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相信她只是想聊聊天,我就是個傻子!
青玉巷的位置在一條很有古色的清灰長街上,每一塊磚瓦都仿佛搭滿了歲月駛過的車道,滿是風(fēng)塵的味道。我去的時候正趕上下了一陣濛濛細雨,連雨點在這兒落下都顯得格外溫柔,隔壁的書店里走出一位短發(fā)的女學(xué)生,我們撞上對視的目光,彼此輕笑頷首。對過的咖啡店里,一位穿著青花旗袍的女人緩緩而出,手里撐著一把新買的油紙傘,雨點在傘面上跳躍,我們擦肩而過,舞曲的音符傳入耳蝸。
車水馬龍的都市里充斥著貪念與*,在權(quán)利和金錢的控制下,很難看到這樣平靜安然、不浮不躁的畫面。
我仿佛置身在另一個空間的世外桃源,分不清何年何月。
眼前的店面看起來時日已久,雨水洗掉了每一塊石頭的棱角,使它圓滑透亮,沾著水泛出瑩瑩的光。頭頂?shù)哪九朴行埮f,十分簡潔,潑墨瀟灑豪邁的書了三個字,青玉巷。
我握緊手里的包,手機打開界面停留在了通訊錄上,點開了趙嘉齊的號碼。如果蘇娜想要做什么,我可以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求救。
我走到店內(nèi),看到了一個年邁的老者,佝僂著背,正擦拭著擺放古玩的紅木架子,聲音滄桑的說:“小姐有什么東西要出售嗎?不好意思,我們老板已經(jīng)很久沒來了,老朽眼拙,分不清好賴,還望您改日再來。”
我環(huán)視一眼店內(nèi)擺放的瓷器玉飾,說:“爺爺,我不是來賣東西的,我是來找人的,請問蘇娜在不在這里?”
“蘇娜?”老者轉(zhuǎn)身看向我,眼里閃過一抹銳氣,彼時又消失,瞇眼笑著對我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原來是貴客,這邊請。”
他把我?guī)У狡溜L(fēng)后面,手掌邀了個方向后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蘇娜整個人團在藤椅上,身上裹了一張?zhí)鹤樱掷锉е恢婚L尾巴大腦袋的毛絨玩具。她把頭墊在貓咪腦袋上,抓著她的尾巴一上一下的晃來晃去,眼睛望著窗外,在發(fā)呆。
我看到她的臉,只覺得驚悚,拉開椅子坐下,“你找我?”
她收回視線,臉上的表情不復(fù)往日的囂張,端茶杯的時候,把手從毯子里伸出來,手鏈撞在一起,叮當響了一聲,那只手臂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蜘蛛網(wǎng)一樣的刀痕。
“想找個人說說話,又不知道該找誰,只好約你出來,聊聊。”蘇娜吹了吹浮在面上的幾片茶葉,一口喝了個干凈,又歪過頭去,說:“這家店在我和四哥還沒有認識之前,就是他的,聽鄭伯說,他很喜歡這里。”
蘇娜扯著玩偶的尾巴,又說:“我認識他之后,他受了傷也好,忙累了也好,都會來這里,就坐在我這個位置,自己泡一壺茶,一坐坐上一天。我不明白他在看什么,這個地方除了一些破磚爛瓦,還有什么值得好看?那外面也不過是些能換錢的瓶子罷了,他卻總對著下功夫,也不肯賣。我跟他吵架的時候打碎過一個,碎片他到現(xiàn)在還收著。”
我透過窗欞看著蓄積的雨點砸在窗臺上,把石塊都鑿出幾個小窩來。
“你沒出現(xiàn)之前,他幾乎從來不休假,我們每天都在一起,我想做的,他什么都順著我,除了不跟我交往,從沒拒絕過我的任何要求。”蘇娜說著斜睨我一眼,又露出那種怨恨的表情,“你說四哥跟我在一起不快樂?可你告訴我,他怎么樣的表情才算是真的開心?不提你們在學(xué)校談戀愛的日子,你說他出獄之后,不管在我還是在你身邊,他有真心真意的笑過嗎?他沒有!他永遠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樣子,就算笑也只是無聊跟你玩玩。他要的是權(quán)力,是高高在上,你跟他談感情?他根本就不需要!”
“你怎么會這么想?”我忍不住開口。覺得不可思議。
至少沈易跟我回家的那次,一路趕過去,到接我到喜宴的酒店,從始至終,都讓我感覺無比真實,我想,他那時或許也入了戲。
蘇娜惱怒的站起來,手撐在桌上,怒目對我說:“我有自知之明,他遷就我根本不是對我有意思,他是為了討好我哥,為了他自己!如果他不是為了權(quán)力,這些年他為什么這么賣命?他進過多少次醫(yī)院,有一次差點癱瘓,幾天的功夫都能從床上站起來,坐在酒桌上敲定了我們的軍火線。我哥表面上器重他,可誰心里沒一桿稱,那些心思哪個不懂?”
“沈易他不會這樣。”我直視著她,“你嘴上說喜歡他,可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我看是你把話說反了才對。”蘇娜重新坐回去,提起茶水對著嘴咕咚咕咚痛喝了一氣。
“喬綾。”蘇娜跌坐回去,用種獵人的目光看著我,“他手里明明握著九年前一個毒販留下來的新式配方,為什么不肯交給我哥?”
我心頭微凜,她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還有他最近變得很奇怪你沒發(fā)現(xiàn)嗎?”蘇娜說:“他斷斷續(xù)續(xù)的遣散了很多人,給了很大一筆安家費,手下很少收新人,還試圖擺脫過趙嘉齊,在例會上提出要換新搭檔,被我哥否決了。”
蘇娜從口袋里掏出一支口紅,對著鏡子往嘴上抹,說:“他轉(zhuǎn)移了自己小生意上的一筆資金,去了哪里不知道,數(shù)額不大。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我怔怔的搖頭,蘇娜翻了翻眼皮,譏笑著說:“他本事夠大了,人脈,錢財,全都有了。他想離開百樂,把自己的人散出去,把我哥他們能干的管理全都挖走,再脫身跟他們一起單干。到時候憑他手里的配方,會直接在市場上壓我們一頭,他會得到比現(xiàn)在多幾倍的利益,還不用再受制于人,忍受別人的指手畫腳,戳脊梁骨。”
“就算他現(xiàn)在一刀殺了我和我哥,我也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她唇上的口紅畫了一遍又一遍,手在抖,唇角滴血般。
我腦中一片死寂,蘇娜眼睛眨了一下,淚便落下來,“他是三哥唯一承認的人,我哥已經(jīng)很給他面子了,他一開始潦倒的時候,我哥給他找住的地方,給他工作,請人照顧他。他能有今天,靠的是誰?你肯來陪我,是想讓我去求我哥把他從拘留所里弄出來吧,很抱歉,這次我不可能幫他。我哥分組他的手下,縮小他的管轄,這都是我的主意,我不可能讓他走。他在拘留所里待幾個月,等大家的耐性散了,我自然會讓我哥找人把他弄出來。”
“你的猜測……陳銳也知道了?”我舌頭打結(jié),連話也說不利索,除了錯愕沒有其他的情緒。
蘇娜搖頭,“我哥不會有那么多時間盯著他,他雖然防他,可還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是你查他?”我更愕然,她那么喜歡沈易,卻還是不信任他嗎?
“根本不用特意去查。”蘇娜笑起來,手背抹掉了嘴上厚重的口紅,抹得滿臉都是,表情像是瘋了一樣,說:“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的眼里全都是他,他有什么變化,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她抱起了腦袋,哽咽:“我之前還以為他真的只是不適應(yīng)百樂,不適應(yīng)我的愛情,我試著改變,試著給他想要的一切。可我到現(xiàn)在才明白,你不可能給一頭狼自由,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反咬你一口。”
我沉默無言。
蘇娜繼續(xù)喃喃的說:“我不敢告訴我哥,他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殺了他。我憋得難受,想找個人說說話,可我根本沒有朋友,我身邊的人都跟他一樣,是因為我哥才容忍我。我想來想去,只有你,你這個情敵不會出賣我。可笑吧?但就是這樣,你也喜歡沈易,你不會出賣他。”
“我……”
“你放心,我真的不會動你。”蘇娜抬起臉,把懷里的毛絨玩具遞給我,“喏,送你。”
我還來不及反應(yīng),她就越過那張小小的桌子,把玩具塞到了我的腿上,抹一把臉上的口紅,嘻嘻笑了,“現(xiàn)在回家,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四哥不會坐牢的,羈押而已,那群警察他很熟,應(yīng)該不會為難他。”
“他沒殺人對嗎?”我空洞洞的看著眼前的毛絨玩具,上面蹭了口紅。
“他也不是沒殺過,他不冤枉。”蘇娜從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煙,打火的樣子很生疏,用力的往肺里吸一口,像吸毒一樣,露出愜意,躺在藤椅上,說:“是他身上的味道,不過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覺到過了,真羨慕你,晚上可以抱著他睡吧,我還從來沒抱過,他很敏感,也不喜歡跟人接觸,我每次都只能碰他一會兒。”
“我們沒睡在一起。”我話說的聲音很低,手指絞在一起,只希望不要惹惱了她。
蘇娜聽了開心了一瞬,“嘿嘿,他跟你也不行嗎?那次我趁他睡著了,偷偷吻他,他差幾毫米就把刺刀插進我的胸口,嚇死了。”
“蘇娜。”我打斷她的話,“真的不能把他保出來嗎?”
“不是不能。”她站起來用茶水把臉洗了,抽了紙巾擦干,面無表情,“現(xiàn)在不合適,我要確定他不會再有異心,才能繼續(xù)讓他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