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她連忙揉揉臉,“你來喊我起床了……哎呀,昨晚睡太晚了,起晚了……”
李為念憋不住笑,點點頭道:“的確夠晚。”
她到處看一看,見他本來是半躺,這會兒才完全坐起……略一回想,頓時紅透了臉。
“我……我……昨……天,昨天晚上,站著睡過去了?”
李為念點一點頭道:“是啊。我把你抱到床上的……”
梁薇的臉更紅,驚恐地望著他。
他壞笑著解釋:“不是我不想走,而是你一直拉著我呢……”
梁薇想笑,嘴角一扯,臉就抖了起來。
李為念看得清清楚楚,大笑了兩聲,伸手把她臉上跳動的肌肉拍安靜了道:“都是我不好,連累得睡得那樣晚。現(xiàn)在睡醒了嗎?”
睡不醒也給嚇醒了!梁薇哈巴狗一樣點了點頭道:“睡醒了!”
李為念便道:“我已想好了,咱們可以去找周潛光拿到百花露。有百花露在手,就能引出鄒亦明來……討老人家喜歡,你在不在行?”
“我是專家!”梁薇頭腦正亂,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亮了,立刻打保票,“您先請外面等一會兒,容我梳洗打扮,火速去找周潛光他老人家。我早有心拜見了!
李為念燦然一笑道:“好,我去讓他們送洗臉水來。”然后便起身出去了。
梁薇聽到門“砰”地一聲被他給關(guān)上,心就跳得轟隆作響,立刻跳了起來,將自己從頭到腳檢查了一下。
身上除了一雙鞋,就只少昨夜披的那件錦袍。鞋子顯然是被李為念脫下的,端端正正地擺在床前。至于那件錦袍,在地上躺得不修邊幅,應該就是他抱自己過來時,自己掉的……
心跳的轟隆聲戛然而止,她失落又心酸,甜蜜又羞恥……
“純潔啊,一片純潔……”安靜了一會兒,她又神經(jīng)病一樣地哼起了歌。
丫鬟送了洗臉水來,她跳躥躥著去洗臉。一捧水潑臉上,她忽然就清醒了——
李為念讓我去找周潛光要的百花露,也是榮兒需要的東西啊!
她抱著這個念頭再去回憶昨夜,想到的就不再是“好純潔、好純潔”。
昨夜你躺在他身邊,就只是一個計謀,一個條件,一個可能……她殘酷且添油加醋地告訴自己,在李為念眼中你甚至連活物都算不上!
若你是一只小狗或小貓,沖你的可愛,他也會真心地疼愛片刻。可是事實證明,他對你除了利用還是利用!
梁薇又委屈又憤怒,將毛巾往臉盆里一摔,溫熱的水四濺而出,在清晨的陽光如流星般一閃而落。摔完這個,她怒氣未消,雙手掐腰,梗著脖子,一副吵架的姿態(tài),無措地原地轉(zhuǎn)著圈,打量四處,想找出一樣東西來吵架。不經(jīng)意間,從一旁桌子上的銅鏡里看到自己的臉。
那張臉十六歲,她習慣到幾乎忘卻了真實的年齡。
她伸手摸著自己的臉,皮膚的質(zhì)感多么柔嫩真實,眼睛里傳達出的委屈、失望與怨恨也是真真實實的……
我是一個充滿真情實意的人,你為什么要滿身虛假?
梁薇在心里問李為念……
李為念不是周雪桐,聽不到她心里話,她自帶回聲地又問了許多遍: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為什么……
問夠了,她還是去繼續(xù)洗臉、梳妝,打扮得清爽干凈去找李為念。
她沒有一上去就質(zhì)問他,也想要不露聲色地試探一下。于是一起用早飯時,她問:“那個時候,你為什么不帶榮兒去找周潛光要百花露呢?”
“我不敢……”李為念道,嘴角含著自嘲的笑,語氣里也不遮掩自己的莫名懼怕,就連目光仍是一如繼往地清澈到容不下虛假。
“還有你不敢的事!?”這話梁薇在心里說,發(fā)出聲的是伴著甜笑,透著無知的清脆言語:“為什么呀?”虛情假意,含沙射影地探問,她也是行家!
李為念還是毫不遮掩的樣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周潛光風度不凡,我可不想榮兒喜歡上他……”
梁薇一口飯差點沒噴出來,用真真實實地驚訝態(tài)度望著李為念,笑得道:“為什么呀?為什么你會這樣認為啊?”強忍著沒說出,周潛光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
李為念只是一笑,神秘地道:“你去見過他就會明白了。”
梁薇還真迫不及待了,便道:“那我要趕快去了!”
直到早飯用完,梁薇發(fā)現(xiàn)李為念在用一種送孩子上學的眼神望著自己時,才又懷疑起來——方才那些話,是他怕我不去找周潛光要百花露而故意說得吧!
李為念跟她說明道路,問要不要送她。她說不必。然后才悠悠地道:“你覺得我能拿到百花露嗎?”
李為念肯定地道:“一定可以。”
“如果不能呢?”梁薇想嚇他一嚇,“我又不想去了……”
李為念并不見慌亂的神色,溫柔地鼓勵:“相信我,這世間除了你,沒有更合適的人了。你的家人脫身的事,我已在辦了。你拿著百花露,冰蟲髓也就到手一半,你治好了你姐姐,從此一家人浪跡天涯,一切就十全十美了!”
梁薇不死心地道:“你憑什么認為,除我之外,沒有更合適的人了?”
李為念微笑道:“你信我么?”
梁薇忍下那句“不信”,道:“我不信我自己。”
李為念的微笑更深,道:“或許一開始周潛光不會給,因為那東西對他很重要。你只要說出你跟周雪桐是朋友,卻總是欺負你,恨得你牙癢癢,他就一定會給了。”
“真的假的?”這話里懷疑的意味十分明顯,但這也不是她內(nèi)心真實的反應,因為她心里在憤憤地道:你這模樣,好像知道全天下的人是什么樣的?!
李為念點一點頭,看她雖半信半疑,卻終究溫順地一轉(zhuǎn)身朝門外走了。他送她到街上,看她輕盈秀麗的人影消失,便轉(zhuǎn)身回去了……
這天早上清亮的陽光只是驚鴻一瞥,接下來天地便陷進昏暗混沌里,鉛云越來越重。
大約是因為天氣,梁薇走到南山腳下,心中也沒有泛濫起將要得見高人的激動之情。南山普通得很,又是冬天,更加不好看,她家附近就有這么一座,她經(jīng)常陪著爺爺去山上散步,看得爛熟。
周潛光居所之簡單、好找,也令她失望。她還以為,就算不像仙島上機關(guān)重重、迷霧深掩,也應該曲徑通幽。誰知竹林里一條路,只彎了那么兩彎便叫人走完了。
她一走出去,就
看到一個小院子。她鼓勵自己,也許這像醉松莊,你以為是正室,其實只是栓馬的地兒呢?結(jié)果,她眼看著一個白色的人影從院子里飄向屋里……
她急步走到院子里,屋門“啪”地關(guān)了。
吃了這個閉門羹,她才算來了精神,滿身心就是將要近距離見到周潛光的激動。她整理整理衣衫,摸一摸發(fā)髻,清一清嗓子,輕盈走到房前朗聲道:“周道長在家嗎?”
無應答,但梁薇明知他在,便繼續(xù)道:“晚輩賤字英姿,特來拜見周道長……”
“今日貧道不愿見人,請回吧!”
雖然是拒絕的話,但梁薇聽到這溫和儒雅的聲音徐徐從房內(nèi)傳出,反而更為激動,連忙道:“本來也不敢打擾道長,只是家姐身有頑疾……”
周潛光在內(nèi)笑著打斷:“令姐若真有頑疾,你會面帶笑容地說?可知是借口。回去吧……”
梁薇一怔,伸手摸一摸自己臉,可不是笑容滿臉!她在心內(nèi)驚呼,這爺爺?shù)亩溥€真不輸孫女……梁薇只得試圖套近乎:“道長……其實晚輩名為竹英姿,道長可還記得?那一年,道長的外孫女郭湘婷郭小姐被蛇咬傷,舍弟碰到帶到家里救治。還蒙道長教授武功……”
“回吧!”他溫和地打斷。
梁薇激動不起來了。方才的話說下去,那就是不識好歹;再要說姐姐的確有些頑疾,真的也像是假的;改口說其實叫做梁薇,也不合適了……
怎么辦呢?
她腦中靈光一閃,笑一笑道:“道長若是這會兒不方便相見,那晚輩便等著。”說著,果然端端正正地站好了——電視劇或小說里,不常有死死跪在那里,用誠意感動高人的情節(jié)么?人家都是跪,她心疼膝蓋便站著,來個“周門立雪”。
一般在這種情況之中,那是非下暴雨不可的。那天沒暴雨,就北風冷嗖嗖地吹,她也不怕冷。
如此站了一會兒,她便腿酸了。一旁一塊光滑的石頭,引誘她坐了上去。坐上去之后才想到周潛光的耳朵兼具視覺功能,便道:“我站得有些累,就坐下了。”既然吃不得苦,總要誠實一點。
坐在那里吹冷風,滋味也不大好受。一開始她也確實不大覺得冷,待冷風將她的頭發(fā)都吹得冷到了發(fā)梢,牙齒就開始打架了。她將雙腿蜷縮起來,伸臂抱住,鼓勵自己一定得等下去。
終于,聽得“吱”地一聲,她抬頭一看,門開了!
周潛光盤膝坐在正堂,揮了一下的拂塵剛又落入臂彎。
梁薇激動地跳了起來,一步便躍到走廊下。雙腳剛落定,便聽身后傳來“沙沙”的聲響。
她轉(zhuǎn)身一看,原來是落起了雪珠,驚喜地望著周潛光道:“周道長,您這是知道了要下雪,怕我淋著,所以開門讓我進來了?”
周潛光抬頭望了她一眼,用含著笑意的聲音道:“我只是想看雪罷了……”
梁薇聽到這話,卻品不出譏嘲的意味,甚至連他的面容也沒有看清楚。因為他的白發(fā)太閃耀了,刺得她眼花,心里受不疼似地亂跳!
她拿出對待自己爺爺?shù)臒o賴態(tài)度,嘻嘻一笑道:“反正我就那樣以為了,我進來啦!”輕盈地跳一步,便來到門檻之內(nèi)。
周潛光望她一眼,倒沒有攔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