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事不是怕就完了的。
老婆鬧都還是小問題,大不了打她一頓就老實了,但全家人沒了生計可是大事。
所以他第三次來到泰古城,那位商人和他的交情差不多也用完了,只肯把他再帶到薔薇花銀行的泰古分行這里來,什么都得他自己和銀行談。
安道爾結結巴巴的把自己的來意向那位商人認識的職員告知了,然后便被安排到這長椅上等待他們的經理接見,他們的經理正在談別的生意。
他不時張望著那道門,那是他的希望,他的光。
門忽然開了,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從里面走了出來,后面是一個穿著筆挺衣服的人送他出來。
嗯,這里必須說一下,薔薇花銀行的所有人他們都穿著一種統一的制服。
那是在某種禮服的基礎上改造的,聽說也是來自阿斯圖里亞斯。
與從前商人們最習慣穿的袍服不太一樣,顯得精悍一些,一般用精紡呢或是駝絲棉,還會蒙上一層綢面,袖口處左右會各有三粒小包扣,胸前有手巾兜;衣肩比較寬比較方,身材好的人穿著會挺有型的,而不像傳統商人袍服那樣臃腫。
這種衣服被稱為燕尾服,后衣片長垂至了膝部,后中縫開叉一直開到腰圍線處,形成兩片像燕尾似的,所以而得名。
燕尾服打扮的人給人一種莊重而不失優雅的感覺,特別是當薔薇花銀行從上到下統統都穿著這種衣服時,不但沒有給人以外國奇裝異服的感覺,反而因為其整齊而讓像安道爾這樣的人莫名的生出一種安全和信任。
不同的是,職員們的燕尾服是藍色,而剛才那個正送胖商賈走出來的經理。他身上的燕尾服是黑色的。
安道爾連忙迎了上去,他不知道該怎么說,只好先深深的揖了一拱。
“先生。我叫安道爾,能和你談談關于我的磨坊嗎?”
那位經理怔了一下。隨即道:“唔,是那位安道爾先生啊,請跟我來吧。”
在忐忑不安中,安道爾高一腳低一腳的跟在這位經理先生身后走進了薔薇花銀行的業務會談室。
“請坐。你想從我們這里借到一筆錢,對你的磨坊進行改造,是這樣吧,安道爾先生。”經理隨手指了一下會談室的座位。
安道爾輕輕的坐下,屁股和椅面接觸的剎那。他才發現屁股下還有一柔軟的墊子,他用長著粗繭的手輕輕摸了一下,觸手光滑,似乎表面是綢面,里面更柔軟的就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了,總之既不碴屁股,又暖和。
就這么一把椅子,比安道爾家里的床還要舒服,這讓他心中無來由的又多了一絲信心。
“是的,經理先生。我迫切的需要借到一筆錢來改造我的磨坊,我想建成最新式的那種,現在商人們都不愿意再到我這里來購買磨坊出產的產品了。”安道爾委屈的想哭。
“唔。不要難過,我們會拯救你的,來,給他一杯水。”經理吩咐道。
于是安道爾的面前多了一杯清水,雖然只是一杯清水,卻讓這個小磨坊主感到帖心的溫暖,這和他見過的那些放高利貸的商人完全不一樣,于是信任+1.
當然,他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受到這么多鼓勵后,他終于敢正眼看看這位經理先生。
天哪。果然是正人有正相。
這位給了他信心和溫暖的好人,雖然并不是他希望的那種穩健型中年人。只是一個年紀還很輕的青年,但五官端正得像在鄉下來放映過的魔影動畫中的男主角一樣,再配上那套合體的燕尾服,他簡直就像一個貴公子一樣。
如果說唯一的缺點,就是他的臉色似乎有些差,顯得過于蒼白,安道爾認為是太過辛苦操勞的緣故吧,不過這不也代表這家銀行更值得信任嗎。
“安道爾先生,你想借這筆錢沒有問題,但是你知道薔薇花銀行的規矩嗎?我們必須要有合適的抵押物,你能拿得出來什么抵押物呢?”
“抵押物?”安道爾恍惚了,甚至剛才還覺得和藹可親的年青經理一下子也變得猙獰起來,像長角的魔鬼,他始終無法邁過當初高利貸帶給他的心理恐懼。
在來這里之前,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借款,但是也就僅僅是下定決心而已,事實上如何說服銀行,他并沒有想好,他想得到的只是述說自己的困境。
“我……..”
于是,安道爾開始結結巴巴的在年青的經理面前開始把自己遇到的困境說出來。
他低著頭,越說頭越低,他不敢去看,他怕被完全拒絕,也怕對方提出不亞于高利貸的苛刻條件,雖然聽說利率可以低些,但抵押物他可拿不出來什么。
穿著燕尾服的年青經理很耐心的聽完他的說話,至少是表面上很耐心。
但在安道爾終于說完后,經理嘆了口氣道:“安道爾先生,我完全明白你需要幫助的心情。但是銀行的規矩是必須要有抵押物的,我們的利率比你們以往借過的高利貸低很多,你在來之前應該是打聽清楚過這一點的。但如果連抵押物都沒有,一旦你生意失敗,我們的投資就會化為烏有,換作是你,想必也是不可能做這種生意的。”
這話說得安道爾捂住了臉,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確,如果換成是他,恐怕也不會做這種事。
“我可以把磨坊抵押給你們,如果我失敗了,我的磨坊就歸你們所有。”安道爾幾乎是吼出聲的。
“磨坊的確可以作為抵押,但這還是不夠。我就實話實說吧,我們已經評估過你的情況了,一旦失敗,到期你還不出來錢,你的磨坊并不足以彌補我們的損失。”
“那應該怎么辦?”安道爾把手指叉進了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里。近乎絕望了。
年青的經理皺著眉,似乎非常的為難。
安道爾緩緩起身,他慢慢的走向門口。他已經不抱希望了,腦海中沮喪的想像著即將到來的破產場面。
“等等。”經理叫住了他。
安道爾木然的轉身。經理似乎在斟酌說話,“我個人非常同情你們,或許你還可以有另一個選擇。”
“什么選擇?”安道爾木然的臉忽然回復了生氣,隨即似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面孔一下慘白起來,顫聲道:“是要把我或我的家人抵押給你們嗎?”
這是高利貸商人常做的事,那些借了高利貸的人如果還不出來錢,就會被逼得男盜女娼。
“不。不,你誤會了。我們薔薇花銀行與高利貸不同,我們怎么會做那么過份的事呢,但是也不想造成損失收不回來。所以,你可以選擇簽署一個協議,把你的磨坊仍然作為一部份抵押品,如果你到期無法歸還,你可以有兩個選擇,一是全家將會被送到帝國新開拓的異位面去殖民勞務,直至還清你欠我們的錢為止;另一個選擇則是配合我們作一些有益于社會的事。”
“可是我聽說過去時候有危險。”安道爾有些害怕的道。
對于經理給他的兩個選擇。第一個他是知道厲害的,聽那位商人朋友提起過,帝國新開拓的殖民地。比如什么法魯西翁,那里并不算太平,聽說有起義軍在反抗帝國的軍隊,而原住民也非常反感帝國的統治,所以帝國現在需要往那里移民。
問題是泰坦尼亞到目前為止還沒完成像阿斯圖里亞斯一樣的降低傳送門檻,也就是說如果要把像安道爾這樣孱弱的生物傳送過去,可以選擇的辦法就是所羅門當年發明的把人裝進穿梭廂。
那玩意兒原本是當初為了傳送黑巖位面的奴隸而發明的,在不顧里面生物的生活時,簡直就是人肉集裝箱。死亡率非常大。
所以泰坦尼亞帝國最初是把一些罪犯往那里遷移,然后在軍隊的強制下為帝國勞役。
后來嫌不夠。大帝下了詔令,以禁止流浪漢產生為名。大量抓捕流浪漢,把他們強行送去,不過他們到底不是罪犯,所以待遇比那些囚犯好,去了那里,不是在帝國人公田里勞役,而是真的可以每人分到一塊土地,但勞役所得有一半得交給帝國。
再后來,帝國下令,將范圍擴展到所有平民,只不過不是強迫性質的,而是改為身家清白的平民過去,除了同樣可以分得一塊地之外,交納給帝國的所得只要三成。
這還真使得國內一些破產了的平民,或是因為其他事情走投無路的人愿意冒著死在人肉集裝箱中的危險前去,而帝國對平民和罪犯還是稍有區別的,移送平民過去時,寧可增加一些成本,改善廂內環境,減少裝載人數來減少死亡機率,所以這些年殖民法魯西翁的破產農民不少。
但即使是這樣,也只是減少了原本較高的死亡率,不等于不會死人。
安道爾臉色慘白,如果破產了無法歸還,他本人說不定還有勇氣冒冒險,但一家幾口都要通過這種死亡之旅,他就沒有勇氣了。
如果傳送過去就他一個人活下來了,老婆孩子都死了,那又有什么意思,那些過去的人很少聽到是全家前去的,大都是些孤家寡人。
所以他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問起第二個選擇:“第二個選擇,做一些有益的于社會的事是指什么呢?”
年青的經理笑了,那笑容讓安道爾安心了不少。
“安道爾先生。如果損失是不可避免的,而你又不愿意去異位面工作來償還。”
這話讓安道爾臉紅了一下,他嚅嚅了幾下嘴唇,卻沒有辯解和反駁。
“那么,我們可以嘗試作一些對你不會有大礙,你能接受,同時又有益于整個社會的事,我們的損失如果無法收回,寧可以在另一種角度上轉化為有意義的東西。比如說吧,你可以選擇同意參加我們的一些實驗,我絕對可以保證不會危及你的生命,而且在每次實驗后,你還可以有一些微薄的報酬。”
“什么?”這宛如天上掉餡餅一樣的事讓安道爾睜大了眼,如果不是親耳聽見,簡直不能相信。
自己欠了錢如果還不出來,不但不用還,哦,也不是完全不用還,磨坊會沒了,但余款不用還了,還有報酬拿。
“是的,你一定不相信,是吧?是這樣的,我們銀行隸屬于一個龐大的商業集團,銀行是我們的主業之一,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別的生意,比如制藥業,比如對醫學的研究,所以我們要做各種藥理試驗,比如我們有正在進行的一項偉大實驗,如果成功,就可以抽取別人體內的血液輸給另一個人,從而拯救更多的人。當然,我們也會從中得到應得的利益。”
經理的坦誠讓安道爾不由生出崇敬的心,他一時難以抉擇。
“我愿意在借款契約中選擇第二條路,如果我還不出來錢,我愿意參加你們的藥理實驗。”安道爾道。
經理笑了笑,拍了拍安道爾的肩膀,“非常好,我會準備一份文件讓你簽的,三天后你就能拿到想要的這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