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青臉色變了變,皺起眉頭,事發(fā)突然,腦子一亂,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只是四下瞥了一眼圍過來看熱鬧的學生:“不要在這里說這些,和我回家去。”
“不必了。”
方若華輕輕退了一步,抬起頭,神色平靜地道,“你和我繼父都害怕我傷害周小魚,我已經(jīng)離開家兩年,沒必要再回去給你們添堵。”
不等于小青開口,她又道:“當初給周小魚付贖金,花了一百萬,付你們住的那套公寓樓的貸款,花了兩百二十萬,給周小魚付擇校費,一共是二十五萬,剩下了一十五萬。”
她頓了頓:“這是我爺爺留給我的房子拆遷,拆遷公司付的拆遷款,我爺爺臨去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要我自己保管好錢,不要給您,還為此專門請了律師。”
“是我覺得您拖家?guī)Э冢谶@個城市生活困難,所以就把錢給您先用著,您用掉的部分,我不想要了,但是剩下的一十五萬,您還是給我吧,我也有用錢的地方了,不能像以前那么大方。”
于小青臉上霎時間通紅一片。
眼看周圍好多學生,還有老師們指指點點,到處是竊竊私語聲。
三百六十萬和十五萬的對比實在太明顯,現(xiàn)在這孩子只要十五萬,誰也不能說她貪財。
何況人家要的,還是人家自己的錢。
一時間眾人看于小青的目光都有些異樣。
與她一起出校門的蘇主任也變了臉色。
蘇主任可是校長的兒媳婦。
于小青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做出失態(tài)的事情來,可是腦子一團亂,竟只能被動地看著方若華那張嘴巴,一張一合說出一堆話,無力反駁,沒片刻就惱羞成怒:“不就是要錢,給你,都給你!”
方若華點點頭,并不生氣,也不急躁:“我急用,麻煩手機轉賬。”
錢還是次要,今天讓她丟一次人,才是真正讓她傷筋動骨。
于小青其人,感性,莽撞,自私,不夠理智,心理素質差,還很愛面子,遇到突發(fā)事件反應很慢。
如果換成周建國,可能有好幾種辦法誤導別人,哪怕隨口找個理由推說那筆錢已經(jīng)全花在了方若華身上,即便知道內情的不信,但只要做得好,不知內情的也有可能會信。
而且此時就不應該在校門口扯皮,立即離開走人才是上上之選。
有幾個人會去管別人的家事?
脫離開公眾場合,這等家庭糾紛,在這個新聞八卦層出不窮的時代,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但是對付于小青,方若華只要態(tài)度表現(xiàn)出來,就已經(jīng)足夠。
看完陶冷手機里的視頻,小麻花不自禁吹了聲口哨,笑道:“看來我們的小姑娘得償所愿?”
S大風景秀麗的教師宿舍樓內。
于小青坐在沙發(fā)上默默垂淚,臉上露出些隱忍的委屈:“聽聽辦公室里那幾個老教授說得話,什么教書育人,尤重品行……好像我想貪小丫頭那點錢似的。”
她著實委屈的要命。
于小青其實確實沒貪圖那筆拆遷款,她出身極好,從小就沒有缺過錢,即便是后來父親……入了獄,家業(yè)敗了,她也沒為金錢煩惱過。
可以說,她人生中唯一的污點,恐怕也只有當年嫁給了方敬,還為他生了一個女兒。
幸好后來一切不正確的東西都從她的生命里被抹除,癩蛤蟆和白天鵝是完全兩種不同的物種,哪怕因為意外交匯,也注定要漸行漸遠,不可能在一起生活。
“我生了方若華,難道急需的時候,暫時挪用一下她那筆拆遷款也不行?”
于小青本能地,選擇性遺忘掉自己暫時挪用了方若華的錢,用處卻是舍棄方若華的生命,救另外一個女兒。
這件事已經(jīng)成為她的魔咒,她只想永遠忘記。
周建國嘆了口氣,伸手摸了下妻子的長發(fā),伸手把她攬在懷里。
事情已經(jīng)過去,說什么都于事無補。
他只是一下下安撫地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輕聲道:“別怕,沒事的,會過去。”
周建國的聲音很低沉,“方若華以后會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和我們不會再有交集,不要想了,一切都結束了。”
……
臘月三十。
今天是大年三十除夕,正是合家團圓的日子,許默出了公安局大門,去對門的肯德基坐下,叫了份外賣餃子。
餃子送過來的時候,外賣員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許默板著臉道:“除夕快樂。”
“呃,除夕快樂。”
送外賣的這哥們訕訕笑了聲,把請給我五星好評的話給吞回肚子里去,灰頭土臉地走人。
實在是許大隊長一身板板整整的西裝,氣場強大,一般在電視里出現(xiàn)這樣的角色,多數(shù)不是黑幫老大,就是冷血殺手。
大過年的,遇見怪人怪事,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許默拎著餃子,從肯德基出來回辦公室。
今天局里檢修網(wǎng)絡,除了必要的部門,其他地方都連接不上網(wǎng)絡,而一到月底,他這流量就消耗殆盡……想叫份外賣,還得蹭別人家的WIFI。
他今天值班。
過年呢,陶冷和小麻花,一個要回去相親,一個老婆懷孕,總不能除夕還留下干活,許默孤身一人,上無老,下無小,自然就只好主動體貼屬下了。
今天從早到晚,局里的各位同僚就沒閑著,從一樓到三樓,每個樓層都吵得和菜市場差不多。
逮住一波入室偷竊的慣犯。
還有一個攔路猥褻女同志的混蛋。
外加拎回來一除夕夜玩跳樓自殺的文藝女青年。
真不知道那些偷雞摸狗的犯罪分子們,擾亂社會治安的自殺者,為什么非得選除夕,難道都不放假?
許默穿過大堂,剛一上樓,陶副局長就笑得一團和氣,沖他招招手:“小許,這么晚了,你去接接陶冷,我替你值一會兒班。”
“……”
聽陶冷說,她今天相親的對象是某公司高管,才三十歲,年輕有為,身價過百萬。
但是,陶副局長很不滿意,他想讓自家侄女嫁警察已經(jīng)想了三四年。
許默其實不想攪合進家庭糾紛里去,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陶副局長發(fā)了話,這點小忙他著實是不好不幫。
再說,比起嘈雜的公安局,他更想出去兜風。
所以——“哎,只能選擇……對不住小陶。”
陶冷和她相親對象約會的地方離警局不遠,叫藍天咖啡,是個網(wǎng)紅打卡的拍照地點,非常漂亮,也很小資,開車十五分鐘左右。
許默穿過兩個路口,一轉彎,就不覺皺眉,忍不住默念了一句流年不利。
藍天咖啡門前,吵吵嚷嚷的,亂成一團。
十幾個黃毛、紅毛、白毛推推搡搡地打架,把整個馬路都給堵得水泄不通。
要不是除夕街面上人不多,估計馬上就能造成漫長的交通擁堵。
許默的車還沒有停穩(wěn),就見里面不知道是誰怒氣上頭,罵了一聲:“草你奶奶!”
沖突瞬間升級。
小伙子們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摸出一堆諸如板凳,搬磚,啤酒瓶,書包,乒乓球拍一類的兇器,打得熱火朝天。
許默從車上下來,一邊報警,一邊遲疑著向后退了一步,考慮要不要掉頭走人。
不要說他沒有責任心,而是110的同事們肯定馬上就到,五分鐘都用不了。
遲疑間,只聽嗖地一聲,三塊搬磚掄過好幾個人的腦袋,直接砸到了對面停著的一輛車上。
許默的腳步登時止住,一看那車,就不覺伸手捂住自己的半邊臉——邁巴赫!
一千來萬啊。
哪個臭小子下手這么沒輕重,竟然去砸一千多萬的豪車。
那豪車也是能碰的?剮蹭一下就要了親命!
不到兩分鐘,110的警車疾馳而至。
許默還沒轉身走人,就見陶冷沖過去,一把揪住一個黃毛,把人提溜到她身前,怒罵:“你小子瘋了是不是?大過年的不回家看你奶奶去,學會和人打架了?”
“汪峰搶我女朋友!”
“我呸,你才多大?毛長齊了沒你就有女朋友,老娘二十六了,還沒找著眉眼周正的公朋友!”
陶冷氣得臉上發(fā)黑,回頭看見自家頭兒,連忙做了手勢,讓他給留幾個餃子,就扭過頭去繼續(xù)吼。
整個現(xiàn)場一團亂。
邁巴赫終于開了車門,司機先下來,后邊座位上也下來一中年男子。
男子長得到有些不起眼,但只看他的座駕,再看一身打扮,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一般人。
S市有錢有勢的人很多,可是能開得起邁巴赫的,也絕對是金字塔頂端那一小部分。
男人蹙眉:“警官,今天除夕,我急著回家,您看是不是先給疏通一下?”
許默從車里拿了個茶杯,裝了點醋,夾了一個餃子剛想往嘴里塞,便聽有一個很乖巧的聲音道:“警官先生,邁巴赫的司機要綁架郝董事長,你不能放他們走。”
這聲音很高昂,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許默和所有人的反應類似,反射性地去看司機,只見那司機瞳孔收縮了下,身體繃緊,急聲道:“怎么可能!”
他咳嗽了聲,努力讓自己冷靜:“董事長,您可不能聽那孩子的,簡直胡說八道,我可跟了您三年了!”
許默本來也沒有把一個孩子的戲言當回事,但是這司機的反應,卻觸動了他作為一名警察的直覺,轉頭看向開口舉報司機的人。
那是個很年輕的學生,十五六歲,穿著一身校服,校服上佩戴三中的校徽,身后背著有三分之一個他那么大的書包,很乖巧的模樣。
看陶冷身邊的小黃毛沖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樣,顯然這個就是斗毆事故的發(fā)起人之一——汪峰。
汪峰開了口之后,鼓著臉偷偷去瞄他左邊的人。
許默順著孩子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了一身特別臃腫的黑色棉服。
大帽子扣下來,護住那人的臉,底下還有一條男式的,掉了些許顏色的圍巾,一時絕對看不清楚這人的容貌。
從身高,體型,隱約能看出應該是個女孩,年紀不大。
這人似乎有點無奈,嘆了口氣,悶聲悶氣地道:“司機和兩個男人,一個穿黃色羽絨服,另一個穿云天集團保安的衣服,剛才就在那邊的警亭旁邊商量綁架什么的……”
她話音未落,那司機轉身,一把推開擋路的一個警察,拔腿就跑。
這人順手抓起汪峰擱在地上的書包,嗖一聲扔出去,哐當一聲,司機應聲而倒。
許默和陶冷幾個警察悚然,只覺得自己身上也疼了那么一下。
這一下子,可是頗有剛才掄到豪車上的板磚的風范。
警方反應不慢,立時先把司機給按住,看他這反應,肯定是真有問題。
許默使了個眼色,陶冷就吩咐下去尋找可能是司機同伙的家伙們,他自己走過去把書包拎起來,拎到手里很是沉手,起碼有二三十斤的樣子。
“里面裝了鐵塊不成?”
汪峰耷拉著眉眼,乖乖把書包抱回來背上,有氣無力地道:“什么鐵塊?參考書,習題冊,試卷,沒別的。”
一邊說,他一邊磨磨蹭蹭地蹭到黑棉服的姑娘面前,耷拉著腦袋,一副被水淹了似的可憐樣。
黑棉服的姑娘伸手攏了攏圍巾和帽子,壓低聲音:“別做多余的事。”
說著抬頭問警察:“我們可不可以走了?”
許默一愣,看著這孩子的眼睛只覺得很熟悉,他觀察力一向很好,記性也不壞,但是這會兒卻一時想不起來。
黑棉服又道:“汪峰是高中生,不能影響學習,萬一那些家伙是亡命徒,知道我們插手報復我們怎么辦?”
汪峰咬著嘴唇支吾了聲:“才不怕他們,我……”
“閉嘴。”
這孩子登時又慫得耷拉下頭。
許默一笑,知道汪峰的來歷,到也不為難他們,找了個警察送他們回家。
坐在回去的警車上,黑棉服嘆了口氣,轉過頭瞪汪峰:“你去攔下郝董事長,破壞了對方的計劃不就得了,轉過頭還可以寫封告密信什么的,你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逞哪門子能!”
“噗嗤!”
開車的警察忍不住笑咳了聲。
黑棉服抬頭看他,蹙眉:“我們小老百姓,不想惹麻煩,可以理解吧?”
“理解,肯定理解。”
這女孩子打扮得土氣古怪,聲音卻很好聽,氣場也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