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未如期而歸,此乃妾所畢生所經歷,最大離別。——題記
窗外扉轉處,梅紅簇簇將落。梅香纏著衣角,掠過鬢邊,復悄然飄入閣內深帳中。月如青紗已過半牆,透過窗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屋內卻是沒有點燈。
她驀然間回思起過往之事,情確深處,門似乎被人輕釦響。連忙回首,面含笑意的問道:“是承轉嗎?”
卻無人應答。
止安悽悽然而笑,俏首微搖,嘆息,相思淚連珠,順著鬢邊流下。
扶著門,輕輕拉開,帶著心裡絲絲的希望。推開門,院內月光如水,卻是不見一人。
一塊嶙峋怪石,立在院裡。月光襯托下,石頭中心處泛著點點紅光,就像愛人心頭的血般。
那是昔年他走的時候,留下的望夫石。但她卻依稀記得,這石頭原本是不帶一絲紅色?
望夫石旁,物是人非。
看著斑駁紅色,她的思緒也飛回那日,他離去的那日。
“止安,我,我明日就要隨軍出征了。”一身皮甲,腰上還彆著一把刀鞘。像所有普普通通被徵召士兵那樣。
“嗯”她乖巧點頭,神情雖是不捨,卻未表現在言表。
“你一人在家,要乖乖的哦,待我戰後回來,最多一年。”他低著頭,用力磨著那刀。
“嗯”依舊是簡單乖巧的一聲,手上卻忙個不停,爲他準備著包裹乾糧。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他磨刀的手,卻是頓了頓,道:“明日,就不必送了,免得心碎。”
言罷,也不看向她,低頭又磨著刀,神情專注。
“嗯”她依舊是乖巧答應,雖然兩人都知道,必定是前線吃了敗仗,國家纔會強行徵民爲兵。國庫虧空到甚至連一人一副鐵甲都給不起,只能穿著皮甲上陣!此去,多半是有去無回。而一年之期,怕也是,他安慰她的話罷了。
他就這麼合著甲,在屋裡坐了一夜。遠處巷口,打更的敲著更,更聲空寂,與巷中繚繞不絕。直到一縷晨曦劃破混沌,天亮了,他也該走了。
躡手躡腳走出,門輕輕帶上,生怕驚醒了她。
剛踏出門,卻是聽到背後的呼聲。
“承~轉~~”
“承~轉~~”
“不是不叫你送嗎?”
“我,我還是,還是,放心你不下。”止安不過是與他對眼一望,已然是梨花帶雨。
眼前一陣恍惚間,承轉想伸手,摸摸止安的臉。忽覺自己頭盔被一雙手輕巧地撩起,露出口鼻。接著,又是感到脣上微微一涼,如雪落脣。
他猛地卸下頭盔,看著眼前臉紅至脖頸的嬌羞女子,承轉再也把控不住,一把抱起止安,將自己的脣緊緊貼上她的嘴,滾燙與冰冷兩種感覺相互對立,又是如此水**融......
一陣風從院穿堂而過,七分風意三分涼,還夾雜幾粒雪子和淡淡梅香。
今天,一年期徹底過了。
愣愣倚在門前,他這騙子,怕是要違約了。
夜,漸漸深了。月高懸在夜空,照的院裡一片慘白。望夫石上的那處殷紅依舊。
梆子敲定三聲,打更的叫聲也傳入深巷,子時了。
期期一年已過。雪,也下了起來。院內月光變得咂明咂暗,石頭上一縷殷紅,似是被凍結。
止安側臥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昏昏然半夢半醒間,又似是聽到院裡細微敲門聲。
慌忙穿衣下榻,赤著一雙纖纖小腳去開門。
院裡雪還沒有積起,赤腳踩在青石板上,誰都會覺得鑽心的冷。她卻走的飛快,許是心中急迫。
吱的一聲,門被拉開,門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男人倒進院裡,臉朝向牆角梅樹,一身皮甲滿是血污。
她慌忙去扶,手摸到他甲下的軀體,卻是如甲般冰冷。她心裡咯噔沉了一下。前幾日聽隔壁王大娘說,又吃了場大敗仗,新徵的民兵不少都死了!
而他,摸著軀體卻沒有溫度!
雪下的大了,院子裡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她扶起了他,走向屋裡。無意間回頭,確看到雪地裡只有一行腳印。
回到屋裡,她已然是想好,無論生死,她都要與他在一起。
乖巧的給他卸甲,甲下的身軀,依舊似甲般冰冷。她慌忙摸出火石,想點盞油燈爲他驅寒。
他伸手欲阻止,可是來不及了!
火石擦出火花,剎那間,點燃了油燈。
她看著他一臉的急迫,言語間盡是溫柔:“無論生死,我都陪你!”
說著,便是將油燈緩緩舉向他,想給他帶來些溫暖。卻發現,油燈下的他,影子搖曳!
低下頭,自己一雙赤腳下,沒有影子!
“怎麼回事?我,我的影子呢?”她一臉哭腔。
他卻神色從容:“大概,跟著你的屍體吧!”
“屍體?”她驚愕問道。
“牆角梅樹下的,不就是你的屍體嗎?”他淡淡的嘆了口氣,道:“還是晚回一日,不過,無論生死,我也都陪你!”
一分記憶間明間晰。就在一天前,一登徒子爬進房門,想對她欲行不軌。她誓死不從,登徒子惱怒之下,用那塊石頭砸死了她,還將屍體拖到梅樹下。石頭上的殷紅,是她的血!
他靜靜的看著她,油燈下的影子,也逐漸變短,消失......
江畔,多了一棟連理樓,碩大樓裡,卻只住著他和她。樓前立著一塊石頭,石頭心口處卻是有兩抹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