心翼翼,讓我覺得這姑娘也挺可憐。
我嗯了聲,“我知道。”
“別想了,我送你給的禮物看了嗎?”
我轉(zhuǎn)移著話題,陸婭楠愣了愣,我想起來老爹還沒來得及給他,好像是放在抽屜里了,便過去打開找了找,成功的找到了香水盒給她,讓她試試味道。
那股淡香水的味道,跟她的氣質(zhì)很合。
我把話題帶了過去,陸婭楠清楚,于是也沒有再提。
老爹他們?nèi)齻€在屋子里折騰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說今晚可能要變天,我往外看一眼,天邊黑壓壓的一片,我不放心樂樂,給張嬸打了個電話,叮囑她今晚不要出門,早一點鎖好門睡覺,張嬸讓我放心,說樂樂已經(jīng)睡了。
我想到他那個小模樣,不由笑了笑,回頭看到沈翊正幫著把外窗關(guān)起來,風(fēng)很大,把他的衣服吹的鼓鼓的。他弄好了跟老爹說了一聲,轉(zhuǎn)過身來倚在窗臺上,一手攔著另一邊吹進來的風(fēng),啪的點了煙,徐徐的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有點愣,看著他皺起眉頭,他問我:“怎么了?”
另一邊的窗也被關(guān)上,屋子里的暖意都被這風(fēng)給送了出去,這會兒冷颼颼的,火爐還在盡職盡責(zé)的燃燒。
我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臉,擔(dān)憂地說:“眼睛怎么這么紅?”
他不解,我左右也沒有看到鏡子,把手機放在他眼前,從屏幕里也能看到。
他眼白充血一樣,布滿了細細密密的血絲,看起來很嚇人。
我有點怵,他好像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我問他有沒有什么不適,他說沒有。陸老爹也看到了,問是不是累了,沈翊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他不知道原因也沒法掌控的事,蹙眉有些煩躁的意思。放在以前還好,我最怕他的是他有過一次失明的經(jīng)歷了,千萬別再出問題。
我把他口中的煙拿掉,順手也把他口袋里的火機和煙盒也摸了出來,強制讓他戒煙,吃飯時老爹自己釀的酒,也一口不讓他碰。沈翊對酒沒什么執(zhí)念,但看得出一直在惦記他的煙,不時地看我一眼,最后坐不住說出去走走。
他還沒等起身,陸老爹說外面風(fēng)太大,用不了一會兒就得下雪,不讓他去,他只好吞了口熱水,干坐在那里盯著我,我從陸曉蕓那里要了兩塊薄荷糖,他接的很勉強,等陸曉蕓跑去睡了,我?guī)椭系樟送肟?,回到房間之后看到外面飄了雪花,紛紛揚揚的被風(fēng)卷起又落下,有些樹枝被吹斷,啪的砸在墻面上。
沈翊已經(jīng)躺下了,聽到這個聲音身體本能的抖了一下,我覺得他很奇怪,拉好窗簾關(guān)了燈,把臉貼在了他的背上。
上半夜睡得很平靜,只有吵人的風(fēng)不停地打在墻壁上,我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沈翊在叫我,抱了抱他,讓他快點睡,他沒有再說話,直到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后,他忽然猛的坐了起來,我一下清醒過來,打開了床頭的燈,含含糊糊的問他:“怎么了?”
他沒說話,我揉揉眼睛,瞥見他正看著我,神色古怪的很,甚至,有些詭異。
我打了個寒顫,“你不睡覺干什么呢?”
沈翊依舊是看著我,被子被他扯去了,我坐起來,看他靠著床頭縮成一個球,明白一點之后就開始頭大。
好在他不像那個不講理的家伙,我看了他一會兒,都是安安靜靜的,只是像個木偶一樣,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眼睛,在燈光下血紅的盯著我,讓我背后發(fā)毛。我試著讓他先躺下來,這大半夜的怎么也先熬過去,算計著明天一定要跟他說治療的事情。
我揉了揉他的腦袋,他似乎并不排斥,在我把他放倒腦袋按在懷里當(dāng)球抱著之后,他才動一動,力氣很小的在掙扎。我抱的松一些,他把頭仰起來,我知道他不會開口,只是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背,實在困得不行。
我閉著眼睛昏昏欲睡的時候,感覺他把手也掙了出來,半睜睜眼,看到他像找到什么新大陸一樣,試探的用指尖從我臉上撫過,漸漸的膽子越來越大,最后把手覆在了我的臉上,小孩似的嘴角微微彎了彎。
我從沒見這個人格笑過,因為謝文初說他代表的是沈翊不愿意接受的那些負面情緒和過去,只是現(xiàn)在他這樣,又實實在在不是我的幻覺。
我內(nèi)心里平靜下來,不知不覺中跟他對上了視線,兩個人都怔忪了一刻,他隨后就像收到了驚嚇,連忙把手縮了回去,并且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好像這樣就能掩飾他剛才的行為時不存在的。
我知道他沒睡著,這個人格只是剛剛醒過來,他精神得很,只是不知道沈翊這白天黑夜都清醒著的身體受不受得了這兩個人這么折騰。
我試著叫他的名字,他睫毛一顫一顫的,把臉埋了下去,身體又團了起來,而且手放的位置都是重要器官的部位,遮擋著,十足的防范姿勢,怕我會打他似的。我覺得我漸漸可以接受把同一副軀體看作不同的人了,而且也學(xué)著用不同的態(tài)度對待他們。這個沈翊背負的就像潘多拉的盒子,我選擇了不去打開,給他一點空間。
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鬧鐘吵醒的,身上壓了一條手臂,關(guān)了鬧鐘再縮回來,看到沈翊好好地躺在身邊,緊緊皺著眉,特別幼稚的把被子拉上來擋住臉,對被吵醒十分不滿。
我推搡他兩下,他不耐的翻個身,帶著起床氣問:“幾點了?”
我松了口氣,看來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了。
“六點?!蔽野严掳蛪|在他肩膀上,又推他一下,“睜眼我看看。”
他露出不悅,聽話的睜開眼睛望向我,剛睡醒有點無神,還是不太好,不過稍微緩解了些,應(yīng)該是過勞引起的,又吹了點風(fēng),天氣太干了。
我下意識的拍拍他的頭,他一把捏住我的手,把我硬塞回被窩里,斥道:“睡覺,別亂動。”
我說:“鬧鐘響了。”
沈翊眉間更緊,我又說:“你今天有會?!?
年關(guān)總是最忙的時候,開完會他中午還能再睡會兒,下午聽趙嘉齊說有項目。
他又磨蹭了會兒,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坐起來穿衣服,動作粗魯?shù)膬A訴著主人的煩躁,穿到一半,有點犯暈,人又坐了回來,捏捏眉角說:“怎么這幾天總感覺睡不醒。”
我趴在那沒吭聲,他從外套的口袋里翻出治頭疼的小藥丸吃了,我搶過藥瓶來看了看,問:“這是謝文初給你的?”
他嗯了聲,靠在床頭閉目養(yǎng)神,我倒了一片,打算留著去化驗一下成分。
沈翊自己神游了一會兒,回過勁兒來又鉆回來被窩里,渾身都涼絲絲的就抱住我,我倒吸了口氣,“你干嘛呀,不起了?”
“不想去了?!彼曇魫瀽灥?,讓人感覺有點自暴自棄,“陳銳打電話就說堵車,雪太大了,我去不了了,月底扣工資,年終獎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