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太子到,柳聽心的眼頃刻間底涌上了淚。儘管只是從昭蘇閣到花園的一段路,柳聽心卻覺得能夠等來這一聲“太子到”已是恍若隔世。柳聽心一直以爲自己一心想要見到的是太子這個人,因爲他是自己能夠爲柳聽風求得昭雪的指望。
而這一刻,柳聽心眼中的淚韻更濃,她突然間明白,她一心想要見到的,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個可以給自己指望的人,而是她希望自己爲柳聽風拼了命的想要見到一個人而所付出的執著,無畏,甚至是恐懼。能夠和曾經在戰場上廝殺的柳聽風一樣,拼了命的傾其所有,執著,無畏,甚至是恐懼......這一刻,她能夠真切的感受到她同柳聽風是兄妹一體的,自己此刻的希望,呼吸和心跳也都是柳聽風的......儘管可笑卻能感同身受,在柳聽心看來,這似乎,也是讓柳聽風能夠“死而復生”的一個方法......
“柳聽心,別哭。你要見的人已經來了,他很快就會走到你身邊。去吧,過去告訴他柳兄所有的冤屈和不平。無需思慮,說你想說的,做你想做的,我在你身邊看著你,陪著你,與你風雨同舟。”柳昭蘇的聲音再次在柳聽心的耳邊響起。柳聽心雖始終不曾再看著柳昭蘇,但她卻能真切的感受到柳昭蘇正側身看著自己。柳昭蘇的語氣淡淡的溫柔,在柳聽心的耳邊變得溫暖起來,變成一團如影隨形的暖流,沁入她的心裡,變成一股推動著她果決堅毅的看向前方的底氣。
怎奈,正在柳聽心要闊步的向前,而眼前的混亂也即將平靜的時候,柳聽畔的一句“不要傷害我妹妹”竟與柳聽心一直期盼的那一聲“太子到”並行而來......
猝不及防之時,柳聽畔已經高喊著“不要傷害我妹妹”朝著柳聽心衝過來。柳聽心害怕柳聽畔突然間的舉動會衝撞到自己手中的傘而波及身邊的柳昭蘇被日頭照到,於是,她迅速的側過身。只是,令柳聽心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側身“正中下懷”,桐兒不知何時與柳聽畔十分默契的將自己前後夾擊,自己躲過了柳聽畔,卻沒能躲過朝自己身後而來的桐兒。
柳聽心眼見著柳聽畔和桐兒她們的目光一個朝著自己正面手臂上的提籃,另一個則朝著自己的身側,洶洶襲來。柳聽畔和桐兒的目的已經再明顯不過,一個,想要破壞她提籃裡的東西,另一個則是想破壞她能夠站穩的重心,總之,都是要她跌倒,要麼摔壞了籃子裡的東西要麼摔壞了自己。兒戲又可笑的招數,卻最是一針見血。
那樣的一瞬間,柳聽心傾力的護著腕間的提籃,可她也想護著傘下的柳昭蘇。無奈,柳聽心自顧不暇之際,將更多的心裡放在了腕間的提籃上,握著傘柄的手掌雖仍是極力的攥著卻終究不能面面俱到,她必須做出孰輕孰重的選擇......千鈞一髮之際,她唯有將更多的心力放在腕間的提籃上。
柳聽畔找準時機見柳聽心全力的挽著提籃便一擊要害,示意桐兒與她一起直奔柳聽心手中的提籃......
柳昭蘇本可全身而退,只要他跟著頭頂上的傘蓋移動,即便是柳聽心無力顧及他,以他的能力也絕對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只是,一切來得實在突然,他全然看出柳聽畔和桐兒的心思,又深知那提籃中的東西對柳聽心的重要。索性,柳昭蘇的本能支配了他全部的理智,此刻,不假思索,他只爲柳聽心......
“心兒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柳聽心的思緒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柳聽畔已經以最大的音量衝到她的身邊,看似是想雙手擁住柳聽心護住她,實則一手死死的扣住柳聽心的肩膀另一隻手則狠狠的抓住她腕間提籃的手柄硬生生的拖拽。與此同時,桐兒也十分配合著柳聽畔用看似想要擡手幫忙一同護著柳聽心,實則奮力的向前在柳聽心的身側狠狠的一推......
燃眉之急,柳聽心已經來不及反制,本能的護著腕間的提籃而忽略了身側掩襲的桐兒。刻不容緩,柳昭蘇眼見著柳聽心在柳聽畔和桐兒的聯手之下就快護不住腕間的提籃並且失去了重心支撐之力,他再顧不上頭頂上已經傾斜的傘本能的迅速伸出手,讓柳聽心的腰可以倚著自己的手臂將肩頭靠在自己的身前,穩穩的站著。只是頃刻間,連柳昭蘇自己都沒能注意到,在扶住柳聽心的同時,他的手肘完全的伸出了傘外......
柳聽心穩穩的站住,也護住了腕間的提籃。只是同樣也是在自己能夠穩穩的站住的那一瞬間,她眼睜睜的看著柳昭蘇扶著自己的那一隻手臂泛起刺眼的縹光,以最殘酷的速度轉瞬即逝,化爲灰燼,消失不見......
“不要!”眼前發生的一切對於柳聽心實在是撕心裂肺的殘忍,眼淚奪眶而出。淒厲的哀嚎,柳聽畔和桐兒竟也驀的愣住滿眼的震驚......
柳聽心丟下腕間的提籃用盡全力的舉著傘遮著已經在自己面前癱倒下去的柳昭蘇,倒下去的那一瞬間,柳聽心含著淚迅速的俯下身,讓柳昭蘇的另一隻手臂可以搭在自己的肩上。她一手握著傘,一手死死的抓著柳昭蘇搭在自己肩上的那一隻手臂,拖著已經奄奄一息的柳昭蘇轉身到身後的一株桂樹邊上。柳昭蘇雖已是奄奄一息,但是他看著柳聽心的一雙淚眼,已經明白她的意思。柳昭蘇蜷縮著身體,在柳聽心彎身放下傘的那一刻,將自己的全部都蜷縮進樹下傘底的陰影裡。柳聽心沒說話,只是一雙淚眼深深的看著柳昭蘇,看著自己的眼淚掉在柳昭蘇的臉上也不曾擡手去擦,而是挺起身重新回過頭朝著柳聽畔走過去......
柳聽畔本是驚魂未定的愣著,可當她已經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雲弦已經走到她的身後,她看著迎面而來的柳聽心,看著柳聽心已經沒有表情的臉上目光正在直視的方向推測的出此刻柳聽心的目光一定已經與雲弦相對。雖是耳邊仍是迴盪著柳聽心片刻之前的撕心裂肺,著實的淒厲陰瘮,但是柳聽畔決不承認自己竟也有被柳聽心嚇到的時刻,更不允許她與自己身後走過來的那個人四目相對。
柳聽畔迅速的重啓擔心之意,再次上前靠近柳聽心,“心兒。”柳聽畔的語氣極其溫柔,見柳聽心也垂眼看向自己,便又添關切“爲何步履如此艱難?可是剛剛被他們嚇到,還是有被他們傷......”柳聽畔的話還未說完,只見柳聽心一記重重的耳光落在她的臉上,柳聽畔還未來得及反應,臉上的紅印已經悄無聲息的暈開......
“小姐!”桐兒飛速的上前,扶住柳聽畔,一臉委屈的看著柳聽心,“四小姐,你怎麼可以這樣。小姐一心爲你......”桐兒話音未落,見柳聽心再次擡手,正欲側身去躲之際,只見雲弦已經握住柳聽心的手腕......
“夠了!”雲弦一改往日的溫潤,氣憤至極的甩開柳聽心已經擡起的手臂,“好蠻橫霸道的女子!小王面前,竟也不顧是非善惡如此放肆!”
“蠻橫霸道”四個字實在諷刺,它們像是一盆冷水傾空而下澆滅了柳聽心心中所有的希望和指望,一絲餘溫也不剩。柳聽心突然覺得自己滑稽至極,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著想要見到,想要指望的人。爲了見他,自己甘願忽略他是殺父仇人的兒子,爲了見他,自己只顧護著想要拿給他看的東西而害了柳昭蘇......餘光瞥見樹蔭之下蜷縮成一團痛苦而又虛弱的柳昭蘇,柳聽心的眼眶中再次涌出眼淚,只是這滴眼淚並不卑微哀傷,倔強,不甘,痛恨,甚至帶著些輕蔑和自嘲......所有的一切融成的淚水從柳聽心的眼中跌落,無聲無息的落在地上,卻重重的擊打在雲弦心上。
雲弦不禁開始打量眼前的女子,她著一身喪服,眼中帶著絲毫沒有遮掩的恨意,卻又透著不屑和悲悽......她似是完全不屬於這裡,又似是唯有她,纔是真正的屬於這裡......雲弦看著她,看著看著,竟恍了神......
“大膽!太子面前竟如此無禮又衣著不敬,還不快跪拜太子殿下。”枇吉的話將雲弦重新拉回現實,他重新翻新了思緒,挺直身體將雙手背在身後,嚴肅而認真的看著柳聽心。
柳聽心乖乖的在雲弦面前跪下,不反抗,不辯解,也不爲剛纔的事而請罪。無言,柳聽心一句話也不說,眼中的種種未有絲毫改變,甚至輕蔑更濃。
“你是誰。”雲弦不再打量柳聽心,而是更加專注的看著她。
“殿下恕罪啊!”雲弦還未等到柳聽心開口,柳聽雲便先一步高喊一聲跪下來,“殿下,聽心是家中幼妹,雖與我和畔兒非同母手足,但自小也是被我們寵愛著長大難免個性嬌慣。若是今日小妹之罪太子不能原諒,還請太子準許微臣替妹妹受罰。”
柳聽雲的話情真意切,不過雲弦倒是從中聽到了另一些東西。聽過這一番話雲弦終於明白,柳聽雲的確是個玲瓏的人。這話中之意雖是滿滿的兄長關懷,可實際上則是不露痕跡的撇清了他與這女子的關係。非同母手足,雲弦這才明白原來柳家有兩個女兒,眼前的女子纔是柳聽風時常提起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