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夕,人們在河源壘起篝火為勇士踐行。而聚落的核心人物——棄和靈筱,中途卻雙雙退場,回到茅屋爭吵。
“憑什么不準我隨軍出征!”
“麒麟部對你覬覦已久,你前去無異自投羅網!”
“那不是有你保護我嘛!”
“我分/身無暇!”
“你□□!”
“別胡鬧!”
“你……這地方我不呆了!”
“給我回來!”
陶罐碎裂之聲打破夜靜,屋內,棄一手將靈筱鉗制在懷,一手握著塊鋒利的碎片抵住她咽喉。這半年多他四處征戰,原本線條柔和的臉被殺戮打磨得棱角分明,此刻麻衣半敞,身上那股王者霸氣直壓得對方肺部缺氧。
靈筱是輕易不服輸的個性,即便性命受要挾,依舊咬牙切齒罵道:“偽君子!”這個男人有著頗深的心機,之所以娶她,不過是為凝聚民心,圖她操縱火焰的能力,此次征戰表面看麒麟部出師有名,實則,是棄利用她尋了名正言順開戰的借口而已。云煬呵云煬,聰明如你,怎會瞧不出這其中端倪呢。
棄聞言臉色一沉,手一重,陶片立即嵌入她雪頸。
脖間淌下幾滴溫熱,靈筱知道那是血,已經不是第一次面臨死亡,所以她并沒有特別害怕,但她還有很多心愿不曾完成,遺憾之余,瞅著棄那張神玉卻冷漠的臉龐,心中卻生出了絕望。不!她寧愿死,也不想永遠被囚禁在異時空,這里沒有她心念的親人和朋友,她不想被威脅著將就過完一生。于倔強一扭頭,任鋒利的陶刃劃開她雪白的脖頸。
棄未料她如此決絕,大驚道:“筱筱!”急忙將她放在床上,小心翼翼處理傷口。
脖間、衣衫猩紅一片,沒割到氣管和大動脈,靈筱總算撿回一條命。但她體質奇特,經此變故,七魄中的氣魄竟從吼輪瀉了出來。
棄追趕不及,趕緊褪下魚骨項鏈環住她脖頸。靈筱見他閉目念咒不禁有些慌神,“你、你要做什么?”
棄嘆聲妥協,“安靜,若想上戰場,最好聽從我的安排。”
靈筱重見希望,當即乖乖躺著,任由他擺布。
整座茅屋接著被一種神秘的咒語包裹著,咒語化為字符,飄入魚骨項鏈,項鏈泛起白光,白光沁拂著雪頸須臾,傷口竟奇跡般消失了。
棄仍在念咒,項鏈白光越來越亮,一直延展至靈筱周身。靈筱渾身劇痛,仿佛快被撕扯成兩半,想大喊停下,奈何動彈不得。痛至巔峰,“啊——”她失聲一叫,整個人只覺一輕,好像有什么東西從身體剝離。
棄睜開眼睛,“大功告成。”痕繭交織的手化為春水,輕柔地撫著她額頭解釋道,“戰場上廝殺無情、人人生死難測,方才我用這條‘雙生’印制了你的靈魂,萬一你將來遭遇不測,我便有法讓你重生。”遂為她系上魚骨項鏈囑咐,“切記,別讓他人觸碰雙生。”
靈魂還能印制?靈筱呆然:鴻宇之大無奇不有,她居然擁有兩個靈魂,一在本體,一在魚骨項鏈內。
離譜!心下唏噓,望著棄近在咫尺的臉,一愣之下,好些念頭飛快地閃過腦海:天神般的面孔,精深的秘術,他仿佛生來,就是這蠻荒世界是主宰。為什么偏偏是萬年前呢?為什么要讓他們相識?為什么她恰好失去‘氣魄’?
那種微妙的感覺呼之欲出,但靈筱就是抓不住、理不清楚。她想了整整一宿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結果翌日,只能頂著倆黑眼圈隨軍出征。
*****************
陽光有些刺眼,河灘上,密密麻麻都是人。人群之中,有一大點藍最為醒目。它,就是麒麟部族長云翼的坐騎——藍翼。
時隔半年,藍翼的個頭已和母親藍兒不相上下,因為是雄性,外表甚至更顯威凜。
而云煬——就是此刻正躺在它背上哈欠連天、一身虎皮短打的懶散男子,自落入該異時空,法力雖全失,但依舊憑借本領,征服了河西各部族,成為大族統領。這不稀奇亦不值得炫耀,正如他曾大言不慚那般:人才,走到哪都吃香,遠古,真的是大材小用了。
“藍翼啊,聽說笨女人在那邊如魚得水,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回頭碰面別忘了教訓教訓她。”
藍翼回眸,朝聒噪的云煬飛去一記藍眼:論滋潤,世間無人能及你,你好意思數落別人?
見它如此不屑,云煬眉鋒一挑,大腳一抬,狠狠砸在它腦袋上,威脅道:“東珠可以亂吃,眼珠不能亂翻,再囂張,剝了你的皮當墊子。”藍翼同他朝夕相處,知他說到做到,聞言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每當這種時候,它便格外想念靈筱,靈筱雖蠢笨些,至少心腸好,尤其她會很溫柔地喂給它美味的東珠……吧唧了兩下大嘴,說曹操曹操到,棄的部隊出現了,那久違的笨女人也終于現身。
重新見到靈筱的霎那,原本半躺的云煬直起了身,他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笑了,英氣的臉龐嶄露出的那抹淡笑,令朝霞失色。
分離,仿佛就在昨天,分離后,他在每個日夜學會了思念。失散、重逢,最美的童話莫過于此。你在那方、我在這邊,最美的距離莫過于此。
“喂!”他情不自禁招了招手,靈筱遙遙瞧見,胸中一熱,眼淚瞬間決堤。
棄覺出不對,有些詫異地望著她,靈筱搖頭,腦袋里僅有一個念頭——想快點去到云煬身邊。于是一下掙脫他手,沖向了對面。
“筱筱!”伴著棄一聲疾喊,藍翼仰天一嘯,載著云煬沖出隊伍。
遼闊的河源一片混亂,人們的思緒還沒轉過彎,石器已交接在一起。
云煬根本無心拼殺,躍下藍翼,一把抱住迎面奔來的女子,痛痛快快轉了個圈緩解沖力。
“云煬……”靈筱伏在他肩頭痛哭流涕,差點脫口她很想他。
云煬何許人,當即拍了拍她背嘉許,“有進步啊,半年不見,學會投懷送抱了。”
如此煞風景。
“你!”靈筱氣得險些背過氣去。可惜她沒有喘息的機會,下一刻她身子一輕,卻是云煬抱著她,及時閃開了棄的來襲。
緊握骨劍而立,棄質疑道:“怎么,你們是舊識?”激戰一觸即發。
安全起見,初識靈筱確實隱瞞了真相,后來兩個部落勢同水火,她為自保,就更不敢實言相告了。現在欲開口解釋,云煬卻阻止她,朝棄冷笑一聲挑釁道:“豈止,是相好。”
棄如遭晴天霹靂,“你說他是你的女人?”震驚望住靈筱,絕美的雙眸涌出痛楚,“我總算明白了,原來此前你不顧性命,便是為了來此見他?”
靈筱不敢吱聲,但沒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
棄怒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不是因為付出得不到回報,而是還沒來及付出,她就已經屬于別人了。曾經為她的開朗和倔強折服,然而現在才明白,她遙望遠山的寂寞為誰,她寧死不屈的剛烈為誰。他從來都不知自己的感情可以這般強烈,更沒有料到會在此種情況下會失去理智。他是萬物的主宰,沒有人可以與他爭!棄全身弗如燃燒,神俊的面目驟然猙獰,骨劍以超常的速度刺了出去。
云煬不敢小覷,立時松開靈筱空手接招,骨劍攻勢雷霆萬鈞,除卻夙風,他還從未遇見如此棘手的對手。
靈筱從旁驚心膽戰,“噗”的一聲,一支骨叉冷不丁擦破她臂彎,她一踉蹌,卻是被一具死尸壓倒在地。“啊——救命!”她本能地掙扎驚叫。那方云煬斷喝一聲,藍翼得令,腳趾飛速撥開壓在靈筱后背的尸體,大嘴叼起她,將她甩到背上。
這一來一回,靈筱已顛得七葷八素,奄奄一息仍不忘拍拍藍翼的脖子感激,“藍翼,你真是乖孩子。”
而云煬,卻因分心不慎被骨劍震到,后躍與棄拉開距離,只覺胸口火辣辣的疼。智者不逞匹夫之勇,他原就不屑當什么族長,開戰也只是為找回靈筱,這棄太厲害,正巧他心愿已了,于是飛奔向藍翼躍上它背,做了個驚世駭俗的舉動——逃。
此非怯懦,而是一種本能,身經百戰的靈筱十分理解:當敵方強于你,逃,無疑是生存六界之道。
撇下千千萬萬族人,云煬不考慮聲名、不承擔責任,抱緊靈筱,駕馭著藍翼沖離戰場。天邊兩朵浮云相聚,他馳騁過血霧,用速度決勝一切險阻,與命運抗衡。
可怕的是,棄恨意沖天,竟浮空展開一對雪白的飛羽,如影隨行。
藍芒飛竄,藍翼潛過大河,登岸,疾如電掣往高山攀躍。
大地這時劇烈地顫動起來,大川怒龍一般咆哮著掀起驚濤駭浪,兩岸群山亦劇烈地搖晃著。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地面綻開一道巨大的裂縫,高山一分為二,一升一沉,棄為避山巖停止追趕,藍翼卻失足踩中那半塌陷的山體。山崩之聲震耳欲聾,軒然濤波淹沒山體,靈筱、云煬和藍翼紛紛從高處墜落,最后齊齊被水流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