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寒梅劍派之內掌門與掌門夫人都不在，但有周雪桐在，大家倒比平日里更加謹慎。
菊猶存也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深夜前來，居然一身月白色衣衫，映著月光分外顯眼。值夜的數十名弟子聞聲急奔而來，不用周雪桐吩咐便一起撲向菊猶存。
眾弟子執劍與菊猶存相斗，月華之下，劍光閃閃，倒不輸菊猶存什么。周雪桐一見這情狀，也不必出手了，縱身一躍，來到房廊之下。
更多的弟子奔涌過來。張姨娘亦急匆匆地出來了，見周雪桐衣衫單薄，便解下自己的斗篷為她披上，望一眼菊猶存道：“這是怎么了？他是何人？”
周雪桐瞥她一眼，見她匆匆而來，斗篷之下只是單薄的小襖，便將斗篷除下遞還給她，冷聲道：“你不用管。”
盛素節也已趕過來，將周雪桐的一件斗篷給她披上。張姨娘仍舊披上自己的，望著弟子們與菊猶存斗在一處，也不多言。
菊猶存就算本領高強，也是寡不敵眾，又分外愛惜自己的皮膚，生怕刀劍不長眼給劃傷了。不一會兒，他便被弟子們以長劍架到周雪桐面前，他不焦不躁，只是盯著劍刃，小心避開。
周雪桐居高臨下，奚落道：“不是來偷百花露么，東西沒拿到怎么就走了？”
菊猶存冷笑道：“你待怎樣？”這粗沉的男生一傳出，在場的人臉上都驚了一驚，顯然之前都將他當作女子。
“喲，還敢這么驕傲，難不成因為你生得夠美貌？”
周雪桐萬般瞧不起菊猶存這人，刻意取笑，卻不想菊猶存聽了這話，非但不生氣，反而微微一笑，得意洋洋地斜睨周雪桐一眼。那眉梢眼角的風情與嫵媚，縱算是她也欠缺火候。她被瞧得怔了一怔，而后醒悟過來他是一個男子，不由得一笑，揮一揮手道：“放開他。”
眾弟子不敢違命，但也不敢就這樣將他放了。張姨娘見狀，小聲道：“大小姐仔細審審這賊人再放也不遲，他若奸詐多端……”
周雪桐將頭一甩，也不管她話還未說完，眉毛一揚道：“你怎么還在這里？”又向侍女道：“快扶她下去，不要在這里礙事啦！”
張姨娘便笑一笑道：“好，我這就走了，大小姐要當心些。”
周雪桐點一下頭，也不答話。張姨娘便扶著侍女緩緩轉身走了。
眾弟子的長劍仍然架在菊猶存身邊，她也不作理會，只是道：“菊猶存，你若是想要百花露，需得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個問題……”
“你說。”雖然有求于人，菊猶存依然傲氣不減。
周雪桐便問：“那時在蘇州太湖醉松莊，你假扮花魁，吸引盡整個蘇州的公子哥，是不是受李為念指使？”
提到那件往事，菊猶存滿面得意，毫不遲疑地道：“我自己高興。”
周雪桐眉頭皺起，狠盯著他看了一陣，又問：“你做這些事，想干什么？”
菊猶存眼波流轉，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忽然一笑道：“你在大街上一笑，鬧出那種亂子，又是想干什么？”
周雪桐聽他竟拿他與自己相比，不由得大怒，冷哼一聲道：“你這個不男不女的，還好意思炫耀！我再問一遍，李為念指使你做那些事情，到底想干什么！”
菊猶存最恨別人說他“不男不女”，一聽這話也是大怒，道：“我偏不說！”
粗沉的聲音，嬌嗔的語氣，外加嫵媚面龐，妖嬈身段，這在周雪桐看來，要多別扭有多別扭，她厭煩至極，也懶得多廢話，便向眾弟子道：“殺了他！”
菊猶存雙眼一瞪道：“你敢！”
那語氣，那眼神，倒讓周雪桐聯想到她自己，受盡寵愛，以至于不相世上會有人殘忍地對她。她不禁大笑道：“我為什么不敢……你倒是說說看？”她實在想知道，菊猶存說這話時的自信是從哪里來的。
菊猶存眼簾微垂，伸展著自己的手，仔細地看著，也不說話。
周雪桐冷眼看去，只見那雙手干凈、修長、白皙，當作女子的手看去，除了太大，骨節太明顯，的確十分好看。但她周雪桐天生一副精奇、漂亮骨骼，全身上下，沒有一處生得不好看，自然也有一雙漂亮的手，當然底氣十足，“嗤”地一笑，態度輕蔑。
“我說你不敢，你就是不敢……”半晌了，菊猶存如此道。
周雪桐正欲說話，只聽從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心內一動，莫非這是菊猶存的救兵到了？她倒十分好奇，便笑向菊猶存道：“你搬了什么救兵？”菊猶存也不說話，只是洋洋得意地拿左手撫摸著右手。
周雪桐厭惡他的做作樣子，不再去看，雙睫一翻，向遠處望去。一個弟子飛奔而來，回道：“回大小姐，山門前一位姓李的公子求見。”
周雪桐冷冷一笑，沖著菊猶存道：“李公子此行是‘英雄救美’的？”眾弟子聽說，都不禁笑了出來。菊猶存可不明白這有什么好笑的，向眾人掃了一眼，眉頭緊擰，顯得極是不耐煩。
“請進來。”周雪桐倒想看看，李為念還有什么花招。
那弟子領命而去。過了半晌，李為念便來了。
他怕冷，斗篷如一團白云披他身上，緩緩走來，風度翩翩……
似乎是因為寒夜里的冷風，周雪桐的心情平靜得多。這番看到他，胸中也無白日里的激憤之情，只是簡簡單單地凝眸望著他，想要看懂他……
可是他如濃霧一般，看得見，無所不在，可是你永遠也無法將他抓在手中，看個仔仔細細……
對于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人或物，周雪桐要不然充滿好奇，要不然厭惡至極。如同看待菊猶存，她無法將他看作男子，可是他又確確實實是，她不明白的，就絕不會接受，也就只好討厭了。
李為念走了過來，向人群中的菊猶存看了一眼，然后道：“周姑娘，我的這位朋友冒犯姑娘了……我替他向姑娘賠罪……”
周雪桐緩緩走下臺階，斯斯文文地道：“我一點也不生他的氣，可是見你來了，突然又覺得很不痛快！怎么辦？”
李為念微微一笑道：“周姑娘說怎么辦，
那便怎么辦。”
周雪桐將臉一板道：“我若是說，殺了你呢？”這語氣仍是斯文，卻令人不寒而栗。
眾弟子皆知周雪桐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又不識得李為念，只見他文質彬彬，面色蒼白，若有病容，倒暗暗替他擔憂。菊猶存眼中亦是一凜，關切地望著兩人。
李為念卻淡然地道：“你若是真想殺我，早就殺了，何必等到此刻。”
周雪桐冷哼一聲，忽然話鋒一轉，問：“怎么不見那個小姑娘？”
李為念明白這“小姑娘”是誰，便道：“她在外面，不敢來見你。”
“為什么？”
“她怕你將她的行蹤也透露出去……”李為念說著時左右一望，不敢將話說得太明白。
周雪桐一副恍然間醒悟過來的神情，喜得道：“對了，要不是你提醒，我還真想不起來——我可以用這一招對付她！她不愿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不是？我偏偏要她那般！”
“這對周姑娘有什么好處？姑娘難道不知‘秋后算賬’一詞，她若登上高位，姑娘對她的種種……”
周雪桐冷聲道：“我豈會怕她！”
李為念微笑著點一點頭道：“姑娘不怕，不過這是冬天了……”
“冬天……”周雪桐好笑地道，“冬天如何，冬天是秋天之后，我便要怕誰跟我算賬了？”
李為念笑容可親，靜靜地道：“冬天……冬天便會下雪，大雪覆蓋南山的景象很美。鳳尾城還沒有迎來初雪，令祖父這時回來，應該是不想錯過……”
伴著這話語，也有一場雪下到了周雪桐身體里，她顫聲道：“你住口！”一直以來，殺了李為念都不是周雪桐想做的，她只是想贏了他，可是自己的弱點也總給他抓住！
李為念臉上一片關切之情，走近她一步，柔聲道：“姑娘冷么……”
周雪桐后退一步，怒道：“走開！”
李為念也不生氣，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道：“菊猶存幫過我，我也要幫他。誰讓姑娘這樣美……他嫉妒任何比他好看的人，所以他過來了。放過他吧，你想知道些什么，我告訴你……”
周雪桐不信他，可是他的目光似乎有一股魔力，將她的注意力膠著住了。她不由自主地道：“放他走……你們也都下去！”
“大小姐……”眾弟子遲疑道。
“少啰嗦！”周雪桐盯著李為念，狠聲道。
不知哪里來的一道淺金色的光芒，正好斜斜地滑過李為念的嘴唇，周雪桐看到他隨著自己的話音，緩緩勾起嘴角，得意地笑著。好刺眼的笑！
眾弟子不敢違命，只得收起寶劍。
菊猶存卻不立刻走，望著李為念的背影道：“公子……”
“你先走吧，我答應你的東西，一定會給你的。”李為念頭也不回，打斷道。
菊猶存聽了這話，放下心來，轉身便走。眾弟子擔憂周雪桐的安危，自動分成兩隊，一隊跟著菊猶存出去，另一隊退開幾步，遙望著李為念與周雪桐兩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