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骨沉淪 12.無知便無畏
“殿下,總算見到您笑了。今日您心情這么好,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么?”
剛進門的艾伯特看到織田亞夫還未收回的笑容,便是一陣欣喜,想想前幾日對其病情的憂懼不安,此時見到陽光下舒展的俊容,才覺得真挨過去了。
“這是本王的秘密,不可告也!”
織田亞夫劍眉一挑,故做一副高深狀。任仆人在旁搭起小幾,將手放上軟墊,由艾伯特做例行檢察,測心跳、脈搏和血壓。
“呃,那恕在下多嘴了。”
“嗯,看在你素日為本王辛勞操持的份上,本王恕你無罪。”
這一來二去地打趣兒調侃,枯燥的檢察很快過去。
艾伯特看著漸好的數據,著實松了口氣,抬頭便見男人的目光眺向窗外,不禁好奇地湊前望了一眼,頓時了然。不由暗笑,面上卻煞有介事地說道:
“近日,軒轅小姐的傷也恢復得極好,再過幾日便可拆線了。向蘭溪的亞國醫術真是讓人驚訝,我還想跟他多交流一下關于心理治療法的問題。自從他給軒轅小姐送了那兩只像雞似的鳥兒,小姐的笑容也一日比一日多了。看來到底是家鄉人,更能互為安撫開解心結。”
聞言,織田亞夫眉頭一挑,哼道,“誰說綠雉是他送的?!那長得像雞似的鳥兒,是我東晁的國鳥,絕無僅有的珍貴品種,其他國家都不可見。”
艾伯特立即欠身表示歉意,“恕在下見識淺陋了,原來這像雞似的鳥兒有這般大來歷。殿下真是廢心了,為軒轅小姐找來如此珍貴之物,難怪小姐恢復得這么快。”
織田亞夫這便看出洋大夫故做心思的打趣兒,丟來個冷眼,支肘瞧著樓下那片庭院空地上,正在逗鳥玩的女孩,唇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艾伯特也不繼續裝腔了,順著那眼光看下去,笑道,“向蘭溪說,養花逗鳥,觀魚戲蟲,可怡情;臨書繪畫,聽歌跳舞,可養性。這些風雅趣物,對休養身息尤有好處。如今瞧來,確然如此。”
織田亞夫的笑意更濃,心中細細品來這段“養身”之說,想到臨書繪畫,不由憶起蘭亭時,小丫頭托著個貌不起眼的青瓷耳杯,跟他獻寶似的喜不自勝。
那時,她完全不了解自己是什么人,笑得單純無垢,俏麗可愛。無知便無畏,還一個勁兒地討好他,占他小便宜。若是現在她能像那樣窩在他懷里笑,興許……
“殿下。”
十一郎臉色不虞地垂立在門口。
艾伯特立即告辭,說再去給輕悠做例行檢察。
門關上后,十一郎才道,“殿下,剛才宮中來消息,左大將軍聯名軍部、刑部省、工部省、幾大貴族世家等三十多名官員,遞彈駭狀,彈駭殿下私藏亞國奸細,侮辱帝國國威,危及皇帝安危,恐犯上作亂,逆行倒施。要陛下立即派禁軍來荻宮逮捕您……現在,宮外已被左大將軍的人圍困。”
聞言,織田亞夫收回了落在欄外的目光,俊容依然平靜無波,他輕呷了口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抬眼時眸底精光突綻,銳利如刀,殺氣升騰,瞬間讓人不敢逼視。
“本王給他們留著喘息的機會,他們倒等不急上趕著來送死了。也罷,今日便如了他們愿,一了百了。來人,更衣,去皇宮!”
這一聲令下,十一郎只覺神情大振,初聞困境時的不安,都在主子的狂傲自信中消失怠盡。
距離斗獸場那一亂,已經有半月余,本來預計出發的遠征軍并沒有按時離港,朝中置疑的呼聲漸起,想必那老匹夫已經忍耐到極點了。而今又逮著皇帝親口承認的“誤會”拿腔說事,無非是想借機轉移注意力,若運氣好扳倒了他,便是那老匹夫的造化。
織田亞夫在心里冷笑,舒展手臂,任女仆為自己套上黑色外褂衣,金色菊紋印繡的腰帶束上時,左下腹仍有些疼痛,他只覺得精神大振。
許久沒有跟那些小老鼠玩游戲,頗有些期待。
臨走時,窗外又傳來一陣歡笑聲,他腳步頓了一下,想了想,問道,“林家人還來送點心么?”
十一郎先是一愣,隨即道,“今日剛來送了一些糕餅,還……懇請見小姐敘敘話。”
“讓她去找一件東西,若找到了便允她來見。”
說著,他大步走出了房間,似乎想了想又道,“給她安排聯防隊的人幫忙。另外,給南云衛通個話。”
十一郎先應下,直到走出大宅,才問,“殿下要找什么東西?”
織田亞夫朝庭院那方瞥了眼,眼底閃過一抹亮光,吐出三個字:
“大花包。”
卻不曾想,這三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字,讓林家上下連著數日不曾好眠。
……
“什么大花貓,這小賤人真是越來越得瑟了!在親王宮好吃好住地養著不夠,還讓我們給她找這鬼東西,合計著她真把咱林家人當下人折騰使喚了!”
“表哥,您小聲點兒。親王殿下都下了令,聯防隊的人都在外面等著,咱們不找也得找啊!”
林少穆氣得啐了一口,拐著腳就要離開,就被父親林仲森喝住,憤憤然踱回椅子坐下逮著茶水猛灌。
林仲森慨嘆一聲,對林雪憶說,“雪憶,不管軒轅輕悠這丫頭是小人得志也好還是借機長臉也罷。這事兒,一定得給光德親王辦舒坦了。回頭見著那丫頭,你萬事小心,千萬別得罪人。”
“二伯,您放心,雪憶拎得清。輕悠要的其實是她來東晁時帶的那個大花包里裝的那些她的寶貝墨寶,東西不難找。”
林仲森點頭,露出欣慰之色,“那就好。如今看來,這光德親王十分寵愛軒轅家的丫頭,若是我們能搭好這條線,以光德親王主管對外貿易的便利,咱們林家在其他商人盡數退走時就能搶占整個東晁市場。若是他們的遠征軍能在國內撈到塊租界,我們就有更多的商機了。”
林少穆一聽忍不住插嘴,“爸,我們是亞國人啊!您怎么能希望他們占領我們的國土劃租界役奴我們的同胞?!這,這不是賣國……”
“混說!”林仲森大喝一聲打斷兒子的話,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懊惱,“你小子懂什么,讀書不用功,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如你表妹開通,簡直鼠目寸光,癡頑愚忠!”
“我,我怎么愚忠了,再怎么說亞國也是我們的祖國,大家都是華夏民族。”
“表哥。”林雪憶出聲打斷父子兩的爭論,上前直打眼色,輕聲游說,“自古以來,于我等行商之人概無國界之說,只圖利益。就算是帝王征戰,也是為了謀取更多的生存資源,絕非他們道貌岸然宣說的統一天下或大義為民。因為戰爭,只有殺戳,本身就是罪大惡極之事,沒有任何借口可以抹殺它的丑陋真面目。”
“故而,古有秦王為圖謀趙魏而借道于中山國,那為何我們不可圖謀江浙蘇市場而借助東晃親王之力?前者還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們不過是借機行事罷了。何來賣國之說?我們賺到的錢,養活了多少亞國平民。再則,亂世中如呂布韋、范蠡這等大商人從來縱橫數國,累財千萬尤勝帝王,更以商人之財借帝王之勢,顯達于朝野天下,不勝枚舉。何以我林家不可效法為之?”
林少穆聽得目瞪口呆。
林仲森一擊桌面,大喝一聲,“好!雪憶啊,說得真好。”他轉向兒子,苦口婆心般,“少穆,你都聽明白了。你可知現在亞國分化的三大勢力中,廣踞華南十三省的姜家如何能在皇室崩潰后成勢?他背后撐腰也是在瀘上擁有最大最好租界的法國。”
林少穆眼中那最后一點愛國之光,也被父親說出的事實諷刺得一絲不剩了。
林雪憶已按捺不住,安慰了幾句便急著離開了。
她正為著那個可以再進荻宮的機會,而雀躍不矣。她深信,憑她的心思和能力,就算幸運不會降臨,她也能抓回手中。
------題外話------
咳,無奸不商啊!話說古代很多大商人都是如此啊,呂和范是其中的翹楚了,有興趣滴親可以看看他們的生平發展史,基本上他們成名的國家都不是他們的家鄉哈!另外,近現代也有不少這樣的事例,當然,因為一些敏感因素并未有大肆對外公開,不過有興趣的筒子們還是可以從歷史論壇里獲知真相,哎呀,這可是非常有趣兒的事。大家會發現,原來歷史就在我們身邊,千年未變。古代有啥人啥事,現代只會變本加厲,絕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