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倪里正說:“湘捷平時和端午相處的時間最多,時間多了,就容易產生矛盾,這也不算什么事。”
賀麗君搖搖頭:“你只說楊端午是好的,要是以后你被端午算計了,可別說我沒提醒你過。”
倪里正不再說話了,想到過去,楊端午的厲害處,倪里正也暗暗吃驚。楊端午摒不好掌控,他和何湘捷,賀麗君都弄錯了。
本來,倪重陽的妻子這個角色,就是要聽話第一,可惜,端午很明顯不是個聽話的人。
“不管怎么說,楊端午已經是倪家的一個成員了,我們還是好好待她吧,免得被人抓了話柄,你要知道,你現在的位置,可是里正夫人。”倪里正笑著拉了拉老婆的手,說。
賀麗君把熱毛巾放在倪里正的額頭上,說:“倒也是。”
在倪重陽藥物的調理下,倪里正也終于恢復了過來。
月光如銀,倪重陽和楊端午并肩走在農村的路。
四周是那么黑,黑得純粹,伸手不見無指。
若不是倪重陽提著燈籠,兩旁的村房窗戶里照出來的幽幽的光,只怕根本尋不到,回家的路。
“最近真的很忙,我們兩個人,好久沒有這么的散步了吧。”端午先開口說。
她目光停留在燈籠照出的一屢光芒里,心想,這真的就是重活一世,她想過的生活嗎?
反正每天,倪重陽都回家這么晚,而這幾天一回家,又被倪里正占去了時間。
他們之間,成親不到半年,可是話,卻越來越少。
起先,端午覺得這是因為他們的生活充實,端午安慰自己說,很快了,等重陽哥哥把基礎打好,他們就可以一起開藥鋪子,這樣兩個人就能天天見面了。
天天見面反而還覺得膩呢。
可是時間久了,端午忽然覺得自己好累。在倪家,她幾乎是沒有朋友的。
哦不,不是幾乎,而是,她除了倪重陽,就沒有朋友。
這時,飛來一隊隊的螢火蟲,倪重陽伸手就抓了一只在手上。
端午看著重陽的手指好像著火了一般,說:“真好看。”
“小時候,我最喜歡把螢火蟲抓進一個袋子里,綁好了,在家里可以照明。”倪重陽見楊端午喜歡,就說,“我抓幾只去。你在這里等我。”
楊端午說:“你要走遠嗎?”
“不遠,就在前面的竹林,那里螢火蟲是最多的。”倪重陽解釋著,就往走前。
楊端午急忙跟了過去。
竹林里,蚊子很多,可是,有倪重陽在她身邊,蚊子竟然都叮他去了,楊端午倒是連拍蚊子都省了。
“嘩,嘩嘩。”頭頂忽然多了很多光,那是成群結隊的螢火蟲。
這么晚,端午很少走在竹林里,所以,自然不知道這時候還有這么美的風景了。
倪重陽一伸手,就可以逮著好幾只,他精挑細選的抓了幾只,用手掌護住,看上去倒好像是他的手,變成了一個大燈籠了。
那燈光閃到端午的臉上,端午就好像幽靈一樣美。倪重陽看地癡了,忽然一把把她摟入懷中。
“怎么了?”端午怔住了,倪重陽剛才的動作迅速又果斷,端午還沒反應過來呢。
“沒什么,只是忽然很想抱你。”倪重陽對上她的紅唇,就是綿長而熱辣的吻。
今晚,他們回家后,就迫不及待地床上歡樂了。
然后,倪重陽把抓來的螢火蟲用布袋包好,掛在屋檐下。
哪怕晚上燈光了,屋檐下還是能一閃一閃的。
“哇,敢情這就是路燈吧。”楊端午只系了條肚兜,看著窗外說。
倪重陽親吻了下她的美麗額頭,說:“你喜歡就好。”
“如此我們家就變得很顯眼了。”楊端午忽然一陣傷感,“他們都會說,瞧,鎮上那個倪大神醫的家,就在這里呢,就在那個一閃一閃的窗前。”
倪重陽覺察到她話語里的憂傷,便問:“怎么了?端午?莫非,你不喜歡?”“不,我很喜歡。”端午微微一笑,“好了,今天要早點休息了。今天我見過大哥大嫂了,好久沒見我二姐和二姐夫了,明天我去他們家坐坐。正好可以來你工作的地方看看。”
倪重陽點點頭:“這敢情好。我恨不得在我工作的時候,你就在我身邊。”
雖然這幾日端午覺得很孤獨,可倪重陽及時的溫馨浪漫,還是把夫妻兩的感情拉了回去。
次日,端午和何湘捷說好,就坐上馬車來鎮上了。
李延不在家,李宅里,楊二丫身邊是好幾個奴婢,穿著赤色百花長裙子,淡紫色腰帶束住了盈盈一握的腰肢,衣領處系了粉紅色長墜,擋住了脖子下的那處雪肌,仙女云髻上橫插一根血珊瑚玉簪子,高貴而柔美,她今日氣色也是極好的,手腕上的那對藕荷色鐲子,映襯著她如雪的手臂,真真是天女下凡,美得連端午都看癡了。
所以說,人靠衣裝。
還有一句話,有人疼愛的女人,才會最美。
“妹妹。”
“姐姐。”
兩姐妹雖然好幾個月不見了,可未曾有半點的生分,手拉著手,聊了一會兒家常,楊二丫說:“如今,阿圓已經四歲了,雖然也不大,可他管教得嚴格,請了畫師教習阿圓學畫畫。這不,師徒倆正在書房呢。看著時辰,也應該是下課了,我們去看看吧。”
楊端午一怔:“二姐夫如今對阿圓這樣好了?”
楊二丫點點頭,眼睛里流露著愛意,“他是何等雷厲風行的人,說放下了,就一定放下了。如今,他視阿圓為親子一般,比我還疼愛他。每日回家,他都給阿圓帶來了禮物,阿圓的生日,他都是記得,哪怕我的生日忘了,都不會忘了阿圓的生日呢。”
楊端午不由的贊賞李延,“那二姐夫的女兒李則呢?”
“李則比阿圓大三歲,機靈極了,跟她爹去面店了,夫君說,李則年紀雖小,可卻會看懂簡單的賬本,所以也就樂得帶她去見識見識。橫豎,也是李家的寶貝千金。”楊二丫說著,把一件孩子的衣服,在自己膝蓋上攤開:“你瞧,這是我為李則做的新衣服。李則愛安靜,不貪玩,衣服穿了都不會破,之前都是家里的仆婦按時節,給李則做衣服,可我總覺得,她們做的不夠好,我一定要自己給李則比量了,自己親手做給她了,才會開心。”
“哦,那李則現在,和姐姐之間——”
楊二丫知道端午想要問的是什么,笑道:“終歸是個孩子,想讓她馬上叫我娘,自然是不能的,在她的記憶里,她還是記著她那過世了的,她自己的娘。可現在,她會讓我抱著了,偶爾也會和我聊天,說她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這樣就好,姐姐現在一定很幸福了。”楊端午由衷為楊二丫感到高興。
楊二丫笑道:“妹妹,你也一定是很幸福的。聽說,倪重陽如今可是小有名氣了,謝家都送來了神醫牌匾,你又很聽你的話,你們以后可是很幸福的。”
楊端午笑道:“看別人都是幸福的,可只有自己知道這其中的味道!”
“哦,妹妹你何出此言?難道倪重陽對你不好?”
楊端午搖搖頭,“也沒什么,其實成親了,才知道這是兩個家族的事,倒也沒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可至少是自己挑的。”
兩姐妹邊說邊走,很快拐過一道走廊,就到書房門口,看到一個老師模樣的中年男子,正拿著畫筆走出來,見到楊二丫就過來行禮。
“老師辛苦了,阿圓今天還乖嘛?”楊二丫忙讓奴婢給老師紅包。
老師說:“少公子很聰明,一講就會。只怕我也沒什么好教的,光是他自己都可以領悟進去的。”
“老師謙虛了。”
然后兩姐妹走進書房。
書桌上,攤開一副菱形宣紙,上用墨水畫著荷花。
阿圓一手玩著毛筆,一手托著下巴,好像是在沉思,見她們進來,就走上前,“娘,姨母。”
還是孩子的身體和臉蛋,可舉止就很有大人范兒了。
“阿圓,怎么手上還有墨水?真不小心。”楊二丫拍了阿圓一下。
阿圓連忙拿帕子,擦了擦手。
“小孩子,就是淘氣的嘛。”楊端午笑著勾勾阿圓的鼻子,阿圓轉過臉來沖端午笑。
這是孩子的笑,端午感覺很舒服。
“我可不喜歡他吧自己弄的這么臟。”楊二丫嘟囔著。
“姨母,阿圓給你看我做的畫。”阿圓拉著端午的手,來到書桌前。
那荷花畫作之下,還壓著一幅畫作呢,阿圓展開來,端午看到了,那是蠶寶寶!
端午怔住了。
阿圓說:“阿圓很想念外婆家的蠶寶寶。”
“好孩子。”端午鼻子一抽,緊緊抱住了阿圓,這孩子,看來是感恩的。
“你們姨侄倆好好聊會,我去廚房看看,飯卑好了沒。對了,端午,姐姐知道你最愛吃的是糖醋排骨,已經讓廚子做了。”楊二丫說著就走了。
楊端午和阿圓散聊起來。
“你喜歡姐姐李則嗎?”端午問。
阿圓點點頭:“姐姐對我很好,還有,姐姐最喜歡看我畫畫。我娘和爹未必會看,可我畫的每個畫,我姐姐都愛看。”
端午很高興,阿圓親口叫李延為“爹”了。
吃午餐的時候,李延回來了,“我聽說三姨妹妹來了,特意趕回來的。”他身邊還有李則。
李則如今是十歲的大姑娘了,穿著蝙蝠皮大紅袍子,雙丫髻,和李延一樣英氣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眼珠子一動一動,不了解她的人,還以為她眼神呆滯,是個傻子,可很快,大家就知道,她是個感情豐富,聰明的女孩子。
從小沒親生母親陪著她,她的性格自然就有些孤僻了,還好,李延的愛彌補了這一切,后來,又來了后母楊二丫,楊二丫也對李則是真心的好,李則當然能感覺地到。
那層冰,終于融化掉了,李則不再覺得這個家是不完整的了。
她的臉上,偶爾還會露出自然的微笑。
“則兒,我是姨母。”楊端午拉住李則的手,“越來越好看了,都是大姑娘了。”
李則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她繞過楊端午,走到楊二丫身邊,拉住了楊二丫的手。
她拉住了楊二丫的手!
楊端午和李延都很高興。
楊二丫更是激動得不能自己,“怎么了,則兒,想吃什么,我讓廚子去做給你吃。”
李則搖搖頭,搬了張椅子,給楊二丫坐,然后又搬了張椅子,給李延,最后,她看了楊端午一眼,也去搬了張椅子給楊端午。
她的臉紅了,應該是害羞了,看得出來,她怕生人,可她似乎還記得楊端午,小時候,她第一次來謝靈家,楊端午曾教她踢毽子。
她,還記得。
“則兒從來不會搬椅子給客人。三姨妹妹,只怕則兒是對你,還有記憶。”李延笑道。
這么一家人坐一起,溫馨無比,桌子正中是炒年糕,端午想,哪怕是過年也就這樣的氣氛了,這么說,李延和楊二丫,天天都好像過年一樣幸福吧。
飯后,楊端午要走,李延說:“三姨妹妹,請你來一下,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端午一怔,跟著李延走了過去。
兩個人就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下。
清風夕夕,李延說:“端午妹妹,你可聽說了,林安夜和謝花寶解除婚約的事?”
端午不以為然的說:“聽說是聽說了,不過,這和我倒沒什么關系,近來也是太忙,也沒關注這事。”
“只怕事情沒這么簡單,我聽說,馬桐云近來,忽然和謝花寶走得近了。”李延目光一犀利,“馬桐云又約了謝花寶的哥哥,謝玉,昨天,馬桐云,謝玉,還有倪里正夫婦,四個人,來鎮上有名的酒樓吃飯,從午時開始吃,一直到晚上。過去,他們不曾這么好的。”
端午想了想,還是不明白,“姐夫的意思是——”
“謝花寶一向是瞧不起馬桐云的,之前,陳老爺要立馬桐云為正室夫人時,謝花寶是非常不贊成的。我們李家因為和謝老爺走的近了,這些事都知道,可如今,謝花寶的舉動有點反常。”
“可就算如此,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楊端午覺得,謝花寶有權力選擇和誰交往。
“本來是沒什么,可他們忽然和倪里正走這么近,我只是隱約感覺,馬桐云和謝花寶在謀算什么,可總是不知道她們要謀算誰。最后,我覺得,唯一的可能,應該就是端午妹妹你了。”李延說出了他的感覺,當然,他并沒什么依據,只是沒來由得感覺,她們要謀害的人,是楊端午,于是就過來和端午說了。
“姐夫這個推斷,和姐姐說了沒?”端午壓低了聲音問。
李延搖搖頭:“沒有。你姐姐天生單純,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些復雜的事。并且,我也只是推測,所以,就先來告訴你了。”
“那姐夫就不要和姐姐說了,免得讓姐姐擔心。姐夫的話我記得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會回去問個清楚的。”端午道謝便離去。
雖然李延的話似乎毫無邏輯,可善于防備的楊端午,卻已經引起重視了。
“讓一讓,快讓一讓!”
突然,一陣喧囂聲從外面響起。
“擠什么阿,沒看大家都在等著嗎。”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頓時引來一陣陣附和,“就是,就是,大家都著急的。”
“再不救,就出人命了!快讓一讓!”那人的聲音非但沒有降低,反而顯得更急迫了。
話音剛落,大家紛紛轉身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也都很自覺的讓出了一條道。
“倪神醫,快救救我家孩子吧。求你救救他!”一個男人撲通跪倒在地上,表情激烈。
“快快請起,有話慢慢說。”倪重陽趕緊上前,將這男人扶起。
這男子指了指一旁的一個小孩,悲愴的說:“這是我家的娃,不知道吃了什么東西,上吐下瀉的,到現在,整個人都沒知覺了,求倪神醫發發慈悲,救救我家孩子!”這男人說的激動,又撲通跪了下來,拉著倪重陽的衣裳,不住的懇求。
一旁有人看的心疼,上前拉起這男人,“好了,好了,別拉著倪神醫了,趕緊讓他看看你家孩子吧。”
這男人這才回過神來,把孩子抱到了倪神醫的面前。
只見這孩子全身皮膚冰涼,原本柔軟的肢體,也變得有些僵硬。紫暗色的皮膚,乍一看,以為這孩子已經斷氣了。可鼻尖微弱的呼吸,卻告訴倪重陽,這孩子還可以救。
雖然眼前這孩子一動不動,但倪重陽還是細心的發現,這孩子的嘴角,還有些嘔吐物殘留,通過這些殘渣的判斷,這孩子是吃了一些毒蘑菇,引起了中毒表現。
“多久了?”倪重陽臉色微微一沉,這時間就是生命,中毒時間過久,這孩子就幾無生還的可能了。
“一個時辰吧,我找著他的時候,還能叫我的。”
倪重陽暗暗有了底氣,這個時辰,還不算太晚。
按照常理,面對食物中毒,最重要的便是催吐,可這孩子已經吐了好幾回,如今又昏迷不醒,倪重陽決定用湯藥去灌洗,同時解毒。
眾多解藥中,倪重陽選擇了積雪草。這積雪草又名崩大碗,最突出的功效便是解毒。
倪重陽將足足一斤的積雪草煎熬成藥,分三次,給這孩子服下。
當三次服完之后,孩子竟然一點反應都沒。甚至,連呼吸都微弱到難以覺察。
“娃,你不要死啊!”這男人拉著孩子的身體激動的哭起來。
“看,又瀉了,這顏色好黑啊!”忽然,人群里響起異樣的聲音。
這男人趕緊止住了聲音,發現自己孩子似乎有了反應,身體也有輕微的擺動。
倪重陽判斷,這是余毒清除出去的表現。
這孩子的生命力頑強,倪重陽又讓人準備了一鍋綠豆湯,這綠豆歷來也是解毒的良方,只是功效沒有積雪草那么突出。
經過倪重陽的悉心照料,這孩子總算接了條命,身上的皮膚,也漸漸的白起來,但依舊沒有先前那么紅潤。
這乃是氣血虧虛的表現,經歷了鬼門關一劫,這孩子的氣血,被大量的消耗,要讓孩子盡快痊愈,倪重陽拿出了自己珍藏了許久長白山人參。
終于,孩子撿了一條命,倪重陽的醫術,再次得到了百姓的交口稱贊。
到了家,楊端午提了一籃子雞蛋,來看倪里正和倪夫人。
倪里正不在家,賀麗君看到楊端午,態度很冷淡,楊端午和她聊了一會家常,試探性問道:“如今重陽哥哥醫術高了,打算直接去給大戶人家看病收錢,可卻沒什么人認識。嬸娘是個有門道的人,可否引見一下呢?”
賀麗君冷笑:“我是在村里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哪里知道什么大戶人家。端午你這么有本事,還用得上我引見嗎?”
“我再有本事,也不及里正夫人啊。嬸娘就兩個侄子,總不能不幫這個忙吧。到時候,凡是重陽哥哥賺到的,都分一半銀子給嬸娘,只要是嬸娘介紹的。”
賀麗君一聽有好處可拿,立馬就放下了警惕,“你想認識誰?”
“當然是謝家了,這清河縣哪里有比謝家更大的家族呢?”楊端午笑道,“我想,如果能認識那個謝公子,就好說多了。”
賀麗君說:“謝公子倒是不難,你想認識他,我回頭去和他說說。不過,是你說的,出診費我要拿一半。”
端午問:“嬸娘原來和謝公子也認識,果然我沒找錯人。”
“你是沒找錯人,昨天我們還和謝公子吃過飯呢。”賀麗君被楊端午夸的沾沾自喜起來。
“謝公子這么高貴的人,吃個飯,只怕是搞不定他啊。”端午故意對賀麗君的能力,提出質疑。
賀麗君忙說:“你懂什么,何止是吃飯,我還認識那個馬桐云呢。如今馬桐云也是陳夫人。他們應該也是很喜歡我的。對了,我差點給忘了,馬桐云還提出,哪天帶端午你一起來陳家坐坐呢。”