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格破裂，出現蛛網般的裂紋。

細密濃稠的神力液體，從裂紋中溢出，如同金色的血。

月讀不可置信地看著破裂的神格，眼神裡滿是驚駭和疑惑。

神明雖強，但神軀可以被摧毀，神魂也可被轟碎，唯獨神格，乃是規則、神力、氣運等構造之物，極爲堅硬，除了擁有神格的神明自己，很難被破壞。

可偏偏，自己的神格，就這樣裂開了。

更讓月讀驚駭的是，黑色絲線上，忽然出現白色光華，那白光迅速擴大，越來越盛。

月讀看著這道白光，瞳孔劇烈收縮。

這是能量，極爲密集的恐怖的能量！

白光瞬間將他吞沒。

一幅幅畫面，直接在他神識中展開。

有穿著獸皮的人，拿著長矛和野獸作戰。

有赤裸的人，在樹上搭建房屋。

有人披頭散髮，弓著腰，在滿是草木灰的土地上，丟下種子。

有人制作出輪子，高興的手舞足蹈。

有人……

從蠻荒到文明，從文明到戰爭，從戰爭到和平。

無數的畫面，隨著白光涌入月讀的神識之中。

即便是他這個神明，神識強大無比，也仍然感到了脹痛。

只是一瞬，月讀就將這些海量的畫面全部映入腦中。

“這是九州人族的歷史。”

“也是九州氣運的來源麼？”

耀眼的光芒之中，月讀緩緩開口。

他看向了周衍的方向，因爲氣運白光阻擋，無法看到那個中年男人。

但他知道，那個人一定也在看著他。

月讀的臉上，驚駭之意消散，再次恢復淡然，“我說過，神明是無法被殺死的。”

“只要我不想死，誰也無法殺死我。”

他的身軀、神魂、神格，都被淹沒在氣運白光裡，迅速崩毀消融。

但一條特殊的道路，卻從腳下出現，而後生長，附著在氣運白光上，迅速向著周衍蔓延而去。

這是神道。

人走的路是人道，獸走的路是獸道，神走的路是神道。

神明行走世間，其路熠熠，其道煌煌，其光灼灼。

一道虛影，在神道上行走。

每走出一步，虛影就凝實一分。

虛影胸口，有晶體緩緩凝聚。

那是重新凝聚的神格。

神道不毀，自有神明誕生。

神格之中釋放神力，緩緩凝聚出臟器、血管、經脈……

重生的月讀，再次凝聚出雙眼，看向前方，這一次，瞳孔之中，出現繁複無比的勾玉圖案。

扭曲的視線，穿過了氣運白光，終於看到了盡頭的那個中年男子。

雖然知道九州的第一鎮國戰神很強，卻沒想到強大到了這種程度。

他一步步往前走去。

一邊走一邊說道，“本想借著死亡，進入九州幽冥，襲殺姓李的那個傢伙。”

“但你的威脅，好像並不比那傢伙小。”

“既如此，我可以先殺你，再去殺李響。”

月讀說著，眉心生長出第三隻眼瞳。

卻在此時，白光之中，有一道人影凝聚。

他二十五六歲模樣，留著寸頭，穿著軍裝，看肩章，應該是一個上等兵。

這名戰士見到月讀，端起槍，扣動扳機，密集的光彈在月讀身前炸開。

戰士打完子彈， 抽出匕首衝了過來，在距離月讀十多米處時，就瞬間爆開。

白光之中，又有兩道身影凝聚，那是兩名返祖者，祭出飛劍和法器衝來。

越來越多的人影出現。

他們踏上神道，向著月讀衝鋒。

有返祖者，有戰士，有騎兵，有農人，有商賈，有乞丐，有帝王……

不管是饕餮老者，還是孔武有力的青壯，或者是蹣跚稚童，全都憤怒的跑過來，他們擁擠在一起，黑壓壓的一片，根本看不到盡頭。

這些普通的、弱小的、卑微的、愚蠢的人，像網裡的沙丁魚一樣擁擠在一起，吼叫著，嘶喊著，噴著唾沫星子，踩踏著神道，不斷往前衝來。

月讀皺眉，心中滿是憎惡和憤怒。

神明走的道路是神道。

神道自然也只有神明纔有資格走。

這些九州的凡人螻蟻，怎配走上他的神道？

無邊的怒火開始燃燒，月讀釋放神力，身後數千米範圍內的人羣瞬間化作齏粉。

但這些人消失後，更多的人卻涌了過來。

神力不斷消耗，人羣不斷被滅殺，但不斷有新的人潮涌來。

他們前仆後繼，沒完沒了。

沒有了神力支撐，身軀凝聚的速度迅速減緩，最後停滯。

月讀胸膛之中的那枚神格，光芒漸漸黯淡下去。

人太多了。

他根本殺不完。

月讀這才明白，他對抗的並非周衍，而是九州的氣運，是九州萬千年的歷史，是九州萬千年來無數的人。

即便他全盛時期，也無法殺死這麼多的人。

更何況此時的他，身軀殘缺，神魂尚未凝聚，就連神格……

月讀低頭，看著胸膛裡的那枚暗淡的神格，神色越來越凝重。

猶豫許久，他終於下定決心。

手中浮現一枚嶄新的神格。

他將手伸入胸腔之中，用新的神格，換下舊的那枚。

磅礴地力量洶涌而出。

身軀迅速構建，神魂快速凝聚。

恐怖的神力溢出，再次轟向洶涌而來的人羣。

遠處。

神道的盡頭。

周衍感受到神力中的奇異氣息，臉上並無多少變化，只是淡淡道，“還以爲是北歐神域坐鎮幕後，沒想到是奧林匹斯。”

“東瀛自古以來，就有替人做狗的歷史。”

“主人是誰，好像並不重要。”

他不再理會月讀，而是將長弓背在背上，挎著箭囊，繼續往東走去。

之前的月讀，無法對抗這一箭。

用了新的神格的月讀，體內的力量不再純粹，更無法對抗這一箭。

他已經沒有必要在這個神明身上浪費時間了。

月讀也看到了他的動作，先是一愣，而後越發憤怒，憤怒到快要炸開。

磅礴的神力涌出，瘋狂的絞殺神道上的闖入者。

但他駭然發現，這些人，越殺越多。

原來，這條神道上之所以只有這麼多人，只是因爲神道只能裝這麼多人。

體內的新神格，迅速變暗。

殺的人再多，又有什麼意義呢？

根本殺不完。

九州這塊土地，孕育了太多的人。

他們是人潮，他們是人海。

自己的神道，終究是太小了些。

月讀知道，自己已經敗了。

神格的力量被迅速耗盡。

而前方涌來的人羣不減反增。

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