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不鹹不淡的答應了對方的條件,其實各懷鬼胎。
葉挽心裡想的是,有蕭羽在,說不定曾後沒有這個做美夢的機會了,暫時答應她也無妨。
而曾後想的是反正葉挽和葉驪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讓他們見一面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兩人可謂不愧是母女,都如狐般狡猾。
正當兩人達成了共識,葉挽準備離開之際,馮憑突然門也不敲的就從瑤華宮殿外衝了進來,臉色陰沉的能滴出墨汁來。“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葉挽心中一激靈,馮憑臉色相當難看,焦急萬分,顯然不是什麼小事。難不成是蕭羽迫不及待的今晚就動手了?她微微蹙眉,靜立在內殿的一角,心中思緒翻飛。
“怎麼了?什麼事大驚小怪的。”曾後不滿的瞥了馮憑一眼,柳眉微豎。馮憑性子沉穩,心機深沉,否則也不會跟了她十幾年。難得見他這副心焦慌張的樣子,莫非真的出了什麼大事不成?
殿外傳來了喧鬧嘈雜的驚叫之聲。葉挽側頭望去,隱隱還能透過殿門外的宮牆看到遠處沖天的火光,在初春的深夜格外的明亮。
“走水了?”曾後疑道。
馮憑頭也不回的衝進殿來反手將大門拴上,連忙道:“來不及多說了娘娘,快,躲到密室中去!”他甚至來不及看葉挽一眼,施展輕功迅疾地飛身撲到內殿的珠玉臥榻之處,找到牀下的凸起一按。
伴隨著嘎啦嘎啦的聲響,玉榻微掀,露出一條漆黑的甬道。
正是曾經關押葉驪的那個密室。
葉挽眉目微斂,逼得馮憑這般作態,果然是蕭羽趁著今日就展開了行動。能這麼快的將憲鈞侯控制住,也不知他是如何說服憲鈞侯的,還是和齊王打成了什麼共識?她掀起一個譏諷的笑容,這燕京皇室,果然哪一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你說清楚,到底怎麼了?何以要躲進密室中去?”曾後怒道。
“娘娘,奴婢來不及與您細說。蕭羽帶兵造反了!快,您什麼都不要多想了,這個密室沒有其他人知曉,暫避其中是安全的,您就……帶著公主暫且避進,這裡交給奴婢吧。”馮憑匆忙看了葉挽一眼,“公主”二字脫口而出。葉挽是娘娘的親生女兒,身手又不過,有她陪著娘娘應當沒有什麼問題。
蕭羽主要的目的就是衝著娘娘來的,現在宮中情勢尚不明朗,找不到娘娘蕭羽不會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只要等到國公爺那邊反應過來就好了!
聽他一言畢,曾後眉目頓時冷了下來,卸了妝的面容多了幾分蝕骨的涼意。她不點而紅的朱脣微掀,浮起一個氣勢十足的笑容來:“呵,哀家當是什麼事。蕭羽那賤種竟然也有勇氣做出反叛的事兒來麼?”她眸子微瞇,又道:“他哪裡來的人手?京畿營和大內侍衛都吃屎去了麼?”
“不……娘娘,蕭羽不知怎麼的好像掌控了京畿營,現在包圍內宮大肆搜尋的正是京畿營的人。”馮憑沒有曾後那麼樂觀。
他剛剛出殿等候,耳力驚人的他提前聽到了前殿傳來的嘈雜喧鬧之聲,緊接著像是什麼巫蠱咒語一般,整個燕宮的四處都像是約好了一樣走了水。初春天氣乾燥,大火相當容易點燃,此起彼伏接二連三的在前宮各處突起。
馮憑心中驚疑,就算是走了水也不會如此這般火勢乍起。他雖武功高強,卻也不可能一處一處的奔走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沒等他差人詢問,就發現從前宮方向涌進了不少手執獵獵寒兵身穿盔甲的侍衛。
那個個的樣貌分明都不是禁宮侍衛,而是應當在宮外燕京城內巡視守衛的京畿營!
曾後心頭一跳:“蕭羽……他怎麼敢碰京畿營?!怪不得,怪不得哀家怎麼都覺得此次科舉之事有蹊蹺,原來是蕭羽在背後動的手腳麼?那憲鈞侯呢,憲鈞侯也是蕭羽的人?!”
她眉峰高高的揚起,不難看出此時縈繞在曾後周圍的盛怒情緒。
從前以往都只有她算計別人的份,哪知今日竟然被一個毛頭小子給算計了,她如何能不氣?
葉挽見她情緒激動,心中不由爲蕭羽鞠了一把同情之淚。明明都是被褚洄那隻老狐貍給算計的,偏偏讓蕭羽和憲鈞侯背了鍋,著實是有些令人嘆息了。
“別多說了娘娘,京畿營那幫反賊直衝這兒來,您還是趕緊躲進密室中去吧!蕭羽不顧娘娘多年的養育之恩,如此喪心病狂,一定會直衝瑤華宮來的。”馮憑再次指了指那密室,尖利的嗓音殷切的喊叫著希望曾後趕緊以自身安危爲重。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馮憑倒也是個忠心耿耿的內侍。
葉挽淡淡的負手站在原地,一派從容。
“不行,蕭羽逼宮,意爲謀反。疆兒此時定有危險!”難得曾後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知道蕭羽的目的不光是衝著她,更是衝著坐了好幾年龍椅的瑞嘉帝而去的。她目光遊移,陡然落在葉挽身上。
那眼中飽含著猜疑,忌憚,又隱隱有幾分的熱切和期盼,看的葉挽毛骨悚然。
曾後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挽兒,你身手極佳,哀家想求你一件事。”
“太后請說。”葉挽無不可的聳了聳肩。她今晚扮演的不過是一個吃瓜羣衆的身份,蕭羽就算有那個本事肅清了曾家的人,解決了大內侍衛,再俘虜曾後和瑞嘉帝,她也有那個自信能毫髮無損的從這燕宮中走出去。
不僅僅是對褚洄留好的後手的信心,更是對自己身手的信心。她敢說在這燕宮中,就算是馮憑她如今也有一戰之力,這半年的功夫閒在將軍府裡她可沒有整天吃喝玩樂招貓逗狗。
曾後想要拜託她做什麼她也能猜到一二,不過曾後難道不覺得現在已經晚了麼?
蕭羽若沒有那個信心能一舉拿下曾後,定會將主意先打到瑞嘉帝的頭上,只怕現在瑞嘉帝已經在蕭羽手裡了吧。
不過這些都是她心中所想,並沒有說出口。
果然,曾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哀家一生的心血都在疆兒身上,若沒有他,即使哀家身居高位也不過是區區一個後宮婦人。疆兒的存在不僅僅是整個大燕的帝王,也同樣是哀家的支柱,你是疆兒的親妹妹……疆兒的安危就拜託你了。”
葉挽簡直要氣樂了。她現在知道蕭萬疆是整個大燕的帝王了,那平時指手畫腳垂簾聽政的時候怎麼沒有聽她這樣謙虛,說蕭萬疆是她的支柱?
不過這話也沒說錯就是了,當年如果不是她懷了蕭萬疆,甚至都已經把主意打到了蕭羽的身上,要將蕭羽抱到膝下來養著。
那麼她即使是一國之母,尊貴萬千的太后娘娘,真正握有實權的還是蕭羽和賢太妃這對母子。萬一今晚蕭萬疆當真出事,曾後就算平安度過一劫,也只能堪堪成爲後宮中無足輕重的傀儡。
葉挽笑道:“娘娘,蕭羽掌控幾萬京畿營大軍,你以爲他逼到後宮來之前會沒有準備嗎?我區區肉體凡胎,要怎麼穿過重重萬千鋼盔鐵甲的侍衛,將陛下救出?”
曾後也知道自己說的話不切實際,可眼下已經是病急亂投醫,她咬了咬下脣,又看向馮憑。馮憑的武功要高一些,說不定能有轉機?
外頭的喧鬧之聲更甚,眼見著已經朝著瑤華宮這邊來了。馮憑沉聲咬牙道:“奴婢以娘娘的一切安危爲重!”其實他也覺得瑞嘉帝此時怕是兇多吉少,京畿營的侍衛都已經穿過前宮到了瑤華殿門口了,早就路過了瑞嘉帝的寢宮。以蕭羽那樣的心性,怎麼可能放著瑞嘉帝不管直奔後宮而來?
“娘娘!”瑤華宮外清晰可聞的傳來宮女內侍的慘叫之聲,人頭攢動,大殿被拴住的大門狠狠的拍響,傳來惡劣的調笑人聲。馮憑急道:“再不躲起來就來不及了!”
燕宮後宮的殿門都是沉木金漆所制,雖是牢固,卻也架不住重重侍衛的擁擠推攘。
門外,有人喊道:“太后娘娘,還請移駕屈尊出來吧,也省的兄弟們費力氣啦。”
馮憑繃著臉,擺好架勢站在門口,隨時準備有人衝進來他就大殺四方。他朝著曾後用力擠了擠眼睛,無聲道:“娘娘!”
葉挽抄著手,看著曾後的表情變幻莫測,知道她此時正在做心理鬥爭。是暫且躲避,茍起來等待國公府救援的時機呢,還是義正言辭的站出去指責這幫反叛的逆賊呢?
她沒有出聲已經能代表了一切。
曾後咬著下脣,擡眼對馮憑低聲道:“哀家躲進密室中去,你一會兒速速去國公府請老國公來,讓他,讓他去加派人手,務必要將蕭羽這個逆賊活捉!”
見曾後鬆口,馮憑鬆了口氣,看了眼葉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也不知道他想對葉挽說什麼。
葉挽冷眼看著曾後提起裙襬往牀榻密室的方向走去,結果最後曾後還是選擇了保全自己,而不是挺身而出來保全那個“以爲支柱”的親生兒子瑞嘉帝。可能這就是她口中所謂的愛吧?
正值此時,瑤華殿的大門陡然被一股巨力衝擊,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際,頃刻之間炸成了碎片。大門炸開掀起的氣流將門口守著的馮憑整個掀飛了出去,像被丟出去的一塊石頭一般“砰”的一聲撞在內殿的玉質屏風之上,將屏風也連帶著撞出。
氣勢之驚人,門外一看就是有武功高手在!
葉挽微微擰眉。雖說馮憑是沒有注意才被氣流打出,但是能造出如此宏大氣勢的絕對不是一般人,蕭羽身邊難道還有什麼武功高手在麼?
曾後尚且一隻腳還沒有跨進甬道內,整個人便像是刀砧板上的魚肉一樣,大喇喇的暴露在門口諸多手持兵甲的侍衛眼前。
馮憑嘔出了一口鮮血,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暗恨曾後還是晚了一步。眼下密室的事情已經暴露出來,再躲進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葉挽卻顯得淡定的多,她揚起眉目光灼灼的盯著門口的人羣,想在其中搜尋那名內家高手的身影。蕭羽這方若是有這樣身手的人存在,而他們卻不知底細,到底是個麻煩的事情。
幾丈寬的殿門口擁擁堵堵的站滿了侍衛,突然他們像是被隔開的水流一樣,自動自發的分開,讓出了中間一條容兩人躋身而過的道路來。
一身威武鎧甲,頭戴金翎的男子從背後走出,面上戴著止不住的得意笑容:“曾如水,本王勸你還是不要掙扎了,乖乖束手就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