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巖皺眉,眼神看起來有些迷惑,對保安說:“往后退一點,慢放。”
視頻倒退,以慢了一倍的速度繼續(xù)播放,從他出門開始。
“停!”畫面停留在假醫(yī)生抬頭看監(jiān)控的那一幕,口罩遮住了大半邊臉,但鼻子以上是漏出來的,勉強能看到一些。
沈巖摸出拍了張照片,讓保安把幾個帶子都給他拷貝了一份,里面太悶,我們兩個在外面等著。
沈巖像在想什么,心神不寧的抿著嘴角,拿到視頻之后就折返回去往病房走,我緊跟在后面,聽到他問我:“他什么時候能醒?”
“我也不知道,他之前情緒不太好,藥里有安定,可能不會太早。”
“醒過來記憶會受損嗎?”
“應該不會吧。”我不確定,問他:“你想問他什么嗎?”
沈巖嗯了聲,我在靠近病房門口的地方停了下來,不知道該怎么對他開口。
沈巖見我沒有跟上去,回頭來看著我,“怎么了?”
我說:“他可能不會記得發(fā)生過什么,因為我們都不知道事情發(fā)生的時候,醒著的到底是哪一個人格。”
“嗯?”沈巖滿眼不解。
我說:“他身上有五個人格,現在只知道其中一個叫cain,其他的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們分別承載的是不同階段的回憶,有時候會有感覺,但是目前來看,他們的并不共享同一份記憶。”
沈巖還是沒有明白我在說什么,我?guī)еチ诵灬t(yī)生那里,在我告訴徐醫(yī)生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之后,沈巖拿到了一份簡略整理過的資料,還看了那兩段視頻,臉色越來越難看,把手里的紙張攥的皺了起來,說:“他坐牢的事我知道,是因為他打傷了陳局,可他們兩個之間能有什么恩怨。”
他這話跟自言自語沒有什么兩樣,我們誰都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沈翊跟陳律,好像怎么看也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那時候沈翊還沒混到這個地步呢,要說有什么立場的矛盾,也不至于就讓他去襲警,他的性格不會那么做,除非陳律真的跟他有非保不可的仇。
徐醫(yī)生跟他說了說沈翊的病情,沈巖越聽表情就越奇怪,跟一開始的我一樣,根本不能理解一個人的身體里住著多個靈魂會是怎樣的一種體驗,而且對他們變成完全不同的獨立人格也表示了極大的疑問。我們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才讓沈巖暫時接受了他的哥哥現在不只是一個人這一說法。
他大概腦子里也是一團漿糊,沉默了很久,謝過徐醫(yī)生之后出去透了口氣。
樓梯拐角的窗子開著,清風拂過臉頰,讓人從混沌中尋到了一絲清明。
沈巖一直在想,默默地說服自己,我看著外面結了冰的湖面,意識開始神游,直到沈巖說了句話才回過神來,卻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他說:“第二段視頻里那個人也是醫(yī)生?怎么現在給他治療的不是那一個?”
這又是一個挺復雜的問題,我組織了半天,才毫無邏輯的告訴了他一點關于謝文初的事情,他聽得迷迷糊糊,抓住重點,在謝文初對沈翊的用藥和治療上多問了幾句,然后眉頭皺得更深,拳也攥了起來,一副隨時都有可能爆發(fā)的樣子。
他雖然整天說好像很討厭沈翊似的,可說到底,他們倆的血緣不會變,他小時候對這個哥哥印象有那么好,怎么會一點感情都沒有。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說著關于沈翊的一些事,他靜靜地聽著,末了開口問我:“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么才跟陳銳?”
趙嘉齊懷疑跟他父母的死有關,可沈翊否認,而且從沈翊跟沈巖說的那些話里,我是真的覺得他是沒想要報仇的,可其他的,還能有什么原因呢。
我搖了搖頭,沈巖仰頭微微嘆了口氣,輕聲道:“其實我一直都不了解他,可很多誤會就像命中注定找不到答案一樣,不管他一開始踏進這行是什么緣由,我能做的只有盡可能的讓他伏法。如果有機會從頭來過,我倒希望當年跟爸一起離開的那個人是我。”
“那樣的話,現在為難的人就該變成他了。”我說。
沈巖說“不一定,我們倆思維不對路,他會不會當警察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不會走他這條道兒,不管什么原因。而且我也沒他那么不惜命,玩兒不轉那種環(huán)境。”
我咂了下嘴,“那也不一定。”
“怎么說?”
“要是讓你去臥底你干不干?”
“不干。”
“為什么?”我好奇。
他只說了一個字,“累。”
我被風吹的打了個噴嚏,抱著肩膀縮到了一邊,沈巖把玻璃拉了過來,這時候有護士正好過來,跟我們說沈翊醒了。
比我想象中的早了很多。
我們兩個人一起進到病房里的時候,他坐在床上發(fā)呆,手上的紗布被他自己解了下來,血呼啦的扔在一邊。
我們剛進門時沈翊轉過來看了一眼,之后就又那樣呆呆的坐著,沒有任何表情,一聲不吭。
我和沈巖對視了一眼,他小聲問我:“現在是哪一個人格?”他對沈翊的五個人格已經有所了解,只是不能分辨。
我走過去在他身上打量了一遍,他目光半垂著,看著自己身上蓋著的被子,安靜的樣子有一點像cain,但是又沒有他那種小孩子的天真懵懂。
“cain?”我試著叫他。
他一副面癱臉,緩了幾秒抬眼看著我,好像在回應似的。
我覺得怪怪的,又沒別的選擇,就對沈巖點了點頭。
沈巖猶豫了一下,別扭的到沈翊身邊來,翻出里剛拍下的照片給他看,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沈翊往他上瞧了一眼,又把頭別了過去,翻身背對著他躺了下去,不想理他一樣。
沈巖蹙了蹙眉,我說:“他不喜歡跟人打交道,也不會說話,有時候還會很怕人,你別介意。”
沈翊三歲的時候還沒有沈巖,cain肯定不會認識他。
沈巖把收回來,仔細觀察了沈翊一會兒,直到他把杯子拉上去蒙住了頭,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挑了挑眉梢,轉身對我說:“他這樣也問不出什么,我還是先回去了,這件事等有什么確切的線索我再給你消息,他清醒過來的話,給我打個電話,我再過來吧。”
我點頭把他送到門口,問道:“那張照片能看出樣子嗎?”
眼睛是露出來的,能看個一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分辨出是誰。
沈巖眼神飄忽了一下,說:“我不確定,但看著有點眼熟。”
“像誰?”
“王琨。”
“慈空的徒弟,慧云?”這超出了我的想象。
沈巖嗯了聲,說:“只是看著有一點像,我之前從房屋的購買資料那邊找到過一個照片,他眼睛下面有一顆淚痣,很好認,這個人也有。”
“沈翊說你拿到的資料可能是假的。”他之前找到許立的照片也是假的。
“我知道,但這張照片應該不是。”沈巖面色嚴峻,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奇怪,就像有人刻意的引導著我們去做什么,而且很了解我們的行動。王琨是沒有理由現在來對沈易做什么的,他在監(jiān)控里表現出的也是一種慌張,特別是最后去擋攝像頭的時候,靠近了很容易發(fā)現,他的手一直在抖。能有膽量對沈易下手的人,不應該有這種恐懼,我猜他可能是被人脅迫,我們真正的對手另有其人。”
我捋了捋這其中的關系,問道:“你之前也收到了面具,是不是mars?”
“沒人見過他。”沈巖說:“我們對他的了解是零,這種事情要問警察還不如去問黑道,我們也不知道他做這些事的目的,還是等沈易另一個人格清醒過來再說,現在暫時沒辦法,我會先想辦法找到王琨,他應該會知道一些事。”
我心里那種陷入泥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無法掙扎,又無法逃離,手足無措,卻還是在不斷下沉。
送走了沈巖之后,我回到病房里,沈翊還躺著。
我踢了踢床腳,“起來吧,別裝了,阿巖這會兒都快到警局了。”
沈翊無精打采的翻了個身,躺著面向看我,揚了揚嘴角,語氣挺虛弱的問:“有這么明顯?”
我搬著小凳子坐下,“演技太拙劣了,也就騙騙阿巖,我太了解你了,你們一點都不像。”
他嗯了聲,疲倦的閉上眼睛,淡聲道:“是不像。”
我問:“阿巖來看你,你干嘛裝另一個人?”
他滿是無力,抬手按了按額頭,微微蹙著眉,說:“跟他沒什么好說的,這時候見面怎么都是尷尬,不想應付,太虛偽了。”
“你現在沒事了嗎?要不要叫徐醫(yī)生?”我從小凳子坐到床上,把他的手拿開,在他頭頂的穴位上輕輕按著,“你還記得都發(fā)生過什么嗎?”
“不記得。”
“一點印象都沒有?”我進來的時候他是睜著眼睛的,難道那個不是他。
沈翊嗯一聲,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別再睡著了,你睡著了他們出來怎么辦,越折騰越累,消耗的都是你的精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勉強的睜開眼睛看著我,我有點別扭,眼神到處瞟,最后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他覺察到我的視線,把手放到了被子下面。
“你干嘛把紗布拆了?”我掀掀被子想看看他的傷口,卻被他條件反射似的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我莫名的看著他,他越是這樣就越是讓我覺得這其中有事兒,仗著他的藥性還沒有完全過沒什么力氣,站起來掙開他的桎梏一下掀開了被子。
他愣了下,再躲已經來不及,袖子還是挽著的,耷拉了一些。
我抓過他的手來,看到他小臂上密密的縫線,傷口的輪廓被人刻了一個大寫的y。
對于這個字母,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的名字。
沈翊與沈易之間,差別只是一個同音的yi字,首字母是y。
沈翊把手收回去,袖子垂了下來,從底下的抽屜里摸出一盒煙來點了,抽了一陣兒后把謝文初放在這里的藥瓶拿了過去,目光低斂著對我說:“他知道我的身份,喬綾,你別再管我了,回家吧,別再扯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這本來就不是你該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