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聽到“蛇”字就汗毛直豎,唯恐真會有蛇出現在面前。然而吳青仁跑到亭外,揚頭向空中高喊:“白須老兒,寶蛇被哪個小畜生搶走了?”那緊張的神情,仿佛當真弄丟了什么寶貝。他話音剛落,只見一個白衣女子翩然如蝶,飄悠悠落在對面的屋頂之上。
夜色之中,女子的白衣雖然格外鮮明,但到底光線昏暗,與之相隔也頗有一段距離,梁薇看不分明,只覺有幾分熟悉。正尋思這女子是誰,卻聽郭川澤一看到這女子,好似疑惑,又好似沉思地輕喚一句:“雪桐。”梁薇細細一認,果然見那女子的身形挺拔苗條,一身傲然的神氣,除了周雪桐又豈會有第二個?
梁薇右臂被周雪桐劃的傷口不過一天就長起來了,她的怒氣也便隨之消散。如今正在危難之際,見到她真好似白衣觀音下凡一般,大喜過望,高聲呼喊:“周雪桐你來了,太好了!你快來幫忙啊!你看我姐、瑩瑩,還有童童……”
周雪桐遙遙向她笑道:“不急……”說著一轉頭,原來她已聽到那白須老追了來。那白須老一個點躍,身子正在空中,正是無可借力之處,她抿嘴一笑,將一把銀針鋪天蓋地地朝他撒去。
白須老大袖一揮,身子在空中向左大跨一步,避開銀針,追著周雪桐也落到屋頂之上。他年事已高,行動未免遲鈍,然而一在屋頂上站穩,立時揮舞著雙手咋咋唬唬地要將周雪桐捉住。周雪桐輕輕盈盈地退了幾步,便避了過去,“嘻嘻”一笑,足下一點,自屋頂飛躍下來。這白須老矮胖身材,白須白發,肥胖的圓臉本生得是一副可喜模樣,此時氣急敗壞,倒格外地紅光滿面。
吳青仁立刻揮手,發起一掌向周雪桐打去。周雪桐不慌不忙,從背后拿出一個黑皮口袋,擋在面前道:“小心傷了你的寶蛇!”那個黑皮口袋圓圓鼓鼓,端口被皮繩緊扎,也不知是什么皮制成的,薄而軟,東一高西一高的,顯然是困了個活物,正在里面掙扎。
白須老在屋頂見周雪桐以寶蛇為質,急得直拍大腿,高呼道:“勿要傷了寶蛇呀!”
吳青仁見這口袋,正是他用來裝蛇的,投鼠忌器,顯然是寶貝極了那條蛇,生怕寶蛇被掌風傷及。然而一掌打出又收回,猛然間內力回流,必然傷及己身,只得拼起一口氣,硬生生將手掌一轉,掌風將一塊山石擊得粉碎。
周雪桐趁機在地面上落穩,轉頭向那碎石瞥了一眼,心里也不由得后怕,想這一掌若打到自己身上,哪里還有命!飛速大跨幾步,腳不沾地來到亭子之中。
梁薇欲要迎上她,但見到她手中的皮口袋一動一動,知道里面裝的是蛇,也不敢靠近,遠遠地道:“周雪桐,你有法子救醒她們嗎?”
周雪桐背上背了一個包袱,解下來丟給她道:“里面有衣服與香囊,香囊是我送給她們的。”
梁薇雖不明白這個時候要香囊有何用,但是端綺等三人衣衫單薄,衣服是要得的,于是伸手接住。蘇賦云便蹲下身,與她一起解開包袱。只見里面的東西甚為雜亂,胭脂、衣服、小
盒子、梳子、發帶、小絹包還有藥包之物。有的藥包只普通的紙,破掉了,里面草藥撒了出來,藥味沖鼻。梁薇皺起鼻子挑出三件衣服,在蘇賦云的幫忙下,分別給端綺、童千姿、程安瑩穿上。然后又去找周雪桐說的香囊。
吳青仁見周雪桐立在亭內,明亮的燈火之下,面若桃花、眼似春波,十分嬌艷,一手提著皮口袋,一手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劍。他擔憂寶蛇,便好聲好氣地問:“不知姑娘是何人?把我豢養的蛇兒裝起來,又想做什么?”
周雪桐向端綺一指道:“你將我未來表嫂搶了來,卻問我是何人!我是何人?我自然是我表哥的表妹,我表妹的表姐了。”說著向郭川澤一笑。
梁薇好笑地補充:“你還是你爺爺的孫女,你爹爹的女兒咧!”
周雪桐回首望著她道:“啰嗦,你只管快將香囊找出來就是了!”
梁薇實在不明白這時候找香囊是能打人,還是里面夾帶的有良藥。周雪桐的包袱又實在亂得很,她便賭氣把手中的物什一甩道:“你好意思說!你的包亂得令人發指,草藥都混進胭脂里了。你人看起來倒是清清爽爽,包里怎么可以這么亂!還是個女孩子不?”
亭內的郭川澤、高壯漢子與“五短身材”三人只是暫時休戰,情況仍是十分危機。雖然如此,三個大男人聽梁薇此言,也不禁好奇,倒想知道女子的包袱里是個什么情形,彼此提防著都轉頭看去。
周雪桐臉一紅,分辯道:“我是因為急著做那幾個香囊,所以匆忙了些,才沒有好好收拾。”郭川澤莞爾一笑,目光溫柔地望著她的臉龐,只覺得心愛之人無論如何都是可愛的。
梁薇正急得抓耳撓腮時,蘇賦云從一團雜亂中托出一個白綃包來,問:“是不是這個?”她雖然是向周雪桐問話,卻不看她,神情也十分冷淡,顯然心中還是對她有十二分的不滿。
周雪桐瞥了一眼道:“正是。”
那白綃甚大,將里面的東西層層包裹著,蘇賦云聽說便伸手揭開。梁薇看著蘇賦云揭了兩三層,還不見里面的東西,便不耐煩起來,嚷嚷道:“周雪桐,這里面到底什么寶貝,拿這么大一塊布包著?怎么也揭不開,討厭死了!”
周雪桐微笑道:“那白綃是我摘的一頂醉松莊的鮫綃帳,自然大得很。”
說話之間,那白綃包還沒有揭開,梁薇翻著白眼道:“隨便拿什么包一下就好了,又何苦摘人家的帳子!”
周雪桐道:“這帳子是好東西,郭三太爺也太饕餮天物了,竟然只用它擋風。”
經她這么一提,梁薇想起在醉松莊的水閣上,大家嫌移開了屏風后穿堂風大。郭承文便令人放下一屋薄薄的紗帳,竟然就可以當將風阻擋在外,原來就是這個。
白綃包還沒有揭開,吳青仁顧及寶蛇,不敢對周雪桐如何,便向高壯漢子與“五短身材”使個眼色,暗暗移步,不露聲色地將一眾人圍攏著。郭川澤看在眼里,暗想對策。一時間,眾人皆無言語,敵意如暗流在其中涌動。
忽然間,只聽一聲慘叫,眾人回頭看去,只見屋頂上的白須老本好好地站著,不知為何一跤倒,壓過層層瓦片,滾落下來。高壯漢子見狀,提著長槍,大跨幾步趕了過去,雙手接住白須老順勢一帶,將他放至地面。“五短身材”喊道:“白須老,你明知自己年老眼花,怎么也不看得點,這樣摔下來,真是難看。”
白須老面色慘白,指一指小腿,“哎唷”一聲,有氣無力地嘆道:“不留神兒……原來腿上中了……那小畜生的毒針……”周雪桐那時撒出的毒針數量甚多,他用大袖揮擋,到底有漏網之魚,刺在他的小腿之上。他的心思只在寶蛇之上,竟到毒發時才發覺。
周雪桐橫他一眼道:“死老頭,我念你一把年紀,已經百般讓著你!再敢罵我,我就不客氣了!”郭川澤一聽此言就要沖過去,周雪桐連忙攔住他道:“表哥,不急于這一時……”說著一轉頭,見那白綃包終于被蘇賦云揭開,露出里面包著的數個香囊。
這香囊可真算是“千呼萬喚始出來”,梁薇忙伸頭看去,只見香囊做工很是粗糙,花繡普通也就算了,針腳居然還好大。她氣得想狠打周雪桐的頭,指著問:“這香囊到底干什么使的?襯托你這人外表光鮮,內里邋遢?”
周雪桐臉上又是一紅。郭川澤轉眸往她臉上一看,笑吟吟地向梁薇點了一下頭。梁薇與他目光相對,發覺他對自己態度分外親切,全不似往常目中無人,實在不習慣,暗暗罵一句“神經病”回瞪他一眼,只是盯著周雪桐。
周雪桐向吳青仁等人盯了一眼,將皮口袋系在背后腰帶上,轉身走過去拿起香囊。皮口袋在她背上動來動去,吳青仁按捺不住,向“五短身材”使個眼色。他離周雪桐最近,立刻會意,伸手便向布口袋抓來。
郭川澤看到,雖然不知這所謂的寶蛇到底寶貝在哪里,但既是表妹身上的東西,就不容他人搶去。手腕暗暗轉了一轉,正要上前阻止“五短身材”,周雪桐卻忽然喚一聲“表哥”,一轉身將剛拿起的一個香囊丟給他。
郭川澤不解其意,情急之下還是選擇去接表妹丟來的香囊。就在這轉瞬之間,那皮口袋已被“五短身材”搶去。周雪桐一摸背后空空,急得跳了起來,朝“五短身材”罵道:“好不要臉,背后偷襲!”
“五短身材”聽到她罵,不怒反笑。只因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一招得手,將口袋拿在手里猶恐是夢,待聽到周雪桐怒罵自己“不要臉”才敢確信,是以不怒,反而哈哈大笑。
白須老見寶物失而復得,也顧不上自己因為中毒而酸麻的身子,顫巍巍地向亭子的方向奔走幾步道:“快、快、快……看好了寶蛇,不要再讓小……小女娃搶了去!”他本來還想叫“小畜生”,但想到自己中了周雪桐的毒針,還要尋機向她討要解藥,要留一分余地,所以改了口。
梁薇可不管什么寶蛇不寶蛇的,巴不得它被人搶去,好離自己遠遠地。她見蘇賦云拿著香囊湊在鼻端嗅著,神情古怪,便也拿了一個輕輕一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