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當(dāng)然活著,而且也沒怎么受苦。
他與孫傳庭帶著人馬,剛剛來到車廂峽,見到了陳奇榆。對于張儀的身份,盧象升無論和誰談起,都含糊其辭,只說叫張儀,并不說起他的身世,只說他是由秦軍那里投過來的。于是大家也都沒想到,此人會是兩千年前的人物。
此時的張儀,先是孫傳庭的謀士了,見了陳奇榆之后,令孫傳庭不快的是,陳奇榆對自己并不客氣,因為官職小,所以也不太拿正眼瞧自己,如果他不是盧象升派來的援軍的話,陳奇榆就更加不客氣,直接呼來喝去了。
孫傳庭請陳奇榆安排自己的人馬,看看駐扎在哪里合適,陳奇榆將他們安置在最后面,孫傳庭也不爭辯,帶著人馬走到陳奇榆軍的后面,開始安營扎寨。
入夜,孫傳庭請張儀來到大帳,兩個人坐定,親兵送上茶來。
孫傳庭平靜地瞧了一眼張儀,然后才慢悠悠地說:“先生,陳巡撫將咱們安排在最后面,可是很照顧咱們啊。”
張儀嘿嘿一笑:“將軍這話,說得不講究。你已經(jīng)猜到陳巡撫的意思,為什么還要說得冠冕堂皇?”
孫傳庭哦了一聲:“我已經(jīng)猜到了?猜到什么?”
張儀道:“咱們自家人,就不用賣關(guān)子了。陳巡撫這樣安排,是怕咱們搶功勞,眼下的農(nóng)民軍已經(jīng)是籠中之鳥,網(wǎng)中之魚,換了誰頂在前面,都一樣穩(wěn)如泰山。農(nóng)民軍無論是打,還是降,咱們都撈不到半分功勞。”
孫傳庭點頭:“先生說得不錯,看來這趟差事,對于咱們來講是最輕松的了。正好閑庭信步,游山玩水一番。只要滅了高李逆賊,天下就會太平。我也可以卸甲歸田了。”
張儀冷笑:“我看不那么容易。”
孫傳庭道:“難道他們還能逃出生天不成?”
張儀道:“別人且不說,就我了解,李自成這個人,足智多謀,又勇猛無比,想消滅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他們手下仍有數(shù)萬人馬。”
孫傳庭也冷笑道:“李自成的為人,我非常了解,不光是他,高迎祥,張獻忠,羅汝才,劉國能,馬守應(yīng)這些人,我都了解。據(jù)我所看,沒有一個是成大器的。農(nóng)民軍不恤百姓,更談不上軍紀(jì),因此他們的基礎(chǔ)很差,沒有牢固的根據(jù)地,這就是他們不能成事的原因。所謂流賊,說得一點不錯。”
張儀點頭:“將軍說得是。”
孫傳庭話鋒一轉(zhuǎn):“可是秦軍就不一樣了。”
張儀聽他說起秦軍,心頭一動,但臉上沒有半分表情:“怎么不一樣啊?”
孫傳庭道:“秦軍知道根據(jù)地的重要性,這才拼了性命,算盡機關(guān),想將西安得到手,眼下他們得到了,就占住不走,而且在城中廣施恩惠與百姓,收買人心。如果假以時日,秦軍人馬大大擴充了,他們就會攻城掠地,擴大地盤,這將會是朝庭的心腹大患。”
張儀道:“可是秦軍到底還是孤軍,只要朝庭多派人馬圍城,相信用不了多久,秦軍就會不攻自滅。”
孫傳庭道:“不錯,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讓高李這伙流賊進入陜西,與秦軍相互呼應(yīng)起來。我們在這里滅了流賊,秦軍也就可以不攻自滅了。”
張儀心頭暗自吃驚,暗想孫傳庭果然不愧是帥才,著眼大局,一針見血,切中要害。
因此眼下自己最應(yīng)該做的,就是不能讓他們將這伙農(nóng)民軍吃掉。
于是他嘿嘿一笑:“將軍想過沒有,如果陳巡撫打贏了這一仗,消滅了高李逆賊,那么對于將軍你,則是不利的。天下太平了,將軍說到底也只能是個普通的將軍,恐怕您所期望的,遠非如此吧。”
這話倒說中了孫傳庭的心思。
在孫傳庭的理想中,他應(yīng)當(dāng)做為全軍主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萬馬千軍,皆在他掌握之中,帥旗一指,天地變色,那才是他的鯤鵬之志。一個小小的將軍職位,豈是包容得了他的。
孫傳庭呵呵一笑:“陳巡撫已經(jīng)安排下了,我又豈好違抗他的命令?”
張儀鬼鬼地一笑:“陳巡撫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孫傳庭失笑道:“那還用問?自然是消滅反賊,升官加爵,青史留名了。”張儀道:“照將軍來看,這伙反賊得困多久,才能完全消滅?”
孫傳庭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他們有數(shù)萬人馬,其中能打仗的,估計也就三四萬,戰(zhàn)馬與馱東西的牲畜,應(yīng)當(dāng)不下一萬匹。就算他們吃光了糧食,光有這些馬,至少也能吃上一個月。更何況,這些反賊當(dāng)中,許多人都曾吃過人肉,哼,要想完全餓死他們,沒有兩個月,絕無可能。”
張儀也贊同這個說法:“將軍說得對,您可以想想,反賊有數(shù)萬人馬,官軍呢?谷前谷后加在一起,也不下數(shù)萬。人吃馬喂,得耗費多少錢糧。”
孫傳庭微然一笑:“可有什么辦法,能讓反賊們快點餓死呢?”
張儀搖頭:“不是讓他們快點餓死,而是讓他們早點投降。”孫傳庭大笑:“投降?先生難道不知道,他們曾經(jīng)在黃河邊上,投降過一次么?可后來如何?耍了朝庭一回,官軍一松懈,他們就突圍而出,進入了河南。這次他們投降之后,出得車廂峽,誰能保證不會復(fù)叛呢?”
張儀胸有成竹:“此地不比黃河邊上,車廂峽只有兩個出口,非此既彼。我可以勸說陳巡撫,安排受降。可是必須要讓這些反賊頭頭們來大帳請罪。只要他們進了官軍的營,陳巡撫就磨快了刀子……”
說著,他用手做了一個手勢,向下一劈。孫傳庭明白:“把高李等人誘進營來,斬草除根。”
張儀點頭:“這個主意,陳巡撫會不會答應(yīng)呢?”
孫傳庭想了想:“他會答應(yīng),畢竟長期耗在這里,軍士們也不樂意。可是,能讓誰去誘降呢?要知道,高李等人對官軍戒心很重,不是與他們熟識之人,所說的話,必不會相信。”
張儀一拍胸膛:“我去。”
孫傳庭一愣:“你認(rèn)得他們?”
張儀一笑:“李自成造反的時候,曾與我有一面之識,我還贈了他一些金銀。相信他不會忘記。”
孫傳庭微微點頭,捋著胡須:“原來如此。”
張儀顯得很是得意:“只要高李等人一死,手下那些人必定真心歸降。大局就算定了。”
孫傳庭站起來:“此計甚妙,走,我陪先生去見巡撫大人。”
說去就去,二人上了馬,一同來到陳奇榆的大帳前求見。陳奇榆一聽孫傳庭來見,不知道有什么事,可這里有盧象升的面子,所以連忙請入。
二人進了帳,見過陳奇榆,陳奇榆非常客氣,吩咐上茶,三人落座之后,孫傳庭就將張儀的主意,說給了陳奇榆聽。
沒等說完,陳奇榆就露出了笑容。
事實上,他早就有這個心思。只是沒能找到合適的人。
張儀猜得一點也不錯,他手下上萬人馬,軍餉接濟困難,難保那些士兵什么時候就會嘩變,到時候萬一造起反來,將谷中的農(nóng)民軍接出來,可就是塌天大禍。自己的腦袋非被皇帝砍了不可。
如今張儀自告奮勇,前去說降,正是再好也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