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幸福的眼淚1
輕悠想著小叔軒轅清華的事,楊夫人已經(jīng)熬好了糖水,喚她喝水。
楊夫人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輕悠看到已經(jīng)備好了湯盅準備要送去給楊先生的糖水,立即猜到楊夫人應是剛才跟楊先生打電話時,得了徐副總的求情。
輕悠知道這種事頂多只能盡人事,正要跟楊夫人說時,電話鈴這就響了。楊夫人急忙抓了起來,卻又很快尷尬地舉給她,她點點頭示意明白其意,接過了電話。
那頭聲音戾氣未消,她嘟嚷道,“亞夫,你太兇了,楊夫人可是我的長輩。”
織田亞夫沒好氣地斥道,“長輩就應該一直占著電話線不讓人打嗎?她知不知道本帥現(xiàn)在有人命關天的大事要跟我的未婚妻通話!這耽擱下去,拿他們楊家全族的腦袋都不夠賠。”
輕悠翻了個白眼,心里為那句稱呼泛甜,又不好意思地朝緊張的楊夫人笑笑,“ok!元帥大人您說吧,有什么人命關天的大事找小女子?”
那邊一聲冷哼,“沒良心的小混蛋,你就真不急我這通電話?”
她也不想扭捏下去了,“亞夫,我剛收到我娘發(fā)來的急電,小叔病危,我必須盡快回芙蓉城。”
那邊沉默了一會,才問,“真的?我的人回報,三個月前他還在上海灘生龍活虎地跟人搶生意,這么快就病倒了?”
輕悠著實一驚,“這,你,你……”
“這些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的人,不理也罷!”
輕悠下巴差點兒掉地上了,她完全可以想像到男人此時是一副多么不屑的嘴臉。
“亞夫,那是我的家人,我不管,反正我一定要回家。”
那邊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還傳來幾聲輕咳,輕悠一聽又心疼了。
“亞夫,我已經(jīng)四年沒回過芙蓉城了,我想看看我娘。不管小叔是真病假病,他也是我最親的親人,我一定要回去。”
“我沒有說不讓你回。算了,這事兒我會人安排,徐少的事你不用管,我已經(jīng)跟他們明說了,也不準他們來找你說情。爆炸案的事很快就會完結,你把港城的事清一清……”
那頭,男人嘮嘮叨叨說了些瑣事,都是叮囑她打理好港城事務,以免回家后還懸掛著心,公司和工廠里的事也必須交托出去,畢竟她現(xiàn)在要回芙蓉城,未來很多事也說不清。
她聽著他的話,心里也是甜絲絲的,也發(fā)現(xiàn)他比自己想像的更了解她的性情。那些聽起來兇巴巴滿是命令口氣的話,其實都是為她好,雖然強橫了點兒,這便是他的性子吧!
掛了電話后,輕悠陪楊夫人去了公司,幫楊先生處理公事,做了交接。也許兩老早就有心理準備,聽到輕悠說要回老家,雖不舍,還是沒有多說什么。
楊夫人還幫輕悠打點行裝,甚至又硬塞給輕悠大筆錢。輕悠借口自己在股市上也大賺了一口為由,推謝了楊夫人。最后,楊夫人笑說輕悠不接這份心意,就等著她嫁給織田亞夫時,給她做聘禮。
輕悠卻想著,若非事情嚴重,母親也不會發(fā)來這樣一份電報叫她回芙蓉城。小叔重病的事只能當真,人生就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想說服織田亞夫跟自己回老家,至少也要讓這對失散多年的父子,正式見個面。
……
隔日
輕悠一早就醒來,在廚房里倒騰半晌,熬了清熱潤肺止咳的香粥,小心翼翼地盛進盅煲里,提著出了門。
車夫毛叔現(xiàn)在被她聘為專職洋包車夫,想她若是離開了,平日里幫楊夫人代腳也是好事。為此,她還出資讓毛叔購置了一輛時下最新式的三輪洋車,客坐在前,人在車后凳騎,也為年紀日大的毛叔省了力氣。
毛叔瞧著新車時,激動得老淚縱橫,跪著叩頭至謝。后來,便也忍不住將織田亞夫讓他每日報告她行蹤的事說了出來。
這一早,毛叔凳著新三輪型的洋車,連走邊跟輕悠說了些他來時路上聽到的新聞。聽到東晁和英國簽約一事,輕悠讓在半路停車,向報童買了兩份新報。
那報童竟然認得她,正是當日高橋曾向買過報的少年,那少年見她十分殷情,一說才知原也是看了她那篇鑒寶新聞后的小粉絲。
兩人隨口聊了起來,恰在這時,有人喚了輕悠一聲,輕悠看去,目光微凝。
“陸先生。”來人正是曾經(jīng)在銀行幫輕悠解過圍的國民政府的外交官陸維德,其身后走出一男子,正是喚輕悠的姜愷之。
姜愷之又恢復了往日她熟悉的作風,一身體面干凈的中山服,右手還是打著繃帶掛在胸口,面容修理得十分整潔,一掃前日兩人相見時的頹廢病態(tài),頭發(fā)被發(fā)臘打得規(guī)整又不失幾分隨意地于額前落下幾縷,只是那雙眸子黯沉得厲害。
他雖笑著,如沐春風般溫柔和煦,可到底心境不同,她不敢直視那雙眼。
“輕悠,這么早,你就早起給楊先生買報紙打香粥么?”姜愷之問。
“愷之,你的傷,不要緊吧?”輕悠沒有回答。
姜愷之瞥了眼那包瓷盅,“還死不了,早前剛回南京時,除了這只手臂,下面兩條腿也是掛著的。”
他呵笑了兩聲,口氣是她聽慣的輕松打趣兒,可入了耳已化成一片沉重。
她垂下眼,“那你要保重身體,該多休息,不用起得這么早。”
他湊近她,輕聲問,“輕悠,我和維德要去那荷蘭公館談爆炸案的事,我一定會救出陳衛(wèi),他完全是被黑龍組的人利用。而據(jù)我所知,黑龍組二當家早就被織田亞夫收買了,否則他們的大當家錢紳也不會這么快就倒臺被人指正。”
輕悠抬起頭,姜愷之笑得溫柔,目光卻銳利異常,她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心頭不由一跳。
姜愷之看著微微后退了一步的女子,繼續(xù)道,“輕悠,你還沒說,你起這么一大早的,不會只是買香粥吧?”
“愷之,我……家里來急電,我很快就要回芙蓉城。”
姜愷之目光閃了閃,抬起手伸向輕悠,輕悠立即又退了一步,盯著他的目光有些警惕,他眸底竄過一抹驚涼,垂下的手在身側握成了拳。
“你已經(jīng)四年沒回過家,路上多加小心。有什么需要……呵,現(xiàn)在應該有更合適的人陪你回家了,我的擔心倒是多余。祝你一路順風吧!”
“嗯,你們一定還有事忙吧,我不耽擱你們了。”
輕悠點點頭,就要上洋車,錯身時,姜愷之突然抓住她,她緊張地抱住湯盅。姜愷之的面上閃過一抹明憤恨,隨即又被淡笑取代。
他傾身在她耳邊低語,“輕悠,陳衛(wèi)關在東晁的元帥府監(jiān)獄,我聽說那個元帥大人刑訊逼供極有一套,陳衛(wèi)可能會忍不住屈打成招。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幫陳衛(wèi)在他面前輸通一下?”
輕悠愕然,“我……”
“我怕就算三國會審,織田亞夫也不會放過陳衛(wèi)。其實,陳衛(wèi)的母親是將帶大我的乳娘,他對我來說就像親弟弟一樣。”
“愷之,這件事……”
姜愷之又是一笑,“唉,算了。瞧我為了陳衛(wèi)的事都急昏頭了,你一個女孩家,哪里適合插手管這些男人的事。別多想,你快去辦你的事吧!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別客氣。至少,我們還是朋友吧?”
他忽又退開身,朝她伸出手,她看著那張熟悉的溫暖大掌,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眉眼帶笑,眼底盡是陰霾之色的男子,突然感覺有些陌生。
她舉起手,他立即抓住,重重一握,她疼得蹙起眉尖。
突然一聲尖厲的喇叭聲響起,一輛黑色轎車突地朝他們沖了過來,速度之快,見之者都駭然后退,轎車一下剎住,將將停在他們面前一臂之距,帶來的晨風刮過面頰,有海邊的腥咸味兒。
車上下來一人,高挑精壯的身子,一襲筆挺的黑色軍裝,棕色武裝帶束出挺撥腰身,黑亮的軍靴一叩地,踏出一片沉寂,四周的空氣似乎都因他的到來而緊繃起來。
織田亞夫目光掃過那雙緊握的手,輕悠立即脫了開去。
他幾步上前,伸手將輕悠攬進懷里,低頭時眉目一柔,說,“早上打電話去楊宅,說你已經(jīng)出門來給我送粥了。最近時局還不穩(wěn)定,不要一個人外出。”
說著,也不等她應,抬頭直視姜愷之,勾唇一笑,“姜中校,氣色不錯。聽我的秘書說,你們跟我是九點鐘的約。現(xiàn)在我要和我的小未婚妻去吃早餐,暫不奉陪,回頭見。”
姜愷之凝眉看著織田亞夫擁著輕悠離開,陸維德急忙上前相應,出了一身冷汗。
“三少,您沒必要跟那軒轅小姐說那么多。就算織田亞夫寵著她,也不可能因她就耽擱大事。”
“我知道。”
姜愷之轉身就走,袖底拳頭緊握。
陸維德心下嘆氣,急追上。
“三少,您這又是何必,天涯何處無芳草啊!為了個女人跟那個東晁元帥相斗,真的是得不償失。”
“維德兄,你以為我真是個意氣用事的莽撞少年么?該說什么話,該做什么事,我比誰都清楚!”
陸維德一愣,再見男子眉宇間深籠的陰鷙之色,不由肅然。
……
輕悠感覺男人不太高興,但她并不特別在意,到了公館后,見桌上已經(jīng)備好了早餐,也將自己熬好的粥盛了出來,送到男人面前。
他立即蹙眉,“什么東西?”
她勺上一勺,吹了吹,還試了下溫度,“給你清熱解咳的,償一口。”
“本帥不吃別人的口水。”
她心下啐了一句,張嘴就吃下一勺,贊嘆,“味道真的不錯,我吃過了,保證沒問題不會毒害你的。”
他濃眉一挑,頗有幾分殺氣,“我說了,我不吃別人的……”
她砰地將碗摜到桌上,哼道,“人家天沒亮就起來熬了整整兩個小時的粥。既然有人不識好歹,非說不食人口水,那之前余下的十個吻也不必清算了,就此了結,別過。”
說著,抬起屁股就要走人,不過還屁股還沒離開沙發(fā)墊子,一雙手臂如期出現(xiàn),將她拉了回去,耳邊傳來男人悶悶的一聲“我吃”。
她心底就樂了。心說,都這么大人了,還耍脾氣,真是丟臉。
當然,她也不敢真當著元帥大人面,羞他的臉,索性也隨了元帥大人的好意,吃起他給她準備的東西。
這出清晨的小小小妒嫉事件,就此揭過。
稍時,她說起回芙蓉城的事,“我覺得,娘不會騙我。依我當年離家的情形,若非事情真嚴重到連父親都束手無策,否則娘不會給我打這樣一份報告。我想,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嗯,我已經(jīng)讓高橋去給你訂火車票,最快你今晚就可以出發(fā)回芙蓉城,明天晚上應該能到。”他頓了一下,才道,“現(xiàn)在你最好再給你娘發(fā)個電報,讓人去車站接你。”
她放下筷子,看著他,“亞夫。”
“港城爆炸案的事,我暫時走不開。”
她失望地垂下眼,輕輕“哦”了一聲。
他看了看她,放下筷子,擦了嘴,拿起一旁的報紙看了起來。
她也覺得有些食不知味,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說,他就把后路給堵死了。
“亞夫,我想問你一件事。”
“說。”他頭也不抬。
“那年,你為什么要帶我去拜祭你母親,紫櫻嬸嬸?”
“順道罷了。”
“真的?”
“那你順道帶多少女孩去祭拜過?”
他捏著報紙的手明顯收縮了一下,仿佛是從牙縫里蹦出幾字,“就你一個。”
“出云公主都沒有嗎?”
他抬頭瞪她一眼,不答。
她暗自吁了口氣,喃喃道,“當時我就想,你帶我見你母親,如果紫櫻嬸嬸還在的話,她……會不會喜歡我這個兒媳婦。”
“我挑的,她都會喜歡。”
“可是我以前聽說,紫櫻嬸嬸中意的是你娶出云公主。”
他將報紙一折,聲音重了,“誰說的!”
“哎,你別管誰說的。反正,你以前是跟公主有婚約,我這在別人眼里就是個壞人美好姻緣的壞女孩。”
“胡說!”他又將她摟了回來,捻著她的下巴,讓她看著他,“你以前不是說要做新時代女性么?你們這里的新文化運動,不都提倡女性追求婚姻自主,自由戀愛。東晁早在四年前也在搞這個新生活運動。只準你做新時代女性,本元帥想做個新時代男性,也不行么!”
“那你說,我長得沒出云美,又沒出云溫柔賢惠,她算是被紫櫻嬸嬸一手帶大,一定更跟嬸嬸帖心。我的墨寶繪畫,都不如出云。家世也沒她好,她還是個公主。而且,還那么笨,你也老說我是個笨蛋,我怎么有資格當你們家的……”
這堆啰嗦被男人用嘴封了個干凈,好半晌才氣喘吁吁地放開她,不知是生氣,還是那啥的。
他揉著她的頭說,“不要胡思亂想。我認定的人,母親只會祝福我。況且,你是他喜歡的男人一手養(yǎng)大的寶貝疙瘩,愛屋及烏,只有更喜歡。”
她爬在他胸口,眼眸明亮地看著他,“亞夫,我懂。那,你能不能忙完這段的事兒,抽個小空到芙蓉城來……我只是希望,至少我們的婚事能得到長輩的祝福,你也能得到我娘的認可。好不好?”
她前思后想,還是將小叔的話壓后處理,以免引起他反彈。
他蹙著眉,“我想,只用取得你父母的同意便可,至于軒轅清華,我不想跟他有半分瓜葛。”
“亞夫……”
“我會派人送你回老家。”
她還想勸說,他便拿公務繁忙打發(fā)她。她很無奈,只得收拾碗盤打道回府。
將離開時,高橋和一個人到來。
高橋見到輕悠,說由于華中地區(qū)的軍閥內亂,道路運輸受到影響,去芙蓉城的火車票一周只有一趟了,這票要下周才拿得到。
另一個來人,上前笑拉著輕悠的手行了個吻手禮,道,“軒轅小姐,好久不見,您越來越漂亮可愛了。難怪亞夫這千里迢迢地來亞國,按最初計劃本來是要坐鎮(zhèn)上海租界當總指揮,卻臨時改道來了港城。這故人好不容易見個面,怎么就急著要走?這可不得好好聚上一聚。”
“清木先生,謝謝您的盛情,輕悠還有要事要辦,改日電話聯(lián)系吧。”輕悠對這幾個家伙的印象都不太好,收了手就要走人。
清木義政卻追了出去,說,“小姐真不愿多留幾日?”
輕悠只道,“家中有急事,恐怕不能。”
“稍后,除了阿澈他們要過來述職,還有一位叫龍村的陸軍少將也要來。”
龍村治也么?的確是非常難得,當年一別,也有四年未見了。可現(xiàn)在物是人非,她已經(jīng)不想再見這個人了。
清木義政又道,“亞夫一心想娶小姐為妻,相信小姐已經(jīng)知道四年前的事了。不過,他向來做事都不喜歡跟旁人解釋太多,有時候,難免被人誤會了,也自己掖著自責。此次跟英國的和談,還是三天前他給我派急電,讓我過來處理。我還說這么著急,到底為甚,不曾想,原來小姐在此。”
輕悠心下一震,想到楊記的貸款還款日頂多只能拖個一兩日,她把重注都押在股票上,若是和談消息一日不正式公布,她的計劃滿盤皆輸。她不想讓他插手,他知道她固執(zhí)意氣,絕不會應承他的幫助欠他人情,便只能從旁幫忙。
越想那一番百轉心思,越不敢深究,莫名地心就被懸得高高的,激動又不安,甜蜜又苦澀,心疼又感動,明明高興,卻想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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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貌似很多親都放假了吧?秋祝大家寒假快樂,嘿嘿,大發(fā)利勢。某些親可能還在歸家途中哦,祝一路平安。嗯,馬上我們家悠悠也要回家啦,以秋以前的經(jīng)驗就是剛回家時都是寶兒,時間一久貌似就會跌價。呃,這素個問題。不知道悠悠回家,會碰到啥好事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