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紗舞(十)
阿萊克斯·李回到家的時候是晚上九點多鐘了。
他沒有跟愛米麗·維森聊得太久,雖然他樂意把案情向她做詳細的說明,並彙報新的進展,但希望是比利·懷特和老鮑伯、或者其他人也在場的情況下。愛米麗·維森是個聰明的女性,獨立而且能幹,也擁有足夠的耐力和韌性,這在工作上來說是非常好的品質,但是如果牽涉到情感上可能就會產生負面效應。
阿萊克斯洗過澡,打開了沙發旁的燈,然後坐下來看著佩蒂·福蘭克林給他的材料。
在三個死者的通話記錄中重複的電話號碼都已經被標註了出來,特別是臨死前24小時內的,字體選擇了顯眼的紅色。阿萊克斯把它們在紙上排列成行,很快就注意到除了特殊的服務電話外,其中只有一個號碼是相同。
“212-487-1270。”他用筆尖點著這串數字,自言自語,“看上去像是Verizon公司的移動電話號碼。”
阿萊克斯用筆畫了一個著重符號,決定明天去追查這個電話,他正要開始讀十字架的化驗報告,忽然聽到一陣門鈴響。
阿萊克斯有些詫異地起身,他想不出這個時候誰還會來找他——
門外是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他穿著一件橙色的馬甲,帶著顏色相同的鴨舌帽,手上提了一摞方方正正的大紙盒子
“您好,”他笑著問道,“是阿萊克斯·李先生嗎?”
“是的,”黑髮的男人看見了看他衣服上的快餐店標籤,“對不起,我沒叫外賣。”
青年退後一步望了望門牌:“這裡是布魯克林第八大道2號27樓01室吧?”
“沒錯,但我沒有——”
“哦,這個我可管不著,反正有人讓我來給您送吃的。一共5美元15美分,謝謝。”
他正要蹲下來抽出那些披薩盒,電子語音報數的聲音在走廊上響起,一個淺棕色頭髮的男人從電梯裡走出來,莫里斯·諾曼高大的身影意外地出現在他眼前。
“阿萊克斯!”這個綠眼睛的男人看著面前的情況奇怪地問道,“你在做什麼?”
“啊,晚上好,莫里斯。”黑髮男人聳聳肩,“我正在告訴這夥計我不餓。”
博士皺著眉頭看了看送外賣的青年,然後解釋道:“哦,是我叫的,我擔心你還空著肚子。”他掏出皮夾,“意大利披薩對嗎?多少錢?”
青年人愣了一下,隨即又重複了一遍價錢,然後收下紙幣放進口袋裡,將上面的那一個盒子遞給他。
阿萊克斯感激地衝莫里斯·諾曼笑了笑,請他進屋。
“真沒想到這個時候你還會過來。”阿萊克斯爲他的客人倒了一杯果汁,“隨便坐吧,你看上去很熱。”
“我的車還在修理廠。”莫里斯·諾曼露出沮喪的表情,“所以我就租了一輛自行車代步,正好也能鍛鍊一下我鬆弛的腿部肌肉。”
阿萊克斯挑高眉頭,他知道這個男人的身體狀況好得足以媲美運動員:“行了,莫里斯,你的腿很結實。告訴我,爲什麼這個時候到我家來?”
“哦,我打你的手機一直關機,我就來看看。”莫里斯·諾曼解釋到,“我想你肯定很忙,也不知道你是否還沒吃晚飯。聽著,阿萊克斯,我最近比較空閒,如果你的案子很麻煩,我可以隨時提供幫助。”
黑髮的男人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他注視著莫里斯·諾曼的眼睛,在他身邊坐下來。
“謝謝,博士,我今天只是手機沒電了。”混血警探搭上他的肩膀,輕輕地說,“放心吧,現在我很好,我們已經有不少發現了,很快就能捉住那個傢伙。”
莫里斯·諾曼忍不住吻了吻阿萊克斯的脣,然後抱住他:“當心點兒,警官,雖然越快破案越好,可是也別太拼命了,我不想你遇到危險。”
從綠眼睛的男人身上傳來淡淡的香水味兒和溫暖的熱量,阿萊克斯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臂環在自己的腰部,讓他有些異樣的衝動,但隨之而來忐忑不安又蓋過了生理上的反應。
這太快了!
“謝謝你,博士,我會記住的。”黑髮的男人推開莫里斯·諾曼站起來,裝作沒看見對方臉上的失望一樣,轉身去了廚房。他拿來了刀,又打開披薩盒子,“如果不介意的話,咱們一起吃點兒吧。知道嗎,中國人管這個時候吃的東西叫做‘消夜’。”
“有意思。”莫里斯·諾曼微笑著幫他把面前的那些資料收起來挪開,看了一眼,又笑道,“我猜你一定常常省略晚餐直接吃‘消夜’,是嗎,警官?我來提醒你恢復正常生活規律果然是正確的。”
“哦,只是一些可疑的電話號碼,我很快就看完了。”阿萊克斯辯解道,“而且,我也是吃過晚飯的。”
“路邊的劣質火腿?”淺棕色頭髮的男人搖搖頭。
“其實是劣質薯條兒。”阿萊克斯笑著打開披薩盒子,莫里斯·諾曼卻發出懊惱的聲音:“噢,真該死,我告訴過他們別加芥末和辣椒,你的胃不好。”
“有什麼關係?”黑髮的男人愉快地切割著盒子裡的披薩,分給了客人一塊,“博士,我偶爾還是能夠接受刺激性食物的。你還記得我的飲食習慣,這很讓我感動。”
“我真不該給那小子錢。”莫里斯·諾曼嘆了口氣,“阿萊克斯,下次我給你做點羊肉通心粉好了。”
“我很期待,博士。”
阿萊克斯輕輕咬了一口手中的食物,一股辛辣的味道從舌尖蔓延開。他愉快地看著莫里斯·諾曼跟自己一起分享這盒批薩,忽然發現他還從來沒和人在這個公寓裡吃過飯。這兒只是他逗留的一間屋子,一個休息的旅館。晚上睡一覺,忘記白天的事情,然後早上再毫不留戀地離開。而此時,就是看著莫里斯·諾曼慢慢咀嚼著相同味道的披薩時,模糊的“家”的概念又變得清晰起來。
阿萊克斯記得在之前的那次婚姻中,他爲了減少和芬妮見面的壓力,常常藉口工作的原因而呆在警察局裡,直到丹尼爾出生以後才稍微好些。但是他們的家卻變得日漸冷清,很多次當阿萊克斯深夜回去的時候,房間裡的燈都熄滅了,他便到客房裡去睡一個晚上。
現在阿萊克斯漸漸覺得,那些冰冷的記憶確實損害了自己對於家庭的概念。家庭原本應該和他童年經歷過的一樣,有熱騰騰的三餐和橘黃色的燈光,還有親人的笑臉。他走了很大的一個彎路,傷害了芬妮和父母,還有丹尼爾。他真希望如今自己還有重新建構家庭的資格。
莫里斯·諾曼是一個溫柔細心的男人,而且有他所不具備的坦率和真誠,這是一種阿萊克斯既羨慕又無法抗拒的魅力。他真的在考慮,自己也許可以接受他,那麼至少疲倦時還有人能記得他虛弱的胃。
黑髮的混血兒慢慢嚥下了嘴裡的披薩,猶豫地開口道:“呃,莫里斯,有件事情……我想……”
“嗯?”綠眼睛的博士笑咪咪地擡起頭。
阿萊克斯正要告訴莫里斯·諾曼自己其實很願意他常常過來,一陣惱人的電話鈴聲便打散了這個男人毫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勇氣。
“啊,是我的手機,正在充電呢。”
阿萊克斯有些狼狽地說了一聲,然後急急忙忙走到臥室裡,好象在躲避莫里斯·諾曼的視線。幾分鐘後,黑髮的男人臉色大變地衝出來,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莫里斯·諾曼驚訝地問道。
阿萊克斯墨藍色的眼睛充滿了少見的焦灼,完全失去了冷靜。“我得馬上去醫院。”他叫道,“芬妮來電話說丹尼爾生病了!”
莫里斯·諾曼頓時嚴肅起來,他拉住阿萊克斯的手臂:“我陪你去。把鑰匙給我,我來開車。”
潔白的走廊上人很稀少,因爲快晚上十一點了,兒科的小病患們大都在睡覺,所以也特別安靜,除了偶爾推著東西的護士,只有個別家長和查房的大夫輕手輕腳地路過。
在這樣的條件下,氣喘吁吁趕來的兩個男人立刻顯得有些不和諧,他們勉強平復急促的呼吸,然後找到走廊盡頭的一間單人病房。阿萊克斯稍微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服,輕輕推開門。一個身材嬌小的黃頭髮女人正背對著他們,撫mo病牀上的孩子。
“芬妮……”阿萊克斯低聲叫她。
那女人轉過頭,把手指豎在脣邊,然後又看了看孩子,這才走出來。她長得並不算特別漂亮,但是豐滿的嘴脣和窈窕的身材看上去非常性感。她黑色的眼睛有些泛紅,似乎剛剛哭過。
阿萊克斯焦急地向前妻問道:“丹尼爾怎麼了?”
芬妮·波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急性腸胃炎,他今天晚上開始嘔吐、腹瀉。”
“現在呢?”
“好多了,醫生給他用了二甲基硅油栓劑,他止住了嘔吐,然後喝了補液鹽水,腹瀉慢慢停下來了。”
阿萊克斯繃緊的神經這才放鬆:“謝天謝地,那就好。”
芬妮·波頓絞著雙手:“我只是被嚇壞了,很抱歉這個時候打攪你和你的……朋友。”她藍色的眼睛轉向了阿萊克斯身後的高大男人。
“啊,請原諒。”阿萊克斯猶豫了片刻,然後介紹到,“這位是莫里斯·諾曼博士,他開車送我過來的。莫里斯,這是芬妮·波頓太太。”
第一次見面的兩個人客套地問候了彼此,阿萊克斯卻關注地看著病房裡,問道:“芬妮,丹尼爾爲什麼會突然生病?”
他的前妻爲難地看了莫里斯·諾曼一眼,對阿萊克斯要求說:“我們到那邊去談吧。”
混血警探朝他的同伴露出歉意的表情,那個綠眼睛的男人卻並不介意。他友好地微笑著,朝病房裡偏偏頭:“哦,我可以去看看那個小病人嗎?或許他會需要人陪伴。”
芬妮·波頓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當然可以,”她說,“謝謝您幫我看護他一會兒,諾曼博士。”
走廊的盡頭有一小塊空地,擺放著飲料機和塑料長椅。阿萊克斯爲自己和芬妮·波頓買了兩杯果汁,然後一起坐下來。
他仔細地詢問兒子得病的原因,芬妮顯得很內疚。她聳聳肩:“我想我是忙昏了頭。鐘點女傭生病了,我又得做完剩下的是設計圖……天哪,一切都亂套了,我根本不知道丹尼爾什麼時候溜到冰箱那裡去的!他很喜歡巧克力冰淇淋,你知道,他坐在地上吃個不停……”
黑髮的男人看到前妻手上新的結婚戒指,又移開了目光。“傑克在哪兒?”阿萊克斯問道,“他至少應該照顧好你們。”
“他去芝加哥出差,得一星期後才能回來。”嬌小的女人低頭摩挲著手中的易拉罐,“丹尼爾開始嘔吐的時候,怎麼也止不住,我確實嚇得夠嗆。阿萊克斯,我原本沒有想過麻煩你——”
“芬妮!”警探用尖銳的口氣打斷了她的話,“難道你忘了我還是丹尼爾的父親?”
氣氛變得有些緊張,黃色頭髮的女人擡起頭看著阿萊克斯,她似乎覺察到他一瞬間的不悅,但並沒有認爲自己說錯了什麼。她作了個深呼吸,低聲說道:“你應該明白,阿萊克斯,我們現在都有了新的生活,我是這樣,你也是……我們沒有必要再有過多的聯繫……丹尼爾……他需要一個正常的成長環境。”
黑髮的男人用力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苦澀地問道:“告訴我,芬妮,因爲是個同性戀,我就那麼不可原諒嗎?”
芬妮·波頓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尷尬,她躊躇了一會兒,卻什麼也沒說,直到黑髮的男人忍不住站起身,她才試探著開口:“我得回家去完成剩下的工作,明天必須交給公司,這很重要。阿萊克斯,我希望你能陪丹尼爾到明天早上,可以嗎?”
“爲什麼不行?”警探擠出一絲苦笑:“畢竟我還是丹尼爾的父親!芬妮,希望你無論如何都記住這一點。”
他扔掉手裡的果汁,沒有再看他的前妻一眼,徑直朝兒子的病房大步走去。
在橘黃色的燈光下,粉紅的單人病房顯得溫暖又可愛,當阿萊克斯悄悄進去的時候,驚訝地看到綠眼睛的男人竟然和牀上的小病號開心地聊著。丹尼爾已經醒過來了,他乏力地抱著一隻泰迪熊,圓圓的臉蛋兒有些蒼白,但是墨藍色的眼睛依舊那麼明亮。在看到阿萊克斯以後他愣了一下,隨即高興地叫道:“嗨,爸爸。”
“嗨,我的小水手。”阿萊克斯用柔軟的聲音招呼他,然後在莫里斯·諾曼的身邊坐下來,“你感覺怎麼樣?”
“肚子還有點兒痛。”男孩兒用胖乎乎的指頭點點腹部,“不過莫里斯說它正在好起來。”
阿萊克斯挑了挑眉毛:“莫里斯?”
“我們已經互相認識了。”綠眼睛的男人微笑著轉過頭,“丹尼爾現在和我是朋友,我給他講故事,他給我介紹了哈里。”
男孩兒展示著泰迪熊肚子上的一條縫隙:“是啊,我告訴莫里斯上次哈里這兒都裂開了,媽媽給它縫起來的時候,它也很疼,就和我現在一樣。”
阿萊克斯笑起來:“我敢肯定它沒哭。”
男孩兒很驕傲地點頭:“是的,它很勇敢,就像我。”
阿萊克斯探過身子吻了吻兒子的額頭:“我爲你驕傲,小水手。”
丹尼爾的臉頰泛紅,他注視著父親,赧然地問道:“你爲什麼很久沒來看我,爸爸,我很想你。媽媽總是說你很忙……”
“啊,是的,我很忙,真抱歉。”阿萊克斯難過地握住他的手,“我是警察,丹尼爾,我每天都在跟罪犯們周旋。我得把他們一個個送進監獄,然後讓你這樣的孩子安心睡覺。”
“我也爲你驕傲,爸爸。”
“快點兒好起來,小水手。只要你出院了,我就讓你戴我的警徽。”
男孩兒的眼睛亮了一下:“你保證?”
“我保證。”
男孩兒發出短促的歡呼,然後又拉住阿萊克斯的手:“你可以先陪陪我嗎?就一會兒……媽媽說她得回一趟家,我……我可不是害怕,我只是想和你多呆會兒,爸爸。”
黑髮的男人覺得心底有些發酸,他努力微笑著對兒子說:“沒問題,我今天整個晚上都可以陪著你。”他又看了看旁邊的莫里斯·諾曼,“不過我得先送你的新朋友出去,好嗎?”
可是綠眼睛的男人卻連忙搖搖頭:“不,不,阿萊克斯。我想丹尼爾也許不介意多一個人陪他,是嗎?”
阿萊克斯愣住了,但病牀上的男孩兒很開心:“太好了,莫里斯,你還能給我講故事,對嗎?”
“當然,可不是現在。”博士摸了摸他的頭髮,“如果你能夠乖乖睡一覺,我會有很多故事獎勵你。”
丹尼爾晃晃小腦袋:“好的,不過你可以先講給我爸爸聽,如果他能記下來,將來還可以告訴我。莫里斯,你也是我爸爸的朋友,對嗎?”
“當然,小水手,所以我已經把一些故事先儲存在他那裡了,就像銀行一樣,等你想聽的時候就可以找他。”綠眼睛的男人眨眨眼睛,“我猜你媽媽一定知道號碼,你可以問問她,然後多給爸爸打電話。”
男孩兒很高興地說他一定會的,然後終於在父親的安撫下沉沉入睡了。
阿萊克斯給兒子蓋好毛毯,小心地放好他插著吊針的手臂,摸了摸他的頭髮。男孩兒抱著泰迪熊,滿足地閉著眼睛,細膩的肌膚在燈下有層金黃色的光澤,就如同一個天使。
黑髮的男人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和莫里斯·諾曼走出病房,在最近的長椅上坐下。
“謝謝。”阿萊克斯對身旁的男人說,“博士,其實你不用留下來的,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我明天上午沒有課,阿萊克斯,不用擔心。”
“可是——”
“我很願意爲丹尼爾做點兒事情。”莫里斯·諾曼回頭看了看病房虛掩的門,“他比照片上還要可愛,而且比我預想的還要聰明、懂事,真是個小寶貝兒。”
阿萊克斯忍不住笑起來:“是啊,他比上次見面時又長大了一些,越來越古靈精怪了。我真不願意錯過他成長的每一個細節。”
淺棕色頭髮的男人長長吸了一口氣:“多麼奇妙,有一個繼承你血脈的孩子在這個世界上,他身上有你和你先輩的遺傳基因,並且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像你。”
“對,每次我想到他,都覺得很神奇,這個小東西居然是我的孩子。”阿萊克斯溫柔地仰起頭,“我想象不出對我來說還有什麼比他更重要,聽到他叫‘爸爸’真是一種享受。莫里斯,有時候我覺得上帝把他賜給我,已經算是對我最大的仁慈了。”
“你很幸運,阿萊克斯。”博士感嘆道,“我不可能見到自己的親生孩子。”
“你和我不同。”混血兒拍了拍莫里斯·諾曼的手,“丹尼爾是在一個錯誤中誕生的唯一正確的事情,而你根本不允許自己去犯那樣的錯。”
綠眼睛的男人第一次在阿萊克斯面前露出了寂寞的笑:“相信我,警官,如果我有一個兒子,我也會像你一樣愛他,或許比你更愛他。”
阿萊克斯握住這個男人的手:“是的,我相信是這樣,莫里斯。不過沒關係,你就把丹尼爾當作你的孩子吧。”
我們可以共同擁有的東西會更多……因爲相愛就是要分享彼此的生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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